第051章 无名之火
拦河坝刚刚修好，人们脸上的笑容尚未完全消失，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又摆在他们面前。
从刚开春那场暴雨后，已经四五个月没有下一场透雨。
眼看一天天热起来，村子里别说灌溉农田的水，就连喝的井水也快见了底。
村长吴显安蹲在自家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儿子吴义良又偷了家里的钱，已经两天不着家了。凝香没完没了的唠叨让他苦不堪言。
吴九安的身影在他眼前一晃，他刚想叫住，却再也寻不到吴九安的踪迹。
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再次用火捻点着了旱烟杆里的烟丝，深吸一口，却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吴显安的脸色因咳嗽而被憋得通红，他磕掉烟杆里的烟丝，顺手把烟杆插在腰带里。
手扶门框站起身，双脚因为长时间的蹲地而发麻，难受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激得他呲牙咧嘴。
吴显安开始巡视他的领地，已经干了小三十年村长，他自觉还能再干上几年。
当他踱到吴佐成家门口时，见他家院门敞开，院子里传来向直和向前的打闹声。
吴显安没有贸然闯进院子，站在院门口问道：“向直，你爹在家吗？”
向直嘴唇上挂着黄黄的长鼻涕，头发被汗水打湿，额头软软地趴着一缕。
他正和弟弟玩得高兴，头也不回地说道：“不在，爹爹和姆妈都去田里了！”
吴显安一愣，心里思忖：这会儿田里全是裂纹，连包都旱死了，哪有活可干？难道河里有水了？
他转身往村外走去，在村口碰见儿子吴义良和村里的吴长庚鬼鬼祟祟地回村，吴义良看见父亲，想避开但已来不来，只好硬着头皮朝父亲走来。
“你这是去哪鬼混去了？”
吴显安看见儿子又和吴长庚混在一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显安叔，我们去镇上走了走！”
吴长庚抢在吴义良前面开口，讨好地说道。
吴显安正眼都不愿意瞧吴长庚一眼，他非常不喜欢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因而没有接他的话，只对儿子又问了一遍。
吴义良在父亲的一再逼问下，嗫嚅道：“去……去镇上玩了？”
吴长庚见吴显安没有理会他，很尴尬地给吴义良递了个眼色，转身先走了。
“你偷家里的钱呢？也花光了？”吴显安沉声逼问。
“嗯。”
吴义良勾着头，两手捏着衣角，偷偷歪头看了父亲一眼。
“诶，逆子！乞债鬼！”
吴显安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怒骂道：“滚回家去，等我回来好好收拾你！”
吴义良像得到了大赦般赶紧一溜烟跑了，吴显安怒视儿子跑远的背影，摇头叹息地呆立半晌。
吴显安心事重重来到村外的田野里，往年这时候地里水稻都已抽穗了，今年却光秃秃的连一株禾苗也没有。
老远他就看见外地里忙碌的吴佐成两口子。
吴佐成的田地紧挨着山脚，在遥水河畔，但河里没有什么水，水车也抽不上来水浇地。
他只好用水桶费力地从河滩上仅剩的水洼里挑水浇地，大颗汗珠从他额头滑落，滴在干旱的土地里。
水挑到地里，玉英负责拿瓢一瓢瓢浇地，吴佐成再用锄头锄松田土。
吴显安很诧异，他和吴佐成打了个招呼，问道：“佐成，你这又挑水又锄地的，准备种什么东西。”
吴佐成苦笑着说道：“今年天旱成这个样子，我打算种点耐旱的花生，要不孩子们秋天没有粮食可以交学费了。”
“是哩，今年下半年向勇和向往该念三年级了吧？”吴显安问道。
“对的，向直也到该启蒙的年纪了，可家里眼看吃饭都快成难题，嗐！只好看能不能种出点花生来，下半年凑些粮好给孩子们交学费。”
“听说向勇学习很好，说不定以后你家里能出知识分子？”
吴显安自从学会“知识分子”这个词后，总喜欢把他挂在嘴边。
吴佐成笑着擦掉脸上的汗珠，由衷感谢道：“承村长你吉言，但愿如此。”
吴显安很欣赏勤劳能干的吴佐成两口子。
闲聊了两句，又抽了一会旱烟，吴显安忽又想起先前在他视野里一闪而过，同样有孩子在乡里念书的同宗兄弟吴九安，他的地照样荒着，难道他不担心学费的问题？
吴显安匆匆告别吴佐成两口子，返回村里，直接向堂弟吴九安家里走去。
吴九安家的大门紧闭，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吴显安叫了一阵门，屋里依旧寂静无声，他很诧异，家里大大小小七口人，除两个在乡里念书的外，这个点即使有人外出，也不应该全不在家呀。
吴显安一时没有了主张，只好扭头回自己家里。
还没到院门口，他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凝香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吴显安心里一惊，自己出家门不过一两个钟头而已，家里就发生什么大事了？
他加快脚步，来到院门口。院子里围着很多人，正踮脚往院子里观瞧，堂弟吴九安也夹杂在人群里，正幸灾乐祸地和人聊着什么。
吴显安心下忐忑，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挤进院门，院子里一片狼藉，凝香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干嚎。
香芹和香草一左一右拉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扶起来，奈何人小力气不大，拉了几次也没有成功，只好作罢。
吴显安急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天收的不孝子，把我们攒了半辈子的钱全偷去赌了呀！”
凝香见主心骨回来了，又开始嚎哭。
“什么？”
吴显安大惊失色，一股无名之火在他胸中燃起，厉声问道：“小畜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