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孙娴茹的想法
从浴室出来，朱诺发现孙娴茹仍保持着她刚进门时的姿势，呆呆地坐在阳台抽烟。
外面起风了，晾在阳台的衣服随风飞扬，夜空传来一阵阵闷雷。
看样子，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林月珍说孙娴茹回来后，只说了一句“医院发生命案了，小诺作为证人被带到公安局配合调查”，随后便把自己关进卧室。晚饭后宋亚东过来，买了一堆水果和营养品，俩人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嘀咕些什么，离开的时候，宋亚东耷拉着脑袋，表情狼狈。
“你劝劝你表姨吧，让她别为难小宋了，如果真的不喜欢，直接摊牌让人家死心也好。这样不冷不热的，连我看了都难受。”林月珍忧心忡忡地说着，然后压低嗓音问，“哎，小诺，你们下午去医院干什么？还跑到那么偏僻的医院，她是不是决定了？做了没有？我怎么看着不像是已经做了的样子？”
“老妈，您别操心了，她又不是小孩子，自己会拿主意的。”
“拿什么主意？会拿主意的话还落到这般田地？现在的女孩子就是这样，仗着自己年轻、有资本，做起事来从不想后果，等到以后后悔就晚了，你以为未婚妈妈那么好当啊？趁现在还没成形赶紧做了，不然等久了更加遭罪，知道不？”
“什么呀？搞得好像是我怀孕似的。”
“我就是让你劝劝她，孩子千万不能生下来，否则得招来多少闲言闲语呀。”
“哎呦，知道了知道了。”朱诺不耐烦地挥挥手，可是林月珍仍然絮絮叨叨地：“小诺，听说你看见凶手的样子，那可怎么办呢？要不干脆别去上班了，等抓到凶手……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真唆！朱诺受不了，赶紧溜进卧室。
这时候，孙娴茹也慢悠悠进到卧室。朱诺抬头道：“别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好吗？”
孙娴茹点点头，听话地摁灭烟头，微微笑着。
烟灰缸里烟头堆积如山，朱诺的心里不禁涌起丝丝的酸楚。这家伙真是不要命了，从医院回来发生什么事了，让她变得这般消极？
“下午在医院被吓到了吧？”
孙娴茹摇摇头，一脸漠然。
“我妈说宋亚东晚上来了，走的时候脸色不好，你又欺负人家了？”
孙娴茹仍然摇头不说话，雕像般的坐着。
朱诺的单口相声说不下去了，恳求道：“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心里有什么委屈、什么想法，跟我说好吗？我跟你一起面对。你这样消极会让大家担心的，而且也解决不了问题，对不对？”
“小诺。”孙娴茹终于开口了，声音空洞得叫人害怕，“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啊——”孙娴茹的语气把朱诺吓住了，因为孙娴茹从未以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向来都是以命令的口吻让她做这个做那个，而此时的反常着实令她分外担忧，甚至让她冒出个不祥的念头——该不会想不开吧？
“可以么？”孙娴茹又问了一遍。
“你说。”朱诺咽下一口唾液，暗自祈祷，千万别是什么遗言啊！
“帮我弄一张身份证，户口所在地s市，然后再做一份履历，毕业于哈佛大学，目前职业是一名画家，我的名画《最后的早餐》在国际画展拍卖会以一亿美金的天价成交，我此次回国……”
“等等……”朱诺听得有点晕，她压根儿也没想到孙娴茹委托的事情是这个，不禁被雷得外焦里嫩，“《最后的早餐》？哦，达芬奇有幅《最后的晚餐》，我说怎么听了这么耳熟呢。这不是摆明山寨人家吗？还能卖一亿美金，都超越毕加索了……”
“你的意思就是不肯帮忙了？”孙娴茹认真地看着朱诺。
“我怎么会不肯帮忙呢？只是我没有那么大本事给你弄这样牛逼的履历。”
“你有，只要你肯在报纸上给我做个专题，那么这个履历就是事实，没有人会怀疑。”
“那可不行，你想得太简单了。”朱诺当场回绝道，“因为这不是事实，而是欺骗。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物，肯定会引起媒体关注，到时候你准备如何应付？你的画作呢？在国际画展以一亿美金成交的证据呢？那么大的事儿早已轰动全球，你知道一亿美金是多大的数目吗？”
“那……”孙娴茹低垂着眼，思索片刻，便说道，“我们换一个地方，不在国际画展，换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小地方，要不南非，或者柬埔寨、老挝也行。你要是觉得山寨，画名可以换，一亿美金也可以降低些。”
“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怎么跟你说呢，这是作假、欺骗，你明白吗？一旦被揭穿，你就会身败名裂。而且不是换不换的问题，而是需要证据。专题不是想怎么写就可以怎么写的，要用事实说话，你说换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小地方，既然别人不知道，做专题又有何意义呢？你说对不对？”
“专题一做，别人不就知道了？”
“画呢？你上哪儿找一幅价值一亿美金的画？”
“我不是说了一亿美金可以降低吗？”孙娴茹不高兴了，“再说了，都已经拍卖了，我哪里还有画？”
“ok，就算是这样，假如媒体要你当众作画呢，你如何拒绝？”
“我……大师嘛，哪有随随便便给人家作画的？”
“嗯。”朱诺用手托住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你打算怎么包装自己呢？归国华侨，又是位名画家，像现在这样可不行……”
“我可以马上去赚钱。”
“如果让媒体知道著名画家居然在酒吧跳钢管舞，会怎样？”
“怎样？很丢人吗？你这么瞧不起跳钢管舞的吗？”孙娴茹气急败坏地质问道，“许多歌星成名前不也是在酒吧唱歌吗？俗话说得好，英雄莫问出处。”
朱诺从未见过古月娴茹如此生气，是以收起玩笑话，解释道，“我是开玩笑的，你别生气。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忽然想要这些东西呢？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孙娴茹长叹一声，语气忽然平静下来，宛如轻风掠过一望无际的夜空：“这个社会太现实、太残酷了。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终于想明白了，如果我不是农村人、不是跳钢管舞的，而是s市人，有着高学历、优越的背景，开跑车、住别墅、穿名牌，小刘断然不会抛弃我，对不对？你说我作假也好，欺骗也罢，都无所谓。这个社会作假现象屡见不鲜，那些大企业大公司的老总，他们的履历没有猫腻吗？那些开淘宝店的，做到四五个皇冠还是100％好评，难道也没有猫腻吗？有个卖家曾经亲口告诉我，他们店铺遇到中、差评都是花钱找人删除的，他还说即使做到金冠仍然是100％好评，只要有钱就能实现……这些难道不是作假、不是欺骗么？为什么他们可以这样，我不可以？”
朱诺顿时语塞。
料不到看似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孙娴茹竟藏有如此心思细腻的一面。这让朱诺心疼起来，忍不住握住孙娴茹的手，轻声说道：“虽然这个社会存在种种作假现象，但你觉得一份履历有那么重要吗？你想想，如果小刘因为你开跑车、住别墅、穿名牌而跟你结婚，可见他看重的是身外之物。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婚姻，会幸福、会天长地久吗？何况他本身就是个不负责任、游戏人间的男人。娴茹，忘记他吧，你还年轻。”
孙娴茹垂下眼，双手放在腹部。半晌，一行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无声滑落，她嗫嚅着嘴唇，依然沉默着。
她应该没有把孩子打掉吧，是因为医院出现命案没做成，还是最终舍不得？
朱诺叹息着，擦去孙娴茹脸上的泪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失恋没啥大不了的，没有爱情一样可以活得精彩，也不要在乎那些虚假的东西。就算给你一个很拉风的履历又能如何？毕竟不是真的，我们不能一辈子活在虚假的光环里面。这个世界上没有优越背景的人数不胜数，大家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吗？并非有优越的背景才被人尊重，你看宋亚东，由始至终他都没有瞧不起你，还对你那么温柔体贴。”
默然片刻，孙娴茹忽然问：“小诺，你相信一个人为你付出很多很多，真的只是心甘情愿、不求任何回报的吗？”
朱诺想了想，回答道：“你是指宋亚东吗？我觉得他对你是心甘情愿、不求任何回报的。你呢，真的不喜欢他吗？”
孙娴茹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就在这时，朱诺的手机响了，是沈易打来的，她毫不犹豫直接挂断了。再响，她再次挂断。第三次响时，她干脆把手机塞进被子里。
哼！现在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朱诺嘟着嘴巴。
“跟沈易闹别扭了？”孙娴茹凑上前问道。
“不想提他。”
“接吧，响了这么多次。”
“不接，死也不接。”朱诺气呼呼地钻进被窝，与此同时，屋外电闪雷鸣，暴雨骤然而至。
“不接干吗不关机？”铃声停了，不一会儿又响起短消息的声音，孙娴茹从被窝里摸索出手机，看看后推着朱诺，“喂，他在天台，你要不要给他送伞？不然被雨淋病了。”
“病了活该！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朱诺熄了灯，将被子往头上一蒙，可依然隔绝不了窗外的阵阵雷声。
那个笨蛋真的在天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