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现在不许看
回去的路上雪还在下，叶濉不知哪里弄来了把伞，高高举在她头顶。
鞋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陆知意走的费力，叶濉身子侧了侧，替她挡住风雪。
他知道她身体没好，可他手头上的钱，只够她昨夜花费。
陆知意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上，转身，回去拉他的衣角：“怎么了？”
声音又娇又软，带了点沙哑。
“没事。”叶濉收回思绪。
路上的积雪很厚，走起路很费劲。
来时十来分钟的路程，回去花了半小时。
“进去吧。”叶濉站在门口，把手里东西塞给陆知意，“袋子里有饼干，饿的时候吃，中午我会回来做饭，你别动厨房的东西。”
他怕她笨手笨脚的烧了屋子。
“天这么冷，你要去哪里？”风雪太大她都要冻僵了。
叶濉背过身去，视线落在深深浅浅的脚印上，没回答，头也不回走进风雪中。
少年的身形颀长挺拔，那股坚忍不屈的劲儿，让她想到白杨树。
不管环境多么恶劣，潜滋暗长，努力向上发展，参天耸立，不折不挠。
叶濉到鱼摊时，老板黑着脸，对他好一顿训。
他全程没有说话，拿着刀，动作利落杀鱼。
老板骂着骂着，觉得没意思，蹲在一边抽烟。
叶濉看着高大，实际年龄十七，很多地方不收。
鱼摊老板叫庞少龙，看着凶神恶煞，脾气很冲，来他这上班的人，没人受得了他的臭脾气，也就叶濉脾气好。
“你今天搞什么鸡毛？没病没痛突然不来，知道老子忙成什么样？”庞少龙抽了根烟，觉得全身舒畅，看叶濉叶顺眼起来。
他家娘们凶的很，不让抽烟，可把他馋坏了。
“你小子不是把钱看得比什么重？小半天没来，可得扣工资。”除了对自己婆娘，庞少龙对谁都抠。他知道叶濉家境困难，却从未想搭把手。
这世道好人没好报。
与其对不相干的乱发好心，还不如把钱用在自己婆娘身上。
扣工资的事叶濉没话说，谁叫他没按时来上班。
庞少龙就喜欢叶濉这性子，重重拍了拍他肩膀，把抽着的烟递过去：“来一口？”
“未成年。”叶濉回了句。
庞少龙笑了起来：“这玩意可是好东西，抽一口魂儿都要飞起来。可惜，我家婆娘不让抽，买一包，都要偷偷摸摸藏着。”
“你肺不好，云姐不让抽，是为你好。”叶濉把杀好的鱼扔进桶里，伸手又从冷水捞一条，忍不住提醒：“云姐一会要过来，你偷着抽，她闻到烟味……”
接下去的话他没说，庞少龙眼皮跳了跳，剩下的半根烟，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纠结了几秒，扔地上了，怕烟灰被看见，还特地用水冲。
叶濉看了，嘴角微勾。
庞少龙这人一身毛病，但对老婆是真的好。也不知那娇气包吃了药，身体好些没有，一个人在小破屋害不害怕。
想到她还等着自己回去做饭，叶濉手里的动作就快了很多。
刀被他挥成一道残影，看的庞少龙啧啧称奇。
按道理说今天要晚点下班，在叶濉骚操作下，非但没有延迟下班，还奇迹提早了十五分钟。
搞得庞少龙都不好意思扣他工资。
叶濉放下菜刀的时候，觉得手都不是自己的。
起身急匆匆去买菜，路过肉摊时，忍痛买了巴掌大小。
叶濉几乎是小跑回家，路上积雪很厚，他却不觉得的冷。彼时，少年还不知道，这样急切的心情为何。
破败的土坯房，四处漏风，偶有雪沫飘进来。
陆知意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体验到生活的恶意。
她怕苦，怕疼，也怕吃药。以前她妈妈还活着时，每每生病，轻声细语哄着，她才不情不愿吃。
后来程薇登堂入室，也只敢背后搞动作，吃喝方面从不缺。
她在厨房找了圈，也没找到甜嘴的糖，硬着头皮，灌了好几碗的温水，才把一包药吞进肚里。
那药后劲很大，吃完人犯困。明明感觉自己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晕晕乎乎，灵魂像是要飘起来一样。
这种状态维持很久，久到陆知意以为，自己可能要死了。人在生病的时候，脑细胞似乎很活跃，时睡时醒，梦境随之千变万化。
一直到叶濉披着风雪进来时，她才从这种浑噩状态抽离。
“做噩梦了？”叶濉站在床前，汗津津的发丝贴着面，极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他，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出里面的紧张。
陆知意睡迷糊了，咋一看，这张稚嫩的脸，一时呆愣住。
她呆呆的样子，落在叶濉眼里，就是做实猜测。
他皱了皱眉，伸手碰了碰她额头，确定没有发烧，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
“别想太多，你……好好养病。”说这句话时，叶濉神色有些别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一抽，就说了这样奇怪的话。
陆知意歪头看了他两秒，突然笑了起来，杏眼弯成一条线：“叶濉，你不赶我走了是吗？”
“我去做饭了。”
“你不反对。我就当真了。”陆知意拉住他袖子，笑得没心没肺：“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家？
叶濉心脏砰砰跳，心尖像是被猫挠了一下，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不想被她看出异样，故意低头换鞋子。
在陆知意看不到地方，他嘴角高高向上翘起。
他想也许时孤单太久，生活中突然出现一个人，即便很可能成为他的负担，也愿意试着负重前行。
叶濉把肉切成细丝，配上新鲜青菜，做了碗青菜肉丝粥。陆知意上桌时发现，她吃的东西，与叶濉的不异样。
她面前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肉丝粥，而他则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粥。
“看什么看？赶紧吃。”叶濉被她看的不自在，语气硬邦邦的，隔了几秒，似是觉得自己说话冲，别扭补充：“一会洗完碗，我还要出门。”
他这幅样子怪有意思，陆知意看得想笑，可又怕真笑了，叶濉会同她闹别扭。
连忙低头吃饭。
叶濉今年高三，寒假接了三份工，他的想法很简单，提前把明年生活费凑齐，下学期把心思用在学业上。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想到自己瘪瘪钱包，以及眼前的病号，叶濉觉得还得找份工作。
他这么想，也这么干。
下午干完活，就去县里转悠。
临近年关，很多人回家过年，酒店饭店，娱乐场所反而要招人。他虽然年纪没到，但个子高，人手紧缺时，被录用并不难。
事情的发展和叶濉预料的差不多，偏偏在得知他实际年龄后，纷纷表示不能录用。最后，还是新开业的ktv收了，但要求上夜班。
叶濉犹豫了几秒，还是点头同意。
他不知道她要待到什么时候，但是多个人多张嘴，他要努力挣钱，才能让两人活下去。那女人娇生惯养的，他不觉得她能养活自己。
找工作的缘故，叶濉回家很晚。
陆知意担心他，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等着。终于在她耐心耗尽前，少年修长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巷子口。
陆知意欢喜的不行，顾不得冷，欢欢喜喜跑上前。在门口蹲了好一会，这会她鼻头有些红，小鹿眼却是亮晶晶的。
“你怎么才回来啊？”她有种难言的委屈，怕他不要自己，更怕他出什么意外，心惊胆战等了许久，好在他安然无恙回来。
叶濉注意到冻得通红的手，脸色有些难看：“以后我没按时回来，不要傻傻站外面等。”
察觉到他语气不对，陆知意乖乖嗯了声。
叶濉拍着外套上的雪沫，故作随意问道：“下午还发烧吗？”
“吃着药，不发烧。”
叶濉没说话，低头进屋。
晚上的饭还是叶濉弄的，这种老式灶台，陆知意还没学会用。可她也明白混吃混住，啥活不干，还等着人给做饭，这种行为很不地道。
所以叶濉烧火的时候，她特意凑过去学，看着并不是很难。
晚饭后，陆知意想洗碗，叶濉不同意，理由简单粗暴:家里穷，碗打破了，没钱买。
陆知意躺了一天，这会不想回房间，搬了凳子，坐着看叶濉洗碗。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叶濉偶尔瞟过来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叶濉，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突然听到她叫他名字，叶濉楞了一下，而后似是想起什么，脸一下子爆红。
“嗯？”陆知意歪着头，有些好笑他的表现：“看样子是真有话对我说了。”猜他应该为她上药的事烦恼。
想想也是。
十七岁，正是脸皮薄的年纪，让他替她擦药，确实难为他了。
“你家里有镜子吗？”她问。
叶濉不知道为何提镜子，还是如实点了点头，陆知意笑了起来：“你去拿给我。”
“做什么？”
“我一会利用镜子就能给后背涂药了。”
叶濉楞了楞，沉默去开抽屉。
陆知意拿着镜子回房间，走到门槛时，突然听到叶濉叫她：“我给你买了点东西，你你……你拿回房间看。”
“神神秘秘是什么？”
叶濉拿袋子的手有些抖，脸上浮起一抹薄红：“现在不许打开，你进去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