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出卖
异人们在禁城外山中溪峒里居住了上千年。
正如禁城是最早由神建立的城，溪峒也是最早一批异人的聚居地。这里的异人们保持着最原始的生活状态，却也是所有异人们精神归属的圣地。
这一天，这片圣地被“神”踏足，面临灭顶之灾。
一位三阶“神”和他带领的十几个神人站在溪峒前，逼迫这里的异人交出两个“外来者”：“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把人交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别说这种本来也不算是选择的选择，就算三阶“神”承诺一个活路，小池也不会交出那两位客人。
小池的身前有两个举着铁质盾牌的男人。现在这两面盾牌都被斩出凹陷，看起来十分破败。如果没有这两面盾牌，小池早已被三阶“神”的巨斧斩成两截，横尸当场。
这两面立了大功的盾牌正是用燕冲渊留下的平板中的技术冶炼出来的铁器。那个小小的方块中还有更多的技术等待他们探索。
异人在荒野中生存不易，比起城里受到神保护的纯人们落后了许多。而现在，“神”口中的“外来者”，他们的客人，给他们带来比纯人还好的技术，带来崛起的希望。
小池和异人们沉默不语的无言反抗只让三阶“神”觉得可笑：“看来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那我说得再准确一点，如果你们不照做，看看这种下场怎么样？”
在三阶“神”的指示下，两个神人拖出来几个血肉模糊的肉团，完全看不出原本是什么形状，糊烂得不像样子。
“你们还认识他们吗？”三阶“神”笑着，“昨天晚上，他们把我们引走了。啧啧，那两个外来者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你们还要维护他们。你们说，你们到底值不值啊！”
愤怒与仇恨在每一个异人心中升起。但同时升起的，还有恐惧。
小池铁青着脸，咬着牙抗拒：“我们不知道你们说的外来者去了哪儿。”
三阶“神”的回答就是伸出手：“一、二……”
神人们将各自的武器执在手中，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等等！”苍老的声音从异人后方传来，拐杖笃笃地点着地面，长老越过人群，走到异人前方，“我知道哪那些外来者在哪儿！我马上把那两个外来者交出来！只求您饶过我们！”
“哎呀，早说不就好了？”三阶“神”拄着斧柄，下巴轻蔑的点点，“老家伙，说吧！”
长老回手一指背后的山洞：“他们就……”
“不是，没有！”小池迫不及待地打断长老的话，“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长老却挺起腰杆斥责小池：“你维护那两个外来者干什么？到底是他们重要还是我们自己重要？用他们两个的命换我们的不是理所当然！”
“他们是我们的恩人！”小池争辩，“没有他们，我们哪有现在这些好东西！”
长老板着脸训斥：“那是他们跟我们换的！他们用这些换了我们的异兽、食物还有地图！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
“可是……”小池还想阻止。
三阶“神”大笑着抬手掐住小池的脖子，把她拎起来，面向除长老之外的其他异人，“你们呢，跟她想的一样？或者，跟那些东西一样？”他晃了晃手里拼命挣扎的小池，又指向后面模糊的血肉。
原本就被长老和小池两方的说法动摇僵持的异人吓住了，没人敢动。
长老立刻谄媚向三阶“神”：“殿下，这边。”
“哪边？”一个金属交击般的声音在异人最后响起，如同刀剑交鸣，清越锋锐。
正好随着异人退开，露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青年。
三阶“神”乍见到燕冲渊时，差点以为那是一柄锋利扁狭的刀，或是来自远古的天神，傲然骄然，凛然不可侵犯。
小池焦急地扒着三阶“神”的手，拼命地喊：“快跑！你们快逃！”
燕冲渊暼向小池，一声轻叹。抬手间狭锋弯刀如同一条光带激射旋回。
小池只觉得身体一重，掉落在地上。一脸懵然的她手上还抓着三阶“神”的手。
更让小池不敢置信的是，那个昨天晚上还被另一个背在背上看起来命不久矣的青年，竟然在几步路间就灭杀了被他们这些异人视作洪水猛兽与灭顶危机的“神”与神人，轻描淡写的仿佛就只是他随意掸掸衣袖。
燕冲渊收起狭锋弯刀，站在三阶“神”的尸体旁边，低头看向许久都没反应过来的小池：“能自己起来吗？”
小池呆愣愣地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连忙又点点头，扒掉掐在她脖子上的断手，迅速站在燕冲渊身边。
异人们还活着。可他们也许宁愿刚刚自己死过。
“神”对于这个世界是不可抵抗的存在，而眼前这个青年，比“神”更恐怖，更强悍。这个青年手里拥有的技术，更是能够改天换地。
异人们他们刚刚被长老说得动摇想要出卖，想要送给“神”来换取自己的性命的，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长老跪在地上，膝行向燕冲渊，要抱着燕冲渊的腿嚎啕：“殿下，我就知道殿下是最强的！什么‘神’，那都是异端，他们都不是殿下的对手！殿下是来拯救我们的！殿下一定是上天怜悯我们异人，给我们派来的救主！”
燕冲渊嫌恶地让开长老，连被他碰到都觉得脏：“小池。”
“殿，殿下？”小池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燕冲渊，只能试着用他们对“神”的称谓。
燕冲渊皱眉。身为龙子，燕冲渊没少被人称“殿下”，不过他对这个称呼并没有多少好的感官：“客人。”
“是，客人。”小池从善如流，“请问客人有什么吩咐？”
长老被燕冲渊和小池无视了，这让他十分尴尬。可他又没胆子违逆燕冲渊，只能在旁边静默。
燕冲渊只对小池说：“麻烦是我们给你们带来的，我也会替你们解决。找个人给我带路。”
小池愣怔：“客人，您要做什么？”
“进荒野，把那些来搜寻的追兵全部解决！”燕冲渊看向远处禁城和禁城上面的黑云神殿，“等这个世界没了神，异人想要好好生存就只能靠自己。”
“这个世界没了神”！
燕冲渊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对异人来说却是无比的震撼。众人不禁窃窃私语，更将热切的目光投注在燕冲渊身上。
“谁跟我去？”燕冲渊看向小池。
“我带您去！”小池自告奋勇。
燕冲渊刚要答应，想到还在山洞中被捆着的荆别，蹙眉：“你……我需要你帮我照顾……我的同伴。”
小池愣了一下：“那位客人，伤得很重吗？”
燕冲渊没法解释，但起码从小池面对三阶“神”的表现来说，他暂时能够信任的也只有她：“你亲自看着他，别让别人接近他。”
“好。”小池郑重点头。她沉吟一下，指了拿盾牌的一个男人，“西丰大哥，你去给客人带路吧。”
西丰立刻站出来应下。
燕冲渊回头看向山洞的方向，到底还是没回去再看看荆别，直接走进荒野。
小池亲自送了燕冲渊出溪峒，等到再也看不到异人们，尤其是长老之后，小池抢了两步到燕冲渊面前，给燕冲渊跪下。
“干什么？起来。”燕冲渊停住脚。
小池低着头，满是愧疚的道歉：“对不起，客人，是我们不好，才害得客人出事！”
燕冲渊的眼镜反过初升的阳光，冰冷的白：“你们做了什么？”
小池深深地垂头，几乎要叩在地上：“我们，原本可以让客人直接来到禁城，而不需要让你们必须从天堑小城通过。我们更应该早点告诉客人，所有的城都有办法分辨纯人、神人和异人，在进城时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我们甚至也有伪装成纯人的东西，可以帮助客人伪装……可我们……”什么都没说。
燕冲渊沉默，盯着小池的后脑勺。
西丰听完小池的倾诉，也连忙跟着跪下。
从小池的话说，燕冲渊就知道他和荆别早在第一次进入小城时就彻底暴露了。也难怪后续都在别人的监控下陷阱中，一步步落入罗网。
如果异人能把这些信息早些告知，起码燕冲渊会更谨慎一点，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般境地。至少，荆别不会为了救他而重伤失去神智，如同蛮荒野兽。
“不全是你们的错。”燕冲渊对异人有怨，但他也知道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是他从没把异人神人放在心上，大意地撞进去。而他与异人最初接触的不愉快，也造成他不肯完全信任异人，异人也不愿意真心帮助他们的局面。
小池猛地抬头，满眼惊喜。
“但你们以后的事我不会再管。”燕冲渊从来不是大度的人，“你们好自为之。”
“是！”小池眼中的光慢慢淡下去，但她也知道，这已经是客人的极限。
“照顾好我的同伴。”燕冲渊在彻底走进荒野之前仍然没忍住叮嘱，“我回来就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