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157章
漫不经心的闲话中，一种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契约已经悄然达成了。宁淑容很清楚，宫里没有无意义的结交，若是自己身上没有好处，人家也不会走这一趟。甚至她能隐隐感觉到，林容所图甚大，在太后面前效力或许只是暂时的。
她能猜到，林容是个危险的人。
但她不怕。没有风险就没有机会，她要么抓住对方，来一场与虎谋皮的赌博；要么继续跪在谢太后和将来的谢氏脚底下，抛弃尊严为奴为婢。
林容从她的神色中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她一抬手，身后女官奉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正是几样贵重的花樽、锦屏、玉帘等，用来装饰这间朴素地过分的正殿一定很合适。
宁淑容客套了几句就收下了。两人在门前别过，宁淑容贴身的嬷嬷备了些江南的特产作为回礼。
一日奔波下来，林容回到毓秀宫时已是傍晚。传晚膳的时候早就到了，林容本以为能看到宫人们捧着食盒进出忙碌的身影，没想到满宫的人屏息凝神垂头侍立，周遭一片寂静。
“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管着传话应酬的桂公公过世后，一位可信的女官名唤琇莹的顶了他的缺。琇莹急促地小跑上前道：“皇上驾临，是穿着常服只带了几个随行內监，没有摆仪仗的。皇上已在正殿等了小半个时辰。”
林容无奈叹气。
除了少数的心腹之外，毓秀宫其余的人并不知道她和李弘之间的很多内情。而在明面上，她被太后赏识却不受皇帝宠爱，圣驾停留在毓秀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好不容易来一回，偏巧林容半日不回来，众人自然焦急难忍。
林容在外殿脱了裘衣，撩开珠帘独自入内。李弘正凭窗远眺，他修长的背影在暗淡的夕阳余晖下映出一层金色。
“皇上可是等久了？”林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您要过来，怎么不事先知会一声？”
李弘骤然转过身，一把将她拥进怀中。
“怎么是我要来？”他磨牙道：“分明是你不肯回去！”
林容惊诧：“您真要让我回南书房？”说着慌忙从对方怀里钻出来，神色歉疚：“您的心意我明白，也对此十分感激。可是，我不想让您为难。我在那里住着，您就要四处提防，不单要派心腹盯着，还要小心自己的言行不能漏了陷。”
李弘笑道：“我偏喜欢那样。”
“您是君王，怎么能过那样不舒服的日子呢。”林容失笑。
“你不必担忧，建章宫里里外外都是我的心腹，南书房我更是让庞谅挑了两队人，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李弘拍着胸脯道：“还有毓秀宫，我专门在这周遭方圆几里都安插了暗哨，万一有人探听什么，不论是当场捉拿了还是报给我们知道，都万无一失。”
林容不由摇头。
“皇上养着的精兵强将是办正事用的，消耗这样多的人力，只为了我能够长住南书房？帝党不如世家党羽底蕴丰厚，你手里精干的人才不算多，你可真是……”
有够任性的！
李弘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却叹气道：“人生苦短，逐鹿天下固然值得期盼，但我更怕把你弄丢了。”
“那也不急在朝朝暮暮。”林容柔声劝解：“妾身与君心有灵犀，便是不能整日陪伴，也足矣了。还请您，替妾身疼惜您自个儿，可好？”
她一双玉手柔弱无骨抚平君王的心肠，李弘不由心神一颤。
或许在林容看来，自己是凭着顶级绿茶技能加系统辅助，才能勾得他欲罢不能。
可对李弘而言，他爱她妩媚撩人、勾魂摄魄，爱她运筹帷幄、操纵朝野，爱她贤良淑德体贴入微，爱她生死对赌面不改色。她拥有许多张不同的面孔，也有着连自己都难以揣测的秘密。
先前还是在水牢中审问刺客的鬼才，今日又成了用一双小手抚在他胸口的妖精。
“容儿呀，你真叫人无可奈何。”李弘注视着她：“听你的，一切都听你的。”
林容抿唇一笑。
她没有更多的心思去考虑李弘是否真心待她——看着对方迷醉的神色，林容心知在闽南一事上他至少不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这就足够了。
趁着男女温存，她轻轻攀在李弘肩头，低语：“温家的事儿，我已办成了，如今就看皇上的安排。”
“哦？”李弘声色中透着欢喜：“这件事咱们先前就商议好了，你看着安排就是了。宫外的事情若你家里有不方便的，知会徐侍郎一声，他一切听你调遣。”
林容道：“皇上净会说笑。我这些日子反省自身，深觉从前行事不妥。我是皇上的嫔妃，在后宫里谋划也就罢了，怎能安排宫外的事情。还请皇上传徐侍郎他们议政吧，再不济将我父亲一同传来。”
李弘有些呆愣地看着她。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自从遭遇刺杀后，他的容儿似乎就有点不对劲了……
“容儿，你……”李弘欲言又止，半晌突然道：“那这样吧！朕命令你，亲自去和徐侍郎商议这件事。”
哈？
林容眨了眨眼睛：“可是……”
“就这么定了。”李弘伸手将她摁在软塌上：“容儿能够反省自身，知道安守本分，这是好事。既然如此，朕说得话就更不应当忤逆了，不是么？”
这会儿换成林容满脑子问号了。
李弘轻笑着，心里虽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亏欠与疼惜。
他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才让林容突然变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他猜测或许是开海禁的内阁辩论中他说错了话，或许是对林家的忽略让她害怕，又或许是与太后之间的矛盾……这样复杂的事态，当真比朝堂政事要艰难太多了。
他想要去探究原因，又不敢再轻易行动。
他生怕林容一个不高兴，急火攻心又要犯头风，那可如何是好。
听许御医所说，若想调理好这病，需作息规律、饮食健康，笑口常开、顺心如意。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如就顺着林容的心思来，这样或许她就会开心了呢？
被“顺着心思”的林容自然不会这样想。她看着李弘一张不容辩驳的面孔，心里既松一口气又庆幸自己赌对了。李弘接受了她的反省，并表示会继续看重她，信任她，将要紧的事交代给她。
这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