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108章
“这等喜讯本该一早快马加鞭前来禀报，然而……”林容顿了顿。
这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前有御史台以书信为证参奏谢四老太爷，后有刘璋撞柱，太后、皇帝为国事操劳，午膳随意用了些小菜后就来书房了。宫中玉嫔的情况大家都了如指掌，若一时没有消息传来倒也正常，女人临产折腾个一天一夜都是有的……
“然而，小皇子降生后呼吸不畅，御医诊治似是因在母体內窒息导致……”
林容说完，瑟瑟发抖地缩在地上，生怕受到迁怒。
李弘定定坐着，神色慢慢冷下来。
他留了足够的人给裴小怜了。为了保她，林容更是以身试险找出了那个铜盒。可……
谢太后倒是做出了万分关怀的模样，急问道：“御医可开了药？可能保全？”
“回太后，上京传令的人誊抄了御医的话，上头说，新生的婴儿窒息会有很多可能，如今只是推测因羊水未能排出或被脐带绕颈导致，因为这几类原因最为常见……已开了顺气安神的药，后面如何，还要等第二次传信了……”
别说在这个时代——就算现代社会，单纯呼吸上的一个症状要寻找病因，也是需要抽血化验、做心电图、核磁共振等一系列检查。
皇子不祥的消息被送到林容手上的时候，她虽然有一种机关算尽终难逃脱的沮丧，更多的却是真切的恐惧。
这里是草芥人命的封建宫廷。医疗、建筑、信息等各类技术都相对落后，为了保命，纵然林家在太医院不是没有人，但总不能把御医当神仙使唤。
系统积分兑换商品的难度又极大。到目前为止，高阶解毒药还没刷出来，中阶的需要整整50个积分，她手里还捏着最后一颗，并没有派人急送进上京的裴小怜手中。
——并非她铁石心肠，而是因为她手里只有一颗，另有剩余积分45，买不起第二颗。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她面前坐着的是谢太后，她先前的很多举动万一被抓到破绽将会带来灭顶之灾。她名义上的父亲还受到通敌案的牵连。
她不知道璀璨的明天和赐死的旨意哪个会先来。
“真是多事之秋。”太后叹息一声：“哀家老了。从前要强，如今却开始求神修道，也是因皇上膝下无子。不料这玉嫔产下的皇子多灾多难……”
太后演技如此优秀，林容自然不能落了下风，忙收拾了心绪哭着道：“太后万万不能这样说！太后正是盛年，后头有着万寿无疆。如今内忧外患，都等着太后您来支撑呢！”
满脸情真意切，甚至有忠孝两全的大义。面对李弘也就罢了，在谢太后面前，戏精丸早就用过了，她可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可惜，演技只是成功的一部分。
太后透过屏风看着她，目光中射出了隐晦的冷光：“贵嫔这话虽好听，倒不知是否诚心呐。”
林容一惊。
纵然献上珍藏的秘药、又低伏做小地伺候太后，却也明白对方不可能是随意奉承就能够取信的。这段日子她又做了那么多事儿，就算再算无遗策，但人力所及的总不会是全无破绽。万一……
不，没有万一。
她从没有对自己产生怀疑。
她只需要心无旁骛地做好眼下应该做的事。她应当拿出比赵嫔更多的诚意，应当一心孝敬太后，适时展示出自己的价值，做太后手中最有用的棋子……
才能方便日后行事。
“太后何出此言？妾身，妾身……”说着声色颤抖起来，似乎是有些心虚了：“妾身的确因为御史台参奏孙督军的事心有不安。可是，妾身已经是天子嫔妃，不再是林家女儿。妾身要先孝敬太后再顾虑娘家，纵然有心帮娘家翻案也不该枉顾自己的身份……妾身对太后娘娘的孝心绝无半点掺假，还请太后明鉴啊！”
在众人无法窥探的屏风后，谢太后原本紧绷的脸色慢慢舒展开了。她轻笑，看向同样颤抖跪下的林三老爷。
“没有人不在意自己的母族。贵嫔有这样的心思，乃是人之常情，哀家如何会怪罪呢？”太后说得散漫而轻巧，她非常喜欢这种感觉，对方全族的生死只是自己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话。
果然，面前林容脸上更白了一分，与林尚书父女两人一同磕头道：“太后恕罪！”
“至于你的孝心……”太后宽和一笑：“你侍奉哀家尽心尽力，哀家又不是瞎子，如何会怀疑你。只是林副将的事情，你父亲如何辩解都是他的本分，你一个深宫妇道人家，还是少知道些为好。”
能给出敲打，就已经是上位者宽恕的信号了，林容父女如何不明白，忙一边请罪一边谢恩。林容更是痛哭流涕：“妾身年轻不懂事，不知勤修內德，日后定不敢再犯了！”
太后摆摆手让他们都起来。
两人互相搀扶着，狼狈爬起。太后看一眼刘璋，心里暗自计较了下——
裴氏没有资格为皇族生儿育女，她的孩子，更不能占了长子的名分。好在这件事中途虽波折不断，最后也算办成了。
而闽南战事——小皇帝自以为抓住了证物却最终没能把谢家拉下水，他面上的张狂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甘，最后还不得不头脑清醒地妥协了先锋将领的人选。色厉内荏的孩子罢了。
太后满意地笑了笑。
“几位朝臣奏禀之事，劳烦皇上费心，哀家修行的时辰到了。”她起身：“刚降生的皇子生死未卜，连御医都拿不出好办法，哀家更应当诚心修行感动上苍，或许还能有些效用。”
正事办成了，她不会再浪费时间。
几位女官扶了太后进内室，李弘和刘璋等人行礼恭送。刘璋摸着自己掉了的牙，很快跟着告退了。
林尚书和徐侍郎两人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而下一瞬。
跪在二人中间的林容站起来，伸手扯了皇帝面前铺着上好的生宣，将冷茶泼在上头后……
开始擦那满脸的泪珠子。
“你……”林尚书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皇上在此，你……”
但他没有说完。因为李弘好心地从自己书案下头翻出一件铜镜递上：“你哭得真够卖力。不过你带胭脂了不？朕这儿可没有。”
“这倒用不着，不上妆，没什么大不了。”林容洒脱一笑，随手将废纸扔进墙角。
林尚书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