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故事
神婆落寞的身影映照着她的晚年,面如死尸的她无力的垂下双臂,死寂的瞳孔中泛起微弱的神采。
她虚弱到随时都能一命呜呼,尸臭开始随着她的身体蔓延,她凄惨一笑:“你和我这样一个老人家有什么过节?”
江问装傻充愣:“过节?我怎么可能会和奶奶有过节呢?我只是很好奇奶奶为什么要吃一只鬼。”
神婆失笑,微弱的火光下,她的那张脸隐藏在阴影中:“原来你还在忌惮那只鬼。”
江问没有否认,他没完成斩草除根,仅仅是封印了一只鬼,还是一只有智慧的鬼,而且神婆的话只能信一半,种种迹象,让他没有安全感。
神婆的眼里全是江问,她露出追忆的神色,强撑着身体,可怜的说:“我曾经有一个孙子,和你长的很像,你小时候来过我家一次,你可能忘了,但是我永远记得你的模样。”
江问当然记得,只是记忆有些模糊。
“他小时候也总爱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做出许多惊人的举动,就和你一样,天马行空,无拘无束。”
“比如不穿衣服,仅仅盖着被子去上学。”
“”
神婆如数家珍的诉说着往事。
江问面露古怪,打断了神婆:“会不会我就是说一种可能,你孙子和我一样是神经病?”
神婆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说道:“你们真的很像,见到你就真的跟见到我的孙子一样。”
“在我的橱柜里有许多我和我孙子的合照,我死后把照片烧给我吧。”
神婆凄惨的说道,她的生命如同摇曳的火光,即将消逝。
鬼火彻底熄灭,院子瞬间被黑暗侵蚀,唯有街边路灯的微弱光亮勉强照进院子里。
屋内老旧的电灯泡早就熄灭,这间屋子一片死寂,它早就有了很大的年头,就像是住在这里的神婆一样,早就处于风烛残年。
江问高高的矗立:“奶奶,你想葬在哪里?”
神婆艰难的摇了摇头:“这里是我的家,把我孙子和我的合照烧在我身旁就好,就让我能够安心的睡下去吧。”
江问点了点头:“好,奶奶。那么,关于这只鬼,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神婆这才从往昔美好的回忆中走出。
“你或许不知道我有多大了。”
“就算是我的孙子,不出意外的话,如今也有六十岁了。”
一个惊人的年龄被神婆淡淡的说出,孙子都已经六十了!那么神婆活的年岁可真够大的,估计比邻村那棵百年老树都不逊色多少。
“现在也没事,不妨听我讲完一个故事。”神婆闭上了眼睛,像是在迎接死亡。
“那是一个很热的夏天”
“等等。”江问忽然出言打断,在屋里过了好一会才出来,他搬出来一个小马扎,“奶奶,你可能得讲很久,站着怪累的。”
神婆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淡淡的开口。
“那是一个很热的夏天”
炎热的夏日,热烈的阳光。
茂密的林间,满满的树叶在枝头唰唰作响,风吹动往日的绿荫,街边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那个时代,乡村的住房还是用黄土堆砌的,一片片的青瓦在屋檐上,为下面的人遮风挡雨。
地里一阵麦浪翻涌,一片赤诚的绿色,平铺在蓝天下,一个宽大的水袋从地的那头,扯到另一头,汩汩泉水冒出,滋润着整片大地。
风和日丽,正是一片好风光。
而那时的民风纯朴,家家户户都夜不闭户,村南的俏寡妇的门前更是种着一颗石榴树,每年这里可是最受小孩欢迎的地方,连那些粗壮的大汉也会停足,不过,俏寡妇的门可不给他们开。
民风也是彪悍。村北的老李头借了村南的张老头一把锨,三个月没还,后来两人大打出手,最后还是村长给了两个人一人一个大巴掌,这才消停下去。
但是张老头一直对他的锨念念不忘。
在田野间,几个身影在竞相奔走,他们一会从这边露出头来,一会从那边大喊几声,玩的不亦乐乎。
太阳从刚刚升起时的半遮面,到中午时的热情似火,再到日暮时的垂垂老矣。
一日就在汩汩的流水声中悄悄度过,日薄西山,一颗红到发紫的大圆球在西边挂着,而东边已经披上了一层黑色的嫁衣。
一群男人,女人,在收拾东西,挂起水壶,撤好水管,背上一麻袋的东西,硬着晚风,踏着黄色的大地,布鞋占满了泥泞。
他们大声对在田间穿行的孩子们喊:“回家喽!”
然而玩的正欢的孩子哪能听进去,从白日到黑日,他们乐此不疲。
最后还是几个女人拧着里头最为猴头的孩子的耳朵带回家,这才让孩子们群龙无首,各奔东西,各找各妈。
除了一个小男孩外,所有的孩子都跟着大人走了。
夕阳西下,绿色的麦芽染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黄土地上像是铺满了一层难言的温柔,柔软的土地,养育着一方人。
男孩是最后走的,村头两棵树都垂下被无限拉长的影子,前头只有几个淡淡的人影。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穿着明显比这些农民时髦多,她带着一个墨镜,能隐约瞧出是个不错的美人,她的右脸靠下有一颗豆大的痣,为她平添了几分魅力。
男孩正自顾自的走着,忽然冒出来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他的个头只有女人的一半高。
女人摸了摸男孩的头,用如同阳光般温柔的语气说:“小朋友,想吃糖吗?”
原本一直警惕着的小男孩一听“糖”,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眼神里带着几分殷切:“阿姨,想。”
女人笑起来很好看,先是纠正了一下小男孩的叫法:“要叫姐姐。”
小男孩摇了摇头,然而看到女人拿出了一手的糖果后,他眼里放光,五彩缤纷的糖果在他的眼里散发着一种名为“诱惑”的味道,他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
女人似乎很享受被别人叫“姐姐”,贴心的把手里的糖果塞到小男孩所有的口袋里。
小男孩满心欢喜的拍了拍自己所有的口袋,他像是获得了一个宝藏一样满足。
“谢谢阿姨,阿姨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阿姨。”
女人的动作僵住,脸上的笑容都慢慢的凝滞。
她现在想把小男孩兜里塞进去的糖果全部拿出来,然而小男孩早有戒备,已经捂好了口袋。
女人只能再次露出和煦的笑容:“小朋友,姐姐还有很多的糖,你还要不要?”
女人指了指停在土路上的一辆面包车,车上似乎还坐着一个男人,他握紧方向盘,看不清楚脸。
小男孩满心欢喜,高兴的说:“要!要!要!”
女人满心欢喜,说着就要抱起小男孩走向面包车。
可是小男孩却挣扎了几下:“可是阿姨,我已经装不下了。”
女人想了想,才说:“没事的,姐姐车里有很多的麻袋,到时候你抱着走就好。”
温柔的晚风轻抚着麦子。
男孩眼里亮着光:“可是阿姨,我一个人抱不动。”
女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的耐心也像是随着笑容慢慢消失,她的烦躁随着黑夜的升起,也不再掩饰。
然而小男孩却突然惊喜的说:“姐姐,你明天能在这里等我吗?我有很多朋友,姐姐的糖我们能一起扛走吗?”
女人一听,心中的不耐烦立刻消失:“姐姐的糖很多,就算是你的全部朋友来了,也搬不走。”
“我不信,我们以前一起抱着一颗那么粗的木头回家。”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下木头有多粗,有多重。
“好啊,明天姐姐在那边的小树林里等你。”女人指了指地最那边的树林。
小树林平常就人迹罕至,那条公路狭窄,通行的车也很少。
女人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千万不要告诉你们家的大人。”
男孩疑惑的问:“为什么?”
随即他就自己给自己解释:“大人都不让我们吃糖,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会骂阿姨的,阿姨放心,我们一定把糖藏起来,每天偷偷的吃。”
一女一少,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二人仅仅是做了一个口头约定,没有任何抵押,现在想来真是天真啊。
呵呵。
女人回到车上后,才扯下墨镜,画着深深的眼影,一坐到面包车上就散发出慵懒的气质,旁边的男人摇开窗户,点了一根烟,缕缕白气飘向窗外,而远方的村子里也飘着白气。
男人问道:“怎么没把那孩子带回来?”
女人如实的告诉了男人。
窗外袅袅炊烟,在黯淡的天空中像是搭建了天梯,东边最后的暮色也即将掩映。
男人听完后,也掐断了一根烟,他随手一丢,摇上窗户,将车开在了人迹罕至的小树林里。
不久,就开始地震,一件件的衣服在面包车内纷飞,而窗外的落叶也在风中起舞。
二人在行鱼水之欢时,殊不知,一双无邪的眼睛正悄悄的透过窗户看着男女的激战,隐藏在暗处。
他悄悄退去,从他的口袋里,掉出了一个糖果。
不过他细心的捡起糖果,兴哉哉的跑回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