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易兰红杏出墙 张天吉恼怒脸翻
李易兰与鞠礼勾搭成功之后,一发而不可收拾。因为她渴望得到像鞠礼这样的男人与他寻欢作乐。这个事情说起来话长,要从头至尾慢慢道来。
那一天,李易兰拿着李天成写的条子,很高兴地回到家中。第二天她拿着条子去找仓库保管员鞠礼。鞠礼小时候有一只胳膊长了奇怪的病,走了几个大的医院也没有治好,后来只得锯掉保命,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胳膊少了一只,干活当然不那么方便了,有些活也干不了。长大以后,队委会商量决定让他当了仓库保管员。他今年已近三十岁了,因为身体上的缺欠,哪有人给介绍对象,自然也就是单身一人。三十岁的男人没有女人,你说那心情该是如何?平时他瞧着女人过来了,尤其是年轻漂亮一点的,他都目不转睛地看人家,从头顶一直看到脚跟,给人一种傻愣愣的样子。可是,没有一个女人正眼看过他一眼,给他的自尊心以极大的伤害。有时有的女人的眼光在看别人时,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眼神,他都乐得那嘴张得都不能再大了。可人家发现他觊觎的神情,眼睛便闪出厌恶的光芒,他只得低下头来闭目养神,暗自叹息悲凉。低人一等的生活待遇让他难受极了。
当李易兰拿着李天成的条子来找他时,他正在想着怎么样去讨好女人。当女人甜脆的声音,满是笑容的面孔,杨柳细腰的身材来到了他的脑海里,着实地让他乐得忘记了自己姓啥了。正聚精会神想着好事,突然李易兰满面春风、得意洋洋,嘴是樱桃眼是杏,涂粉的面容、擦油的头,光彩照人,焕发着诱人的光芒。她像一缕阳光流进了他自寻其乐的阴暗的心田里。来了,女人真的来了,他用贪婪的目光望着她,尤如猫见到了鱼。他内心的体验和感觉立刻跑到了脸上,就像乞丐眼前堆满了金子而欣喜若狂。他说:“张大嫂,怎么这么闲着,请坐。”说着把自己坐着的小凳子恭恭敬敬地摆在她的面前,那个样子就像宫廷里的太监看见了娘娘。李易兰在他面前怎么能谦虚,什么都没有说,一屁股就坐在了小凳子上,从兜里掏出那张纸条递给了他。他显出认真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他把条子放进了一个小匣子里,眉开眼笑地问:“这一袋粮食你怎么运回去呀?”“你帮我扛吧,大嫂求你啦。”“这一袋子谁能扛动啊?”“你没长脑袋呀,不会想一想,给它分成两个半袋,一次扛半袋子,扛两回不就完事了。”鞠礼不再说什么,只把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粉面桃腮,春情即刻就像小虫子一样,春风一吹活蹦乱跳地在他后背上爬,痒痒地让他禁不住。他说:“张大嫂,我后背痒痒的不行,快点给我抓挠几下。”她想求他背粮食,不能推脱这个,就把手伸进他的后背衣服里抓挠起来。她一边抓挠一边问:“是这个地方吗?”“往上点,往下点,往左点,往右点。”她随着他的指挥,那只手飞鸟惊蛇一般放纵自流,他舒服极了,不希望她的手离开,永远地停留在他的脊背上,成为挠痒儿的工具。他没有想到她能为他挠痒儿,他感到一丝成功的喜悦,随着一缕期望爬上了心头。
挠了一会,一个旋风刮了过来,顿时天昏地暗,她说:“就这样吧,要变天,我得回家。白天往回扛,会叫人看见,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给我往回扛粮食吧!”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人来到了仓库,配合着把一袋子粮食分成了两半,她帮着他把半袋子粮食扛在了肩膀上。听听四处没有动静,才出来库门。他在前面小跑,她在后面紧跟着。他很有力气,半袋子粮食放在了肩膀上能飞跑起来,看不出来费劲。
李易兰家是三间房,一家四口在东屋住,西屋做仓库,还有些破烂东西。他把半袋子粮食放到西屋,两个人合作把粮食倒进了自家的麻袋里。他拿着空袋子走了出来,她也走了出来。不一会的工夫他俩又把第二个半袋子粮食扛了回来。一袋子粮食就这样轻松地运了回来,她很高兴,喷着笑脸对他说:“到东屋坐一会吧,脸上都有汗珠了,用手巾把它擦干。”
两个人欢欢喜喜地来到了东屋,张天吉出勤去大炼钢铁还没有回来,两个孩子白天都玩累了,躺在炕上早都睡着了。她满脸含着笑,递给他一条毛巾,他接毛巾的时候,两个人的手碰到了一起,他感到有电流通过,浑身麻酥酥的。他擦去脸上的汗珠,摇晃几下身子,说:“我后背又痒痒上了,今天不知道咋的了,快给我抓挠两下。”她让他弯下腰,她把手伸了进去,在他的后背上又抓挠起来,他指挥她,挠他身上所有的地方,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舒服。
正在这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风在雨头,雨助风威,雨滴像带绳子的弓箭急速向地面射来。地面涌起白烟,冒烟的大雨让干燥的地面掀起水流。水流由高处向低处流淌,冲走了污泥浊水,冲平了坑坑洼洼。雨水洗净了地面,也洗净了天空,也在洗涤人们的心灵。天时地利给鞠礼和李易兰在一起亲热创造了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俩都不想错过这个良辰美景。两个人拉着手来到了西屋。雨住了,天晴了,月亮出来了。月光是多么的明朗,空气又是多么的清新。有的人从屋里出来了,享受着湿润、呼吸着新鲜,说起了顺口溜:好雨知时节,需要乃发生,随风潜入叶,庄稼得茂盛,今年是个好收成,你说开心不开心。
李易兰看到雨过天晴,就说:“你走吧,孩子醒了就不好了。你得想法给我再背回一袋子粮食。”“行,你放心吧。今天晚上半袋子,明天晚上半袋子。”“等孩子们睡着了再来。”他满口答应着。他出了门,向四外看了看,加快了脚步向生产队仓库那边走去。
自从李易兰感到与李天成不能成功之后,就开始寻思找谁合适。看来年岁大的身体和精力都不行,得找个年轻力壮的。年轻的谁能干哪,那些小媳妇们眼巴巴地瞅着哪。当他拿着李天成给的条子时,一丝想法从那就要干涸的泉眼中冒了出来。是这个条子提醒了她,唤醒了她的灵感,她从内心感谢李天成,要不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鞠礼。鞠礼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没有媳妇,都快三十的人了,他对女人的劲头,肯定会比有媳妇的大几倍。他还没有人管,天老大,地老二,他就是老三。我年岁比他大,不知道能否嫌弃,可他是个身体有残疾的人哪。一想到和一个残疾人好上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些不甘情愿。可又一想也不是找他当丈夫,何必死心眼。李天成不残疾,可他一本正经,红杏想出墙,摸不上他,他要脸面,怕丢人现眼,在群众面前没了领导的威风,在儿女面前失去长辈的尊严。
他夙兴夜寐、搜索枯肠,终于想好了主意。去仓库送条子时特意打扮一番,有意突出女性的魅力,以引起鞠礼的充分注意。他没有想到鞠礼看到她时高歌猛进,欣赏她的脸、她的头发、她起伏的胸脯。他热血沸腾,完全沉浸在她的形体之中,被她的形体迷住了。当时她心里那个乐呀,看来这个小子是馋疯了而不加选择,这条鱼上钩了还是挺容易的。她似乎有些幸灾乐祸,暗自庆幸自己还有这样的福气,愿望终于来了。
鞠礼投入了李易兰的怀抱之后,李易兰格外的欢喜,人精神了许多,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眉开眼笑地走东家串西家。鞠礼也时不时地去她家寻欢作乐,她满怀激情迎来送往。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深,关系越来越密切,眼看着就要形影不离。
等那张天吉大炼钢铁回来后,李易兰也不收敛,仍然背着丈夫继续与鞠礼干那苟且之事。男人们忙,生产队经常组织社员在午间、晚间去干活。午间干活起个名“午战”,晚间干活起个名“夜战”。午战或夜战队里要求所有男劳力都要参加,饲养员、放牧员、打更的无一例外。妇女们也忙,年轻力壮的大多与男人一样出工出力,干同样的活,挣同样的工分。农村活好干,技术含量不高,不外乎是种地、产地、收割、打场之类,女人照样干得来,就是有时力气差些。上级也号召,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同工同酬。妇女半边天确实落到了实处。
生产队为了照顾中年妇女,决定让中年妇女为一伙,由妇女队长,有时配备一个男同志领着干活。小学高年级学生,读初中的学生暑假回来参加劳动也在这一伙里。这一伙干活的时间短些,但工分少,有时给六分,有时给八分,根据当天的活计来确定。男劳力日工大多都是十分。挣六分的叫六厘谷子,挣八分的叫八厘谷子,有时还叫半拉子,听起来俗而不雅。农村人不管这些,只要大家伙儿明白就行,没有人挑这个字眼儿。
李易兰按年岁应该分在中年妇女这一伙干活,可她在妇女队长来找干活时,不是说脑袋疼,就是说屁股疼,有时还说脑袋疼肚子迷糊,叫你哭笑不得。中年妇女这一伙不是长年总干活,夏锄或秋收,农活非常繁忙的时候才动员她们干点。李易兰什么时候也不愿意去干活。有时迫不得已来啦,也是摆上花架子,像是使劲干,可人家一根垄铲到了头,他还在地中间摇晃哪。害得一些干活快的一个劲地去接她,他笑容满面,根本不在乎这个,不以为耻。这样一来,有些人都不愿意让她再来,说她来了坏了咱们干活的风景。有的还说,外边来人在地头过,会说伊岭屯的妇女们干活都干毛了,满地都是人,连地当间都有人。明天干脆让她在家吧。就这样,有啥忙活也不去找她了,渐渐地干活的人们把她忘了。她乐得其所,自由自在。
大家都忙,她却忙里偷闲,闲着没事,闲饥难忍,与那鞠礼偷情。事也该着,该她露馅。她的邻居一家三口过日子,男的叫徐兴邦,女的叫乐淑华,有个小女孩叫小丹。小丹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话都说不全,还不到懂事的年龄。
有一天中午,乐淑华熬菜,往菜里添完了汤,去拿盐罐子才发现罐中已经没有盐了。她就喊小丹:“你去你张大妈家给我借点盐来。”小丹拿着一个茶杯向李易兰家跑来。这时鞠礼正在李易兰家,两个人卿卿我我,男欢女乐。因为小丹个子矮,还没有窗台高,在窗户底下走过来,屋里的人根本看不到。再说了,鞠礼哪有心思看外面,全身心都在李易兰的身上。当小丹开门开不开,喊张大妈时,李易兰才发现小丹已经在窗户前撬着脚往屋里正看哪。她急忙正襟危坐,掸掸灰尘,走到外屋把门打开,让小丹进屋,她倒了一杯盐,把小丹打发走了。她回到里屋,埋怨鞠礼为什么不把眼睛盯着点外面,有人来了你都看不着,这下子看怎么整,这一回,人算丢尽了。他却不以为然,说:“我不怕,张天吉要是不要你,我要你,我和你结婚。”“我比你大快有十岁,那怎么能行。”“大多少我也不嫌弃,只要咱俩好,岁数算什么?”李易兰不管怎么说,和别的男人的事让小孩子发现了,心中很是懊恼。她很生气地说:“别说这没边没沿的话了。你快走吧,你快走吧!学生也快放学了,劳力们也快收工了。”她有点气急败坏,对他推推搡搡,让他快点离开。
鞠礼的心情与李易兰截然相反。他来到了外面感到很愉快很轻松。他向天空望了望,感到天比哪一天都蓝。风很软,吹在他的身上感到凉爽宜人,舒服极了。他向四周看了看,觉得周围的一切什么都好,都在向他张着笑脸,伸出欢迎之手,唱着赞美的歌。他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哼起送情郎小调,摇着一只胳膊向队里仓库的方向走去。
小丹端着装盐的茶杯跑了回来,乐淑华有点不高兴,问她:“你怎么才回来呀,是不是又碰到哪个孩子玩上了?”“不是。张大妈正在睡觉,和那个保管员在一起睡觉,现穿的衣服,我在窗户外等着了。能碰到谁和我玩呀!”乐淑华一听,吓了一跳,又有些惊讶,急忙说:“小丹哪,不要跟别人说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小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污染,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她这样的年龄根本没有辨别能力,只能是个朦朦胧胧的感觉。小孩的嘴是封不住的,因为她觉得这个事情是新鲜的,让别的孩子知道了该多好。
鞠礼和李易兰偷情的事情真的被传了出去,一时间在伊岭屯沸沸扬扬,不几天的工夫就传到了别的屯落。其实,什么都能扎住,就是人的嘴巴扎不住。就是乐淑华也一样,她不让小丹说,她却把这件事作为趣闻去告诉自己的朋友,声音虽然很低,对方还是听清楚了,接着便传出一阵笑声。她也会带上一句,可不要去告诉别人呀。别人当面答应,背后说什么,你怎么能知道。就这样茶余饭后妇女们有了话题,走街串巷说了起来。
消息传开了,妇女们知道的事情,男人们也会知道的,只是晚一会而已。人们都用另外的眼光去看张天吉,有的人用隐晦的词语与他说笑话。叶奇凤却是另一种表现,他公开宣讲:“播发重要新闻,伊岭屯广播站开始广播了。张天吉改名字了,从此以后,叫张辉(龟),大名鼎鼎——张辉(龟)。人有名,树有影,鸟飞都有声。伊岭屯果木园子传来了丰收喜讯——李子和橘子嫁接成功了!愚者千虑,也有一得。新闻广播完了,谢谢收听。”说完了,别人没笑,他自己嘻嘻哈哈地先笑了起来。有的人学叶奇凤,给鞠礼改了名,称之为“鞠走运”。三个字太麻烦,简洁些就叫上了走运。一时间,张辉(龟)走运在伊岭屯叫开了。
有明叫的也有暗叫的,张辉(龟)张辉(龟)的,这张天吉怎能受得了。有一天他心里太憋屈与那李易兰吵了起来,她不服气,声音比他还高。他一气之下,伸手打了她几巴掌。这几巴掌可把李易兰打翻了,惹怒了,连哭带闹、寻死上吊,把张天吉折腾了好几天,天翻地覆一般,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张天吉好说歹说不行,就请来日常和李易兰有些交往的来劝说,她仍然不答应,声言要与张天吉离婚和鞠礼过日子。张天吉一想,都这个年纪了,还有两个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不能离婚哪。再说了离了婚,上哪去找媳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付着向前走吧。她看他服软了,也就慢慢地消停了。
有好心的人给张天吉出主意,你留些心,注意一点,看着她点,要是能看上一段时间,过了那个兴头,疯狂之心也会渐渐地消失,那也就拉倒了。张天吉以为此计甚好,正合他意。他去找李天成,言说在大炼钢铁时领头干活把腰给抻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又犯了,干不了重活。正好这时队上想卖两匹马换钱给社员分红,李天成就把饲养这两匹马的任务交给了他,并明确交代,精心饲养要膘肥体壮,能卖上好价钱。达到了要求,还有重赏。
张天吉在饲养马的空当,时不时地看着仓库的门上了锁没有,时不时地找个理由回家一趟,东西屋地瞅。李易兰看出了他的心事,有一天她对他说:“你看着我哪,是不是?你是看不住的。俗话说得好:当街跑的是风流女,柜里锁的是养汉精。我跟鞠礼铁了心了,你有法你去想去,没法拉倒。”老铁、老铁的从此叫开了头,传至今日。张天吉也不说什么,仍然按着自己的计划行事。不管你咋说,我就是看着你,我在跟前你还能干那事咋的。
过了几天,她对张天吉说:“这几天一个劲地想尿尿,得找医生看看。”那时,村一级组织叫大队,大队有卫生所。她就去大队卫生所找医生看病,回来后她对他说:“大夫说是尿频,肾可能有点病,得吃几天药慢慢好。”她有了这个病,尿尿的次数比早先就多,晚间也经常起夜,尿得还慢,时段时续。
有一天半夜,她从外屋尿完尿,回来对他说:“刚才他来了,你知道吗?”他有些半信半疑,也有些气恼地说:“你别瞎说,孩子能听见的,多难听呀。”“你不信不是?”他那个气呀,一翻身喘了起来。她却兴奋一个劲地撒娇。还说:“这也是资源,资源浪费了那该多么可惜呀。那两袋子粮食是怎么来的。孩子没饿着是真的。你看尹祥媳妇跑到北边去给娘家爹找麻烦,娘家爹该多上火。”他火冒三丈,说:“你跟谁学的理论。干了坏事还条条有理了。”他笑了起来,说:“啥坏事?各有各的评价标准。听我爸爸讲,外国人讲性开放,中国的大门不会关多久,也要开放,第一个开放的就是女人。你不信呢,走着瞧。”“你爸看点书不知道说啥好了。今天类推,明天推背(类),后天就是谶语,就差刮风下雨啦。”“你说点让我听听,你能说出来吗?”他不理她,想自己的事情。从明天开始,你去尿尿,我也起来尿尿,找大夫看看也说尿频。
张天吉真的抽空去了一趟大队诊所,也拿回来两包药,都是小白片。他也按时按量服药,他告诉她,和她得了同样的病,可能是夫妻互相传染。就这样,她起夜,他也起夜;她去尿尿,他也去尿尿。过了好一段日子,相安无事。张天吉暗自庆幸。
有一天,李易兰大发脾气,骂骂咧咧、摔盆扔碗。她高声叫嚷:“好你一个张天吉!你不是天天看着我吗?等着吧,下一次我和他有那事,让你给我解开裤腰带。”他听她的话,脸上堆满了一百个惊叹号,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是给你解裤腰带,我就是铁杆儿的!”她随声接上又骂了一句:“我让你当铁盖的,把铁杆儿变成铁盖!”她觉得,说话的劲没有到份上,亮开嗓门拉起了长声,又重复一句:“铁杆儿的、铁杆儿的,变成铁盖的!”气得张天吉,脸一会白、一会青,脸上的肉都一个劲地往一块抽抽。那脸由人脸变成了鬼脸,活人脸变成了死人脸,灰白、灰白的,坐在那气儿都要喘不上来了。
生产队的钟声响了起来,钟声就是命令,全屯的劳动力不分男女都要到队房,听副队长分配活计,之后各就各位按分工干活。张天吉听到钟声,从屋内出来到了门外,随手拿了一把尖锹,向队里走去。他忘记了自己是饲养马的活,却拿锹跟车拉土垫牛圈。他被李易兰气糊涂了,脑袋有柳罐斗子那样大,空旷如野,分不清东南西北。
生产队大帮轰的时候,种庄稼的田地里用的肥料主要是过圈粪。生产队有牛群,一群两群的养。白天把牛群赶到草原上去吃草,那时水草茂盛,牛吃得饱,膘肥体壮。到了午间和晚上,牛群赶回来放到圈里。伊岭屯的牛圈是正方形,边长能有三十米,东西头,各两个。牛圈的位置要选择好,圈底要有碱土层,因为碱土不漏水,到了夏天圈里可以存水沤肥。
到了夏天,圈里有很多水,牛的粪尿都掺在里面。这时用大马车拉土往里扔,整个牛圈的水里都有土了,这个圈就算垫完了。垫完了圈,召集几个小伙子进到牛圈里,手持大鞭或棍棒,把牛从南面赶到北面,从东面赶到西面,整个圈垫的土都走遍了,粪水和泥土都混合了,就算大功告成,把牛赶到另一个圈去歇息。过了几天,圈里的泥土开始发酵起来,蚊蝇成堆,臭气熏人。再过几天,晒干些,就开始起圈,圈里的泥土就是过圈粪,用锹一挖都是黑绿色。每一圈都拉两次土,起两次粪。农家肥养地,种出来的粮食好吃,香甜可口,对身体无害。
过圈粪,要堆成大堆,那堆有一丈多高。到了冬天,粪堆的上面盖上黄粪。黄粪就是冬季里牛马驴拉出来的屎。也得有一尺半厚,少了不行,少了会把粪堆冻透的。厚度不够,就到草甸子上去捡粪。够厚了,到了“发粪”的时候,把粪堆顶端的黄粪,挖成几个大坑,把草或草末子放到坑里面点着,烧到一定的时候,再把粪回填压在上面。这是一个技术活,得有经验。火多了,粪都燃烧了,火要是少了,填上粪就给压灭了。尹祥是伊岭屯的能工巧匠,这个活都是他的事。粪发好了,整个粪堆热气腾腾,你用手去摸都烫手。粪的热气都能串到底,整个粪堆都是热的。第二年春天干活了,干活的时间都是以农历为准,春节过后,初六是干活的第一天,年年如是、周而复始。干活的第一个活就是开粪堆送粪,从阳面开始。大粪堆的阳面表层只能冻半尺左右,从上往下把冻层扒掉之后,那热气都往出冒,脸都能感觉出有热浪滚来,穿上毛衣感觉不出来冷。话说得远了,书归正传。
且说张天吉拿着尖锹丢魂落魄的样子来跟车拉土。拉土的车有三台,李天成赶一台,尹祥和王节约分别赶一台。每台车有一个跟车的,跟车的人是三个,徐兴邦、叶奇凤、许才。许才是生产队的畜牧队长,此人善于计谋,全老师调走后,他经常给李天成出谋划策,人称许参谋。叶奇凤那张嘴就是不老实,看啥说啥,即景生情、提根描叶,没话能扯出话来,没事能弄出事来,有他在场,谁也别想寂寞。这不,叶奇凤看见张天吉来了,就小声说话:“张辉(龟)来了,你看那模样。人脸不人脸的,鬼脸不鬼脸的,活人脸不活人脸的,死人脸不死人脸的,快没脸了。这土喧腾,好挖,不用脚踩,不用咋使劲就能进去。”说的有所指,听者也有心。张天吉虽然听到的只是尾音,但是他能听不出来吗?在家让老婆好一顿气儿,到队上干活,又遭到叶奇凤的耻笑。本来就有气,这更来气了。今天他不示弱,接过话茬说:“姓叶的,说话大点声,咱也听听,不就是伊岭屯广播站吗。别那个说三道四的、七扭八歪的。常言道:家家都有丑,不露是好手,上辈不丑下辈丑!谁笑话谁呀,谁不知道谁呀!”还真别说,张天吉这几句话,不软不硬地把叶奇凤给呛住了,没话了,只得说:“天吉大哥,对不起,说个笑话,老弟的外号不就是人称胡闹吗。”他的话把在场的人给逗乐了,大家那么一笑,就算是过去了。李天成虽然随着大家也笑了几声,但是心里很不自在,挺尴尬,以为叶奇凤有些过分,差开这个话题吧。这个场面再继续下去,对谁都不好。
李天成停下挖土的锹,用眼睛看着尹祥。尹祥是聪明人,知道李天成想说点别的,另起话题,也停下活计看着他。天成说:“尹四哥,我昨天去学校,教小君的老师,那个叫常禄的,当我提起了小君,夸聪明,学习好,考试总第一。我当他说,那孩子成了小书迷,和他哥小钢比赛读书,现在捧着他哥借李纯生的《西游记》看呢,那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咱们这一代人没有赶上好时候,穷,没有书读,念不起呀。脸朝黄土背朝天,爬在垄沟找豆包。孩子们赶上了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共产党领导得好,得让孩子们都把书念好。”“我大小子正读六年级,他读到哪,我就供到哪。”叶奇凤接上话茬郑重其事地说。许才面目平静,他说:“我家大姑娘和四哥的二小子读一个年级在一个班。我经常跟她说,得向尹家那两个小子学习,把书念好,长大了也能找个好婆家。”这就开始了孩子们读书的话题,各抒己见,各谈子女。
伊岭屯有个风俗,不光过春节包饺子,五月端午节、八月中秋节也包饺子。时间如流水,日月似穿梭。六三年的八月中秋到了。李天成这个领导干得不错,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他任队长期间,五月节、八月节,生产队没有不杀猪的。杀一口猪每人分半斤,杀两口猪就能分上一斤。今年杀了三口猪,每人分了一斤半肉,这可是伊岭屯开天辟地第一回。全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喜气洋洋,就差一点贴春联放鞭炮。叶奇凤别出心裁,要独树一帜,提议要这么干。有的老年人不同意,说闯王李自成进北京正赶上过春节,满城张灯结彩、鞭炮齐鸣,人人欢天喜地。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问部下之所以。部下有的明白,告诉他,这是过年。李自成拍了一下胸脯说,还是过年好呀,真热闹啊,咱们从今以后天天过年。他有十八年天下的命,可就过了一十八天,那一天顶一年。咱们把八月节当年来过,那一年就是两年了,那还了得。我们还想多活几年哪,看看实现共产主义,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点灯不用油,耕地不用牛。老年人这么一挡就算拉倒。他听了之后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听老者的,啊,听老者的。我这是瞎张罗、凑热闹、白胡搅,小屁一个,白放。”大家哈哈一笑就算过去了。谁也不再提这件事了,风平浪静。
生产队有菜园子,每人还分了不少菜,有茄子、辣椒、芹菜、香菜、西红柿等。李易兰在家剁好了馅,是芹菜的,和好了面,就开始包饺子。一家四口人吃的饺子,张天吉午间收工了,她还没有包完。他高兴地说:“我也包,先洗洗手。”说完就要去洗手,这时她说:“我满手是面,想出外头,都有点憋不住了,你快一点给我解裤腰带,之后你再去洗手。”他也没有多想什么,走上前把她的裤腰带解开。她火急火燎地向外跑去。她一边往外跑一边说:“得回你回来了,不然的话这满手是面,可怎么解裤带呀!”她这样说他也没有醒腔。
过了一会儿,李易兰从外面回来了,说:“你来一趟西屋。”他来到了西屋,听了她的叙说,他仰天长叹一声:“既生鱼,何生亮。既有了男人,何必要有女人。”她说:“得了,别杞人忧天了,心怀古人了。还是回到现在,现实一点吧。你看,这是他送来的酒,洮南香哪,快到四元钱一瓶。还有月饼,是一元钱一斤的,都是名牌。四斤、四瓶,也没亏了你。”她倒振振有辞、称心如意、如数珍宝。他眼珠子都气红了,声音很低,但很严肃地说:“行啦,孩子们都给东屋哪,扯东扯西、胡说八道,别都让孩子们听到,别不知羞耻。找你这么个婆娘倒八辈子血霉了。”他气愤愤地走出西屋,可她又是秧歌又是戏的随着也出来了。吃饺子的时候,她拿来两个酒盅,三盅能装一两的那个。她起开一瓶洮南香酒,一股酒香散漫在屋中。她倒满两盅酒,提议端杯。他不去端酒盅,却瞪了她两眼。大儿子张富发话了,说:“爹,你端那,我妈都端了,喝酒你还怕我妈呀!”他又瞪了张富两眼,没有说什么,不情愿地端起酒盅,一扬脖子把酒扔到嗓子里。李易兰又都倒上,两个人推杯换盏喝起名酒来。
满园春色关不住,必有红杏飘出来。黄土清空怀仁义,狂风大作沙不起。李易兰虽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仍有几分姿色。勾魂的眼睛脉脉含情,白皙的皮肤柔软细嫩,弹性的胸脯风情万种,一看脸蛋,怦热心动。把个鞠礼迷的七魂出窍、一日三秋,想方设法与李易兰相会。李易兰以为鞠礼新鲜、刺激,来了不拒、有求必应,敞开门户换感情。张天吉几经周折,软硬兼施并不奏效,只得忍气吞声顺其发展。可心里却长江水一般翻滚不止,一直在想办法,怎么样才能阻止她的移情别恋。
不知张天吉想出什么法子来,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