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文钟情三娘子 尹祥愤怒打班副
东北有一条铁路线叫平齐铁路,这条铁路从霍林县城中间穿过。霍林县城北约四十千米有个龙岗车站,这个车站是交通要塞,是霍林北边咽喉。日本兵在这里驻扎一个小队,小队长叫岗上正村。这个小队的任务是保证铁路安全,保证火车畅通无阻。为了加强防卫力量,伪满洲国军政当局又给配备一个连。连长聂耀武是保定军校毕业,立志救国却分到了东北做了伪军连长,这是他意想不到的。他是有民族气节的中国军人,对日本军国主义霸占东北侵略华北深恶痛绝,总想寻找机会教训日本人。他对岗上正村仗着是辖地的军政长官,稍不随意,动辄训斥,火要上来非打即骂的作为非常地气愤。
有一回上级开会,他有要事提前回来了。走到家门外听到屋内有吵闹的声音。他进屋一看,岗上正村与他那娇小的妻子扭成一团,卫兵也不知哪里去了。他火冒三丈,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扬起大巴掌向岗上正村的面部猛击过去。他是训练有术的军人,文武全才,身高力大。岗上正村全身心在花姑娘,没有提防这个时候他能回来。等到感觉掌声临近,已经躲闪不及。一掌正中面门,鼻口穿血,疼得岗上正村“嗷嗷”嚎叫。岗上正村哪受得了这个,气急败坏拔出手枪,口里喊着:“你的,死了死了的有,敢皇军的干活。”聂耀武看他用手摸出手枪,一脚飞出正好踢在他的手腕上,枪从手中飞出去了,枪声也响了,子弹不知去向。枪声一响,聂耀武的火气更大了,好你一个日本鬼子,送你回老家去吧。他就势,又劈来一掌,把岗上正村打倒,趴在地上连连求饶。原来日本人也怕打呀。他对着岗上正村喊道:“你霸我土地,欺我人民,今天你还要强暴我的妻子,你看中国人太好欺负了。今天让你尝尝中国人的巴掌!”说着痛打岗上正村。
副连长邢华才听见连长家的方向有枪声,就带领一班人马急速赶来。赶到时,看到连长正在打岗上正村,连长夫人在旁边小声哭泣,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平时聂耀武和邢华才有空就在一起谈论国事,观点一致,看法相同,对日本兵的所作所为恨之入骨。他们成了志同道合的战友和朋友。
邢华才来到岗上正村身边踢了他一脚,又掏出手枪顶上了他的脑门。说时迟那时快,院内有汽车的响声。郑有文从车上跳了下来,急忙跑到屋内拉开聂耀武和邢华才。郑安顿好岗上正村,又把他俩叫到一边商量解决的办法。三个人回到屋内。邢华才瞪圆了眼睛,斩钉截铁地说:“有两条路由你选。一条就是把你捆上,送到你的上司那里,由你的上司处理你。另一条就是从今以后,咱们各干各的,你管铁路、车站,我们管地方,互不干涉。你要是胡作非为,我这里也有家伙。”说着,用手拍了拍腰间的匣子枪。
郑有文把邢华才的话翻译给岗上正村听。岗上正村知道邢华才的厉害,枪法好百发百中,是有名的神枪手,是聂耀武的有力助手,是阎王爷式的人物,惹不得。他思考着邢华才提出的条件。弄到上司那里,因为他明白,上司正在那里找他的差错想整治他,他这个小队长就不用干了,四年的军校也白读了,他可是出了名的高才生,这几年的苦心经营也白费了。他思考再三,就答应了第二个条件:分而治之。但是,他说,这只能是内部协议,不能公开宣传,也不能公布与众。就这样解决,双方都同意。
从此以后,聂耀武和邢华才更换卫兵,培植自己的势力,加强警戒,并通过当地的一个朋友关系结识了中共地下党员叶文生。叶文生把这个情况如实汇报给了上级,上级决定派中共党员白才去他们连队为地下党支部书记,建立组织,发展党员,时机成熟,武装起义,直取霍林县城,建立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政权。
龙岗车站附近有个地主叫宋豪彬。随着东北抗日联军的壮大和共产党在地方上的影响,农民越来越有胆量,经常与他计较土地的数量、地租的多少、斗大和斗小。这帮穷小子联合起来了,真是难对付。他有时心惊肉跳、寝食难安。他就想依靠地方军政当局为自己撑腰打气,给穷小子们点颜色看看。他思量着还是找中国人试一试。他派人请聂耀武和邢华才喝酒吃饭,请十回,来一回。久而久之,他就知道这两个人胸有城府不好对付。他又转向岗上正村,在日本人身上打主意。
岗上正村正愁身边没有当地中国人帮忙,地方上的事情一无所知,插不上手,接到宋豪彬的请贴分外高兴,拉着郑有文赴约。岗上正村与宋豪彬是一丘之貉,当然一拍即合,很谈得来,经过几次交往就成了朋友。岗上正村决定给宋豪彬一个官,成为他的帮凶。让宋豪彬先从聂耀武那里分得半壁江山,分庭抗礼,牵扯聂耀武的精力和武力,寻找机会根除心头之患。经过上级批准,宋豪彬当上了甲长,辖管车站附近东边十个村庄。可以养十二条枪,叫自卫队,宋豪彬兼任队长。
宋豪彬有个三姨太,名叫王韶华。她年轻漂亮风姿窈窕。街坊邻居都叫她“三娘子”。她有个兄长叫王少才是商人,在商品运输途中被抢劫,本利全无。他空着两只手来找妹妹,向她借几块银圆继续经商混碗饭吃。她看着哥哥的可怜相,动了恻隐之心就答应了他。她虽然很受宋豪彬的宠爱,但是钱财不归她管,钱财都是由大老婆管,她只是随帮、唱影、吃溜达,没有实际权利。借钱之事她只得去找宋豪彬。
啥事都有碰巧,在这个当口宋豪彬偏偏恋上了赵娜,赵娜是宋家佣人赵二娘的妹妹。赵二娘在年轻时绰约有致、漂亮迷人,和宋豪彬眉来眼去地勾勾搭搭也有那么几年。后来宋豪彬娶了王韶华才断了这根情丝。赵二娘的父母双亡后,赵娜就来到姐姐家。虽然家穷,一把米多填一碗水,对付一碗粥喝。赵娜满十六那年正是花季少女,同赵二娘年轻时一样,长得光华鲜嫩,人人喜欢。有一回,赵娜找姐姐有事去了宋家,被宋豪彬一眼发现。他看着赵娜的脸盘身段,那口水都把长衫湿透了,真是到了垂涎三尺的地步。赵娜走后,他去找赵二娘,扬着笑脸温和地说:“你老妹子长得跟你年轻时一样好看。前几年我见过她,那时还小,也没有这么好看。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他花言巧语,企求赵二娘应允他娶赵娜做第四房太太。赵二娘不但不同意,还把他一顿臭骂。他碰了一鼻子灰,脸面很不光彩,但贼心却有增无减。连续几天他都去纠缠赵二娘,千方百计地哄她,述说那旧日的情怀。也是她生活无着落,人穷志短,耐不住他的引诱,终于旧情复发,言归于好、恩爱如初。
宋豪彬老谋深算。哄住了赵二娘,那边他又去缠绵赵娜。赵二娘不在家时,他就偷偷地前去,拿钱拿物问寒问暖。他夸赵娜长得好,有福相,一定能找个有钱有势的婆家,一辈子荣华富贵。一开始,赵娜很厌恶他,强颜欢笑,只做表面文章。时间长了,感情就不知不觉地迸发出来,终于有一天两个人亲热起来。他得到赵娜后,朝思暮想、一日三秋,恨不得把赵娜含在嘴里。他一个劲地向赵二娘献殷勤,央求她把赵娜嫁给他,决不亏待。
赵二娘想了个缓兵之计,答应了宋豪彬。但是要明媒正娶,财礼要大。赵二娘授计给赵娜,宋家有钱有势,咱就想法使劲要钱,不要物。钱足以后,咱就神不知鬼不觉,远走高飞。赵娜听信了姐姐的话,凡是在紧要关头都管宋豪彬要钱,不给钱就敷衍了事,还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宋豪彬为了得到赵娜的欢心,只要她提出要求,一定满足。真是到了要月亮不敢给星星的地步。不到半年时间,宋家的财产就有一半进到了赵娜的兜里。赵二娘与赵娜算计着,一天,两天。终于有一天,宋豪彬找赵二娘不见了,去找赵娜,无影无踪。进屋一看,屋内摆设没动。人没了,不知去向。问左邻右舍,无人知晓。宋豪彬满目惆怅,失望而归。这是后话,暂且不提。这时,宋豪彬的心思全在赵娜身上,有钱得给赵娜,哪有钱借给你王少才。所以,王韶华一说大哥借钱的事,他就拉着长声托词说,就让大哥在咱这,呆着吧,咱家也不多他一个人,吃不穷穿不穷的。王韶华心里这个憋屈,但是没有别的办法。
王少才也只得赖在妹妹家里,一天天地闲着,无所事事。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地几个月就过去了。一天晚间,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就又去催妹妹。王韶华耐着哥哥的面子,只得厚着脸皮又去找宋豪彬。
这时的宋豪彬正陪着岗上正村和郑有文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王韶华因为着急也没顾及有谁在场,进屋后就对着宋的耳朵说了几句。宋觉着王少才在这等了好几个月了,也够为难的啦,再不借点在王韶华的脸上也过不去。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另两位介绍:“这是我的三姨太,我有点事,让她陪您二位喝几盅。”
平时,他俩来这喝酒,内眷很少来陪着。就是来了一个半个的也都是半老徐娘,不堪入目,要是不恶心都是正人君子。可是王韶华确实与众不同,标致的青年女子,看脸盘看腰条美丽匀称,谁见谁都得喜欢。都说宋豪彬的三姨太长得好,果然名不虚传。本来酒都有点喝多了,美女前来陪伴,谁都会欢喜,盛情难却。他俩兴致勃勃、不甘示弱,在她面前表现了三盅酒。酒是老白干,是烈性酒,喝到肚子里滚滚发热,醉了。岗上正村瞪着朦朦胧胧的眼睛,就觉着有七个仙女晃晃悠悠,围前围后。他说着笨拙的中国话:“你的,仙女的干活,飘来飘去的。看我,能抓住你的干活。”说着,他站起来,迈开不好使的腿,去摸王韶华的白嫩纤细的手。她向后一躲,他差点闹个大跟头。郑有文看他放肆的样子,怕他摔倒只得上前扶住。岗上正村推开他,借着酒劲,胆子大了起来,近乎疯狂,和王韶华在屋子里一个劲的画圈圈。岗上正村抓不着她,有些急躁,喊叫起来:“我的,花姑娘的干活。”这两个人在屋里画了几圈,王韶华感到有点迷糊,眼花缭乱的,眼看就要摔倒。郑有文眼急手快,上前一把扶住她。她就势躺在他的怀里,用那美丽的眼睛看着他,那射出来的可是异样的光彩,他心领神会,深情地点了点头。这时的岗上正村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
王韶华找来两个家人把岗上正村抬进客房,放在炕上。岗上正村酒醉昏睡,怎么折腾也不醒。她问家人:“老爷哪?”家人回答:“有人来找,刚出家门。”她嘱咐家人看好岗上正村。
王韶华向郑有文递了个眼色向门外走去。郑有文心知肚明,紧跟着走了出来。
在宋豪彬向王韶华介绍郑有文时,她眼前突然一亮,如同万道金光射到心坎里。她觉得这位翻译英俊威武,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自己未来可以依靠的人。所以才出现她就势躺在他怀里的那一幕。王韶华把郑有文领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关好,坐在炕上,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叙说着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相见恨晚,欢欢喜喜地亲热起来。
再说那宋豪彬。他让王韶华替他陪两位客人喝酒,出去后就去找大老婆。大老婆说他在赵娜身上花的钱太多了,家里所剩无几,再借给王少才,全家人就得喝西北风。叨叨咕咕,说个没完没了。宋豪彬怎么听得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气得迈出门坎走出家门。因为他没有脸面见王韶华,说没有钱借她大哥。只得硬着头皮跑到赵娜那里躲避一下,至于王韶华怎样去结束那场酒宴,就看他的应变能力了。
宋豪彬没有拿出钱来借给王少才,在王韶华那里丢了面子,一天天地闷闷不乐。王韶华也对他老大不高兴,一看见他就写出一篇冷面孔。从此,两个人进入了冷战状态。
郑有文听说这件事后慷慨解囊,凑足了银两,把王少才打发走了。王韶华感激不尽、感慨万千,与郑有文的关系更加密切,往来更加频繁。
岗上正村这几天正在发愁,因为他受到了上级指责。铁路线时常被东北抗日联军、附近民兵和民众破坏。正式的铁路工人根本不够用,不能及时修桥补路。他思考再三,就向上级打报告请求扩大铁路工人队伍。日伪当局担心工人工资负担,没有同意他的请求,还痛骂他头脑简单、胸中无竹,而是让他集结民工前来帮助。
在民工里边有一个青年叫尹祥,有位叫李天成。这两名民工都是伊岭屯的年青人,身强体壮、有胆有识。他们领着民工们干活偷奸取巧,故意留下隐患,造成多起翻车出轨事件。为此,岗上正村被上司划定为值得考验的小队长,在考验期内如不能保证铁路畅通无阻,撤掉小队长不算,还要交军事法庭惩处。他接到这个通知咆哮如雷,大骂下属无能。他让翻译官去找宋豪彬,把宋豪彬的自卫队调来协理。他觉得宋豪彬智勇双全、谋略过人,一定会有办法。还是让中国人去治理中国人吧。
郑有文按照岗上正村的吩咐,叫上两个卫兵跟随,立即赶奔宋家。他先到了王韶华房里与其亲热一番。她喜不自胜、乐不可支、摇唇鼓舌,献上妩媚与殷勤。他从她的屋里出来,来到宋豪彬的客厅。宋豪彬在客厅的套房内消遣闲坐,和两位年轻的女佣人调侃。听到报告郑有文前来,知道有事,抛开两位女郎来到正厅,扬着笑脸客气地与他打招呼:“翻译官贵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坐,请坐。”宋豪彬吩咐佣人沏茶倒水。他摆了摆手,满面笑容,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军有请宋队长。”“何事?”“赴宴。”宋喜出望外。几年来与岗上正村打交道,他只来吃我的,从来没有慷慨过,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宋豪彬瞪圆了眼睛,问:“有何要事?”“一到便知。军事秘密,怎能在此胡言?”
宋豪彬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他觉得,岗上正村请他吃饭,这是抬举他,机会来了,他要把这个脸面更光彩一点。他喊了一声:“庞班副,喊庞班副,让他快来!”这时就听到门外有人应声而至。此人面目微黑,脑袋偏大,嘴唇外翻,肚子前挺,横粗腿短。这个人要是躺在西瓜地里,都分不出来是西瓜还是人。他那腿倒腾倒是挺快,其实并没有速度,倒腾好几步也没有两尺远。只见他点头哈腰跑到宋的面前,打个立正行了个军礼,很恭维的样子说 :“报告队长,二班副庞又文来到,有何事吩咐小的!”宋看着他,觉得好笑,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勉强憋住。宋说:“你马上回去跟你班长说一声,带上五个人过来,跟我去皇军那一趟。要全副武装,走正步护送我。显示一下咱自卫队的军威和训练有素。”
书中暗表,这时的自卫队已有二十多人,分为两个班。二班长叫马庆禄。二班副庞又文是个万人烦。马烦他留虚、拍马屁和打小报告。但是表面上不能显露,不能让人看出别扭。他知道庞又文觊觎班长的名分。所以,马想利用机会让他出丑,让他知道厉害,收敛一点。
庞又文从宋豪彬处回来,向马述说了宋的指示,马看了看身边有六个自卫队员,就说:“你们几个都去吧,可得听从副班长的指挥呀。”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卫队员递眼色。他们几个都明白班长是什么意思,异口同声:“坚决听从指挥。”一语双关。庞一看这几位平时都是风纪严谨的,很听话的,刚才又都表了态,非常高兴。庞又文带着他们几位,跑步来到宋的家门口,把宋豪彬请出来,护送宋向日军小队部走去。本来宋家离小队部不很远,但是,宋豪彬想耀武扬威一番,让民众看他宋豪彬,皇军都请他吃饭,你们都得小心点,不然的话,就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在屯内绕了大半圈,臭显一番,才向日军小队部走去。
郑有文在小队部等了好大一会儿,不见人影,很是纳闷,差不多是同一时刻出来的,怎么搞的?正在着急之时,他看见有七个自卫队员,迈着正步走进小队部大院,有领队的还喊着口令。宋跟在后面,衣装整齐,悠闲自在,得意洋洋的样子。
岗上正村听到外面传来口令声也出来观看。宋豪彬以为是出来迎接他,顿时热血沸腾,抖了抖肩膀,身价倍增。岗上正村走到宋的面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高声说:“你的,宋的,大大的功劳,吃喝的有!”宋豪彬受宠若惊,连连点头称谢。
庞又文看到岗上正村走出来与宋豪彬那等的亲热,感到正是表现的绝佳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喊上了口令:“立定,向右——转。”六个自卫队员一齐向左转。他一看,这几个不听他的号令,心中好不气恼,还不能发作,只能加高声音,又喊上了口令:“向左——转!”六个队员向右转。他气急败坏发出口令:“向后转——走!”六个队员转了一圈直奔岗上正村的方向,来到他的身边。立定、敬礼,口喊:“皇军好。”把个岗上正村乐得对着六个队员竖起大拇指,大声说道:“军队的干活,口令的不行!”庞又文没有想到岗上正村说他不行,他傻了。他站在那里发呆,像个没有人看管的木偶。
等到岗上正村、宋豪彬、郑有文进屋以后,庞又文瞪起眼睛问:“你们几个,今天和我作对是不是,耳朵不好使啦?”六个队员一齐说:“你咋喊,我们就咋做了。咋还错了呢?是你喊错了!”庞又文提高了嗓门说:“是你们错了!”“我们当着皇军的面不听您的号令,胆大包天啦,一齐听错了?”其中有个叫李连臣的,个子大,胆也大,枪法还好。他说:“班副,你喊错了怨我们,咱兄弟之间不能这样。皇军都贬低你,军队的干活,口令的不行。你还有啥说的,活该你倒霉吧!”庞又文把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真是王八钻灶坑又憋气又窝火。
这时,郑有文从屋里出来了,几个人不再说话。他安排这几个人到另一个房间休息。
郑有文在去宋家之前就已经去了厨房,告诉管理人员准备几个好菜,招待客人。几个人刚坐在餐桌前,酒、菜一齐端了上来。几杯酒以后,酒劲有点上来的时候,岗上正村提出要求,抽出自卫队一个班帮着监督民工们干活。宋当即表态,只要皇军一声令下,自卫队挺身而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保证完成任务。岗上正村站起来拍着宋的肩膀给宋倒酒。
今天,岗上正村格外的高兴,特意让郑有文去安排六个菜、二斤酒,给自卫队员送去。郑与服务人员端着酒、菜,来到他们呆的房间,让他们享用。庞班副连声道谢,把郑送到门外还一个劲的说话。就在这说话的工夫,那六个自卫队员互相递了眼色,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等庞又文来到了餐桌前,酒还能有小半瓶,菜已经风卷残云,所剩无几了。用杯盘狼藉、残羹冷炙等着他,叫他这个班副没有面子,气得他的嘴都歪到耳朵上。只见他一伸手一把抓住那小半瓶酒,跑到门背后,嘴对着瓶嘴“咕嘟、咕嘟”,呛得一个劲地咳嗽。
送饭的看到庞班副的寒酸相,就去给他端来一盘菜。那几个看见端来菜了,乘着酒兴,六双筷子一齐冲过来。把庞班副吓得端着盘子满地跑。把个送饭的伙计逗得一个劲的乐。伙计跑到饭厅把刚才看到的告诉了郑有文。岗上正村没听清楚,还一个劲地问。郑就用日语翻译给他听。他正在酒兴,有如此乐趣,非要去看看。并且说,再加两个菜,吃饱的干活。
岗上正村、郑有文、宋豪彬来到自卫队员吃饭的房间,看到庞又文一只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拎着瓶子在前面跑,后面跟着那几个人追,满屋笑声。岗上正村感到很有意思。
屋里这一伙人正闹得欢,看见岗上正村来了,都愣住了,当即立正、行礼,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岗上正村走到庞又文的跟前拍了他一下说:“你的带兵的不行。”他吩咐摆上菜,再拿来一瓶酒,让那六个人都坐好,给他们各倒了一杯酒,说:“你们的,喝的干活。”六个人按着要求,把杯中酒喝了下去。庞又文受到冷落,那心像压上了几块冰,打了几个冷战。几个人往出走,岗上正村指着庞又文对宋说:“他的不行,不会,兵的干活。”事情谈好,酒足饭饱。宋豪彬在庞又文等人的护送下趔趄地回到家里,找来那两个油头粉面、年轻貌美的女佣打情骂俏、搂抱嬉笑。郑有文借着夜色来到王韶华的屋里。各取所需,相安无事。
按照宋豪彬的安排,马庆禄和庞又文带着二班人马全副武装,咄咄逼人的架势来到民工修路的地方,监督施工。这是夏天里最炎热的一天。沉重的劳动,让民工们汗流浃背。尹祥和李天成看到加岗加哨,实施偷奸取巧,留下隐患,倍加小心。这时,庞有文走过来,站在尹祥和李天成旁边监督着,一会说这不行,一会又说那不行。本来天气炎热就叫人烦躁不安,再加上尹祥是个火气青年,他说:“这不行,那不行。你行,那你干干试试。站着说话腰不疼!”庞又文昨天的火气还没消,没想到民工也不怕他,也赶顶撞他,气不打一处来,就伸出短腿,踢了尹祥一脚。尹祥怎能受了这个,这么多民工,你踢我,让我多没面子。他拿起挑石头的扁担,照着庞又文的腿上扫去。庞又文一看扁担恶狠狠地打来,已经躲闪不及,就向上跳了一跳,扁担正好砸在脚脖上,把脚脖子给砸折了。庞又文坐在地上两只手捧着脚干嚎:“脚脖子折了,脚脖子砸折了,我的妈呀!”
李天成一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急忙招呼十几个民工一齐过来,把庞又文围在核心。他拉着尹祥挤出人群,小声说:“快跑,向西,西边是苇塘,先隐藏起来,天黑回家。”尹祥在李天成的帮助下和众人的掩护下跑进了苇塘,一会儿的工夫就无影无踪了。
马庆禄离得比较远,听见庞班副这边吵吵闹闹的,就知道庞又文遇到了麻烦。马庆禄恼恨庞又文,自然是幸灾乐祸。他往高岗上挪了挪脚步,见那边一帮人围成圈圈不干活。他怕皇军怪罪下来,怎么说自己是正班长。他慢慢地走过来,其实是在故意延长时间。来到近前,他虚张声势喊了几声:“干活,干活,快去干活,别围着!”民工们听到他的吆喝都散开了,都去忙自己的活计。马一看庞又文的样子,心里甭提多高兴了。活该,让你欺下敬上,罪有应得。但是在表面上得过得去,显出极度关心的样子问:“庞班副,你咋的了?”庞又文以为来了救星,哭丧着脸说:“脚脖子折了。”“咋折的?”李天成接过话茬,故意高声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了,脚伸进了石头里,别的。”庞又文鬼哭狼嚎一般地喊叫着:“是打的呀,是打的呀!”“谁打的?”“是他们。”“他们是谁?”庞又文睁开哭肿的眼睛,扫视一周,他忘记了打他那个人的模样。“我不知道呀,我的妈呀!”他嚎叫着。
马庆禄有意拖长时间,让庞又文遭点罪,也是掩人耳目,就到民工中间装模作样去调查。民工们都听见了李天成的高声说话。问谁,谁都说是庞又文自己不小心走路,让石头给别的。他却往我们民工身上泼脏水,看我们民工好欺负呗。马也不想问出究竟,不明不白才好呢。他停止了追问,叫一个民工去找一个担架来,把庞班副抬到卫生所去。那个民工去了很长时间才把担架找来。那个民工说了不少耽误的理由,马不管这个。马让两个民工抬着庞班副,他跟在后面。两个民工专拣高低不平、斜坡拐弯的地方走,把个庞又文疼得大呼小叫、哭爹喊娘。
担架把庞又文抬到卫生所,卫生员看了看,捏了捏,把他疼得像猪被杀似的嚎叫。卫生员听得有些不耐烦了,说:“骨头没折,你叫喊啥,挺大的男人没挺劲。”这一说真好使,他消停了。卫生员用纱布给他缠好,说:“你回家养吧,两个月别下地。”他翻了翻浮肿的眼皮,问:“不给点药吃啊?”卫生员就扔给他两包药,说:“一天两次,每次两片。”马嘱咐两句走了。
两个民工抬着担架按照庞又文的指点,把他抬到他家。来到他家门口,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后生。这个女人叫白梨花,她眨着笑眯眯的眼睛,摇着唇腮,嗲声嗲气地说;“我说你庞班副,今天日头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呀,还是你立了什么功了,不走着回来,还让人家抬了回来。要是八抬大轿啊,那就光宗耀祖啦!如今可是在担架上躺着回来,这不是添孽吗?”她说着,一甩屁股,根本不理睬庞又文,进屋去了。
不知庞又文如何养伤,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