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泥巴和那些女人们（44）
分别的时候，田诗云敏锐地觉察到了韩宝华似乎不太开心，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情绪产生这么大的变化。一路上，他一直在想，自己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说错了话，或者是做错了事，惹烦了韩宝华，让她不开心，然而他百思不得其解。少女的情绪真好比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实在是太让人捉摸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到下周见了她问问再说吧！田诗云心里说。
田诗云回到学校后，跟随班级参加了下午的参观活动。先看了实验室，后来又去了基地。老师领着同学们走走停停，一处一处地做详细介绍，田诗云听得格外认真，还带了本子，做了记录。他跟随参观的队伍，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到处感到新奇。袁帅跟随在老师前后一步也不离开，田诗云唯恐听不清楚，也挤到了前面听。
实验室里的盆盆罐罐，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尤其是生长在营养瓶里的植物，让他神魂颠倒，痴迷不已。看着基地上这些作物，耕作得那么精细，生长得那么茂盛，站牌标注得那么详尽，他眼界大开，非常震撼。很多植物对他来说，从来都没有见过，甚至也没听说过。一些低矮的灌木和高大的乔木，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要不是有那些悬挂着的吊牌做介绍，大都叫不出名字。他感叹造物主的伟大和大自然的神奇，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他觉得他报对了学校，这里才是他实现人生理想的地方。
下午，新生报到快结束的时候，一个留着小平头、穿着蓝灰色干部服的学生办完报到手续，就一路小跑上了宿舍楼，急慌慌地找到216号宿舍。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两眼布满血丝，没带一点行李，他就是陈卫兵。陈卫兵进屋后，和同寝室的同学打了个照面，从门后找到了自己的床位，胡乱地瞧了一眼，就急慌慌地离开了。
晚上的自习课，课本还没发下来，不能进行预习，大家各人做各人愿意做的事情。陈卫兵伏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引得同学们看着他一阵子笑。田诗云转脸看着陈卫兵，见他睡得又香又甜，真不忍心叫起他来。
而田诗云现在坐在座位上，心却飞到了桃树沟。离开家里才两天时间，就仿佛过了好几年。最令他不舍的是他家的老屋，破旧的院子和亲人们整日忙碌的身影，还有那条懂事的叫“四眼儿”的小狗。于是他写了两封信。一封写给了护驾庄的大姐田秀梅，他介绍了一下学校的情况，告诉姐姐有时间多回娘家看看，帮爹娘干点力所能及的事。一封是写给可心的，给可心的书信是这样写的，我们抄录如下：
子悦妹妹：
你好！
刚从家里来了两天了，都还不太适应，只是有点想家。不过我在这边一切都好，请家人们都放心好了。
我们学校的条件很好，上课是在教学楼上。我们今年刚入校的新生一共八个班，有四个专业，都安排在了四楼上课；每班五十个人，每人一张课桌、一把椅子。现在刚刚入校，还没有正式上课，这两天主要是集体活动，参观学习。听说明天进行摸底考试，我们都没有复习（说实在的，想复习也找不到书看），觉得只要能正常发挥就行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们住的地方在宿舍楼，宿舍距离教室不太远，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达。我们宿舍有七个同学，大家都是来自农村，尽管才认识两天，处的就像亲兄弟一样。我们睡的床是上下床，我住上铺，下铺还有一个同学住，老家也是咱们县的，他家在陈庄公社。被学校安排到了上铺，我很喜欢。上铺有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不用担心会有人过来打扰。尤其是晚上躺在这里看书，非常方便，也不会影响别人。不过，我今后可能还是会在教室里看书，这样方便做笔记。
学校每天安排三顿饭，都是按时去食堂排队打饭。学校给每个人都发了饭票和菜票，饭菜要凭票去买。吃的也比家里好，顿顿有菜，天天有大白馒头，生活条件简直太好了。
我们吃的住的和学习用的课本，都不用自己花一分钱，都是国家负担的。自己顶多也就是买点学习和生活必需品，比如钢笔墨水牙刷牙膏肥皂洗衣粉之类东西。说心里话，能坐在这窗明几净的地方上课，真是打心边上也没想过，真得感谢党和国家，感谢社会主义制度。能够坐在这里安静地学习，不用功对得起谁呀？谁都对不住，更别说对得起国家了。
可心，你看，我又叫你可心来了，还是不太习惯叫你‘子悦’，你不会在意吧？这种习惯不太好，我一定慢慢改。你现在缝纫学的怎么样了，学习上有困难吗？遇到了困难，可一定要想办法去克服啊！来回骑车子走路，路上要小心，不要骑得太快，一定要注意安全。过几天天冷了，买副手套吧，别冻伤了手。冬天天黑的早，给师傅说一声，尽量早点下班，别等天黑了再走，省得路上害怕，家里老人担心牵挂。
我不再另外写信了，请一并转告爹娘，我在这里一切都好，问大爷好！
不多说了，好好学习，祝
进步！
哥：诗云
两封信都写完了，第一节课还没有结束，离下晚自习还有一节课的时间。干巴巴地坐着没事做，甚是无聊。为了打发时间，他又提笔给魏思杰写了信，本来这封信，他打算等过几天熟悉了学校环境再写。
亲爱的魏思杰同学：
见字如面，最近还好吧！
好久没有给你写信了。记得上次写信还是几十天以前，还是在桃树沟，现在写信是在我们学校。我来新校已经两天了，两天来，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老家的山、老家的水、老家的人，想起咱们在一起上学的那些日子。
今天早上，我请了假，去车站接韩宝华和陈桂芬，已经顺利地把她俩送到学校了。中午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了午饭，不是在她们餐厅，是在女生宿舍。你要在场多好啊，我们四个人，就像那次我们去汇演一样！可是，这根本不现实，也只能是想象一下罢了，现在你有你重要的事情要做，军人有军人的天职，那就是保家卫国。我们期待着你回家的时候，再一起相聚吧！可以先预约一下，思杰，说定了啊，等你来了，咱们四个人一定好好聚一下。那时候，穿上一身军装的你，会更加威武、更加英俊、更加潇洒。记得从前我也不止一次地给你说过，其实我也有一个当兵的梦，没想到的是，这个梦让你给圆了。
现在，我坐在教室里给你写信，窗子打开着，凉风习习，天空中星光灿烂。不知道桃树沟，今夜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静美。你看我写着写着就跑题了。我们学校是省直重点学校，学校的学习和生活条件真是太好了。今天下午我们去基地参观，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总感叹自己以前知道的东西太少了，现在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发奋图强，更没有任何理由蹉跎岁月。不怕你笑话，我只要一看书，就忘记了身外的一切，只觉得每天过得太快，学习的时间太少了，我恨不得每天都不睡觉才好。在这里，我给老同学做个保证，我一定努力学习，把那些年丢失的时光给补回来，不给同学们丢脸，不给家乡的人丢脸！
我们住在宿舍楼上，七个同学一个房间，一人一张床。吃饭在食堂，每月发一次饭票和菜票，自己一分钱不用花。韩宝华和陈桂芬她们学校的待遇和我们这里也一样，吃住是免费的，课本也是免费的，不用缴任何费用。只是她们学校在城内，我们学校在郊外，两个学校有十多里地。从她们学校到我们学校，今天我走了一个多小时。这点路算不了什么，只要有时间，星期天不上课的话，我就会去找她们。请放心，我会替你把陈桂芬照顾好的（其实，也不用我照顾什么，何况她还有韩宝华作伴呢）。
下课铃声响了，同学们都起身回宿舍了，我不写了。
祝你进步！
田诗云
田诗云从教学楼下来，直接上了宿舍楼，从房间里拿了脸盆和毛巾去了卫生间，洗漱之后爬上了床。宿舍里六个同学都回来了，就还差陈卫兵。袁帅说，他看到陈卫兵放学后去了办公室，估计是去找班主任去了。田诗云今天有些累，却也睡不着，躺在床上想心事，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韩宝华的影子。
韩宝华下了晚自习，从教室走出来，陈桂芬正在楼梯口等她。她们一起下了楼，两个人没有去宿舍，一起去到操场上散步。
中午田诗云走后，韩宝华很不开心，躺在床上难受了好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陈桂芬喊她去食堂吃饭，她推说自己不饿，也去没吃。她是有话装不住的人，田诗云的实话实说，无疑给她带来了烦恼，现在她必须向陈桂芬倾诉。
操场上有人在灯光下打球，操场四周被灯光照的如同白昼，柳树在微风下，轻轻摇摆着身姿，像曼妙的少女。她俩突然站住了脚步。
“桂芬，我今天下午心里烦，你知道吗？”
“知道，中午就看出来了。”
“你说，这个田诗云，是不是故意来气我？这才两天，就和别的女生好上了！”
“你真这么认为？”
“嗯，……”
“嘿嘿，嘿嘿……”
“你笑什么，不知道人家心烦？再笑，就不理你了！”
“我先问你，你和田诗云认识多长时间了？”
“从小学就在一个班了……，这，你还问我，你不知道吗？”
“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复习班，也不是一年两年吧？你呀，真是个大傻瓜！”
韩宝华在树下闪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并不说话，她耐心地倾听陈桂芬说完。
“田诗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桂芬，我觉得不对劲儿，只是感觉不对劲儿。”
“田诗云今天一大早，没去参加学校活动，就跑那么远的路，来接咱俩，又扛着咱俩的东西到了宿舍，累得上衣都湿透了，到了宿舍，就又跑出去帮咱俩买东西。难道你就看不出来他的真心吗？他哪里不对劲了？”
“我……”
“他把和那个女生认识的经过，原原本本当着咱俩的面说了一遍，就不对劲？”
“……”
韩宝华还是没说什么，眼里已经含满委屈的泪水，不过陈桂芬并没有看到，她把身子转向了别处。
陈桂芬还是一直说个不停：“我看他是心里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根本都不想隐瞒。如果他埋在心里不说，你会知道吗？那才是不对劲儿呢！既然他当面给你说了，证明他心里和那个女生什么事都没有，你真是个‘大傻瓜’！”
“嗯……”韩宝华轻轻点点头，“我想多了！”
“你呀你，真是的，叫我怎么说你呢！”
陈桂芬轻轻一拳打在韩宝华肩上，韩宝华破涕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