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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太多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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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回到寝室后,李桑好像还没从和陆风斗嘴的乐趣里抽离出来,继续拿安安开涮。

    “卿卿我我完啦?舍得回来啦?”她从上铺探下脑袋。

    寝室里除了她们四个,还没回家的还有两个女生。安安和章家明的事儿,在寝室里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古丽敏从水房回来,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水迹:“对啊,安安,是不是特舍不得啊?”

    “是啊,是啊”,安安笑着应和,从架子上拿出洗漱的东西。

    “等会儿再去洗脸”,李桑从上铺跳下来,拉住安安,“我问你,到什么程度了?”

    以往这个时候,古丽敏大多会截断李桑八卦的神经。今天或许是因为考试完了很轻松,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安安,也跟着打趣问:“对啊对啊,到啥程度了?”

    “到……”,安安扯着长声,把宋欣的好奇心也从斜对面床铺上扯了过来,直勾勾看着她,等着她说。

    “就不告诉你们。”

    “哼”,李桑失望地一屁股坐她床上,“不告诉我也知道,你啊,不是我们纯洁的小安安喽。”

    “啊?”安安有点儿不明所以。

    “你看看你们几个刚才饭桌上说那话,什么宿啊栖的,一个问栖不栖,一个不栖的。”李桑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摇头,“安安,你是跟着章家明彻底学坏了。”

    “对啊,安安,你谈恋爱我觉得行,但就是……就是……”,宋欣一时不知道如何措辞,脸涨的微红起来。

    安安哭笑不得:“你们今儿这是要围攻我吗?那就是顺着陆风说的话顺口那么一说,开玩笑而已,李桑你思想能不这么龌龊吗?”她故意把龌龊两个字加重。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啦”,李桑一摆手,“不过还是得提点你一下,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啊。”

    “知道啦,谨遵懿旨。我可以去洗脸了吧?”安安举了举脸盆问。

    “准了,去吧。”

    ***

    第二天早饭后,安安去帮宋欣问了成绩。还是老样子,她从上了高二,成绩没有退步过,但也没有多大进步,一直在原地徘徊。倒是古丽敏成绩一直稳步向上,这次进了文科班的前十名。问都问了,不太喜欢和老师打交道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她,破天荒请肖老师帮忙去高一办查了陆风的成绩——依然是年级第二。

    一一告别后,大家先后奔了火车站或汽车站。

    汽车站里。

    放了寒假的缘故,候车大厅里人比往常多一些,已经没有座位可坐。

    安安、章家明、陆风三个站在候车厅一角,聊天。

    离开车时间还剩十分钟,检票的队伍在远处的检票口一点点向前挪动着,中巴车停在检票口外的小广场上,迎接着回家的人们。

    安安情绪低落,从听到检票的广播起,一直忍着不让眼圈泛红,半坐在立在地上的行李箱上,攥着车票,望着地面发呆。倒是陆风,什么场合也止不住他的沟通欲望,吧啦吧啦拉着章家明说个不停。

    “风哥,你知道你多亮吗?”章家明无奈地笑,推着陆风背向他们,“来,你照照远处,顺便给我挡挡。”

    “靠,你要干什么不轨行为?”陆风最近学会了学校里男生们的口头语。

    章家明不理他,拉起安安,抱住:“别哭啊。”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安安反倒是忍不住了。眼泪不管不顾地冲出来,洇湿了他的衣服。他给她擦眼泪,有点无措,有点心疼,差点忍不住几欲从胸口撕裂而出的不舍。

    “好了没?”陆风一直没有回头,一堵墙般立在两人身侧,“再不走,车走了啊。”

    “走吧。”章家明拉过安安的行李箱。

    “章家明”,安安擦了把眼泪,把行李箱从他手中接过来,“这次你先走吧,别去站外等我的车了。”

    章家明轻轻抹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滴:“好,我先走。”

    他倒退着边走边看向她,冲她笑着摆手,然后转身大步走向候车室外。

    安安的眼泪又不听话地冲出来,她不愿意再看到他在汽车站外孤单的立着。看向她的车时,她却只能随着车子慢慢加速,一路向前,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什么都不能说。但那又怎么样呢?即使是她看着他走,她还是觉得他好孤独,清瘦的背影在她的泪水里飘来荡去,让她想抓也抓不住。

    他的身影消失在候车室门口的一刻,安安无力地蹲在地上,埋头哭出了声音。

    陆风无奈地叹气,拉她起来进了站,上了车。

    踏上车门的一刻,车子启动,缓缓出站。

    安安打开窗子看向他过去站立的地方,这次,他真的没在,她颓然地坐回座位。

    车子加了速度,拐弯行远。

    章家明从水果摊位的一堆摞得很高的纸箱后走了出来,望着已无踪迹可循的方向。

    他快步走向车子拐弯的地方,又顺着公路前行一段,直到分岔路口。

    这样,可以离她的女孩儿近一点,他想。

    车上。

    “行了啊,不知道的以为生离死别呢,一个二十天的寒假,你要搞成这样吗?”陆风难得安静了一会后才开口。

    安安没心情说话。

    离别固然难过,但她的眼泪,多半是因为那份无法排解的心疼。他会在哪过寒假?他会在哪过年?除了五爷爷,还有人陪他吗?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口处像压上了千斤重石,心脏在胸腔中慢慢被压到无力跳动,浑身的血液都叫嚣着直奔胸口而去,喘不上气,憋闷、无力。

    每当这个时候,她会想:还是快点长大吧,长大到可以名正言顺的陪着他的那一天。

    可谁又能拨动时光的脉搏呢?它不会因你欢乐而停留,更不会因你痛苦而飞奔。

    陆风也没见过安安今天的样子。她通常都是冷冷的、淡淡的,见过她哭,没见过这样不管不顾地哭。

    他从背包里拿出水杯递给她,没再揶揄她。

    安安冷静了一些,头靠在窗子上发呆。

    一路无话。

    车子行过一半时,安安坐直身子,看了眼陆风:“陆风,我想和我爸妈说”。

    “说?说什么?”陆风转头看她,继而眼睛瞪大:“不行。”

    “为什么不行?”安安眼睛看向窗外,“我没和你商量。”

    “安安,你什么情况?怎么年龄长了,心性倒是倒退了。处对象这事儿就够任性了”,他压低声音,“还要和家里说?你听说过谁早恋主动和家里坦白的,瞒着还来不及呢好吗?”

    说完还不解气,把水杯一把拿了回来:“别喝了,你是把水都喝脑子里去了吗?”

    “早晚都得说,我觉得我爸妈应该能接受。”安安也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倒是耐心下来。

    “你爸妈能接受,我爸妈接受不了啊。”陆风不自觉就提高了音量。

    安安抬头看了一眼车厢里的人,车里暖气给的足,大多已经昏昏欲睡了。

    她反应了下陆风的话,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刚才的积郁好像都被他气没了一半:“你这什么逻辑?”

    “还笑、还笑,你是没心没肺吗?我说的不对吗?逻辑对着呢。你以为我爸这十几年的儿媳妇是白叫的啊!”陆风好像真的动气了。

    “那不就是大人之间开的玩笑吗,没有人当真啊。”安安不再笑。

    “你怎么知道没人当真?至少我爸就很当真。”陆风还是很激动,“我跟你说,肯定不行啊,你处对象我不管,但至少我找对象前,你不准和家里说。”

    安安一时语塞,本来也没拿定的主意,也就更加不确定了。

    半天,她说:“你还是等大学后再找吧,别学我。”

    “哼,你还知道自己不对呢。”陆风还是没好气,嘟囔着说。

    “我从来没说自己对啊。”安安叹了口气。

    “行了,别自怜自艾的了。你也可以了,啥也没耽误,第一是你,有对象的也是你。你看看我,从前被你压一头,现在被那个怪人压一头,千年的老二。更惨的是……”,他突然停了话茬。

    “更惨的是什么?”安安问。

    “哎”,陆风一脸悲戚的看向窗外,眼睛半眯,“两个黄鹂鸣翠柳,我连对象都没有。”

    安安另一半的积郁又被他逗没了,心里无数个大写的服。

    “没心没肺,一会儿哭一会笑。”陆风瞪她一眼,不再说话。

    和家里说的打算,就这样半路夭折。

    回到家,两家父母早就张罗了饭菜,两家凑到一起吃了一顿。这样的聚会他们也早都习以为常,从来不会有和长辈吃饭的拘束感。散了饭局,两个妈妈会一起收拾打理,两个微醺的爸爸喝茶聊天。时间早的话,四个大人还会支一桌麻将,摸上几圈。

    家里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有变。依然是妈妈每日打理好家里的一切,一日三餐给两姐妹换着花样的做好吃的,爸爸下班早的话,会给妈妈打打下手。晚饭后,妈妈等着看电视剧的当口,爸爸会拿出箫或者口琴吹上一段,大多是很老的曲子。爸爸有时候会让姐妹俩跟着唱,俩人从小听到大的曲子,都是信口拈来,直到电视剧开始了,爸爸会一边收起他的宝贝,一边说:“今天的音乐会到此结束,明天继续。”然后陪着妈妈一起看电视剧,只不过通常一集还没结束时,他就打起了鼾。妹妹不喜欢看电视剧,会窝在姐姐房间里缠着她说话。直到这一日滑入尾声,四下安静。

    安安睡前,穿戴整齐,偷偷溜到院子里看月亮。乡村的冬日,寒气清冽,白气随着呼吸在鼻尖缓缓散开。月亮在冬日里显得清冷了许多,但却更加光亮。赶上十五前后,圆月当空,前排房子的砖瓦上不规则地闪过道道银色,让人不自觉就有了水波粼粼的错觉。

    安静,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唯远处传来的狗吠声,让她从静立中恍惚醒来,蓦地觉得冷。

    仰头再望向那片幽蓝,还是那轮月在守护这片浩瀚的夜空和安宁的世界。想念的心雾融进圆月洒下的皎皎光华里,思绪一波又一波地涌动。

    想他,很想他!

    怪不得古人都把思念的情绪寄托在月亮上。

    不过古往今来的文人们,也不是只寄哀思与明月的,大多会在哀伤后流露出一些旷达、一些希望。安安想着那个少年的笑,暖意融融,能让她心头的苦涩一瞬远走。

    这九霄之上,月亮也不是如看到的那般孤寂吧,它的光华里不也承载着太阳的暖吗?

    安安笑自己胡思乱想,终于在脚趾都叫嚣着太冷的时候,悄悄打开房门,回屋睡觉。

    自然里的很多事物亘古不变,跟随历史变迁,看遍世间百态,很多人因此寄情于它们,却不知自己的生命也在这不经意间渐渐成熟。

    放假没几天,事情就多了起来。要去看姥姥,陪她住几天;几个舅舅听说她回来了,也都纷纷捎信儿让去家里。好在他们住的都不算远,她收拾了书本住去了姥姥家,上午在姥姥家复习过往的功课,下午挨个舅舅家串门。一周下来,安安觉得自己肯定是吃胖了。

    赶在春节前几天回了家,要和爸爸一起给爷爷奶奶上坟。爸爸是家里的老大,自从她上初中起,爸爸会在每年祭扫时带上她。对爷爷奶奶的印象不多,他们都在她上小学前就先后因病走了,只知道爷爷是当年抗美援朝的老兵。爸爸每年都会带上一瓶老酒洒在爷爷的墓碑前,然后在墓碑前沉默很久。安安慢慢感受到了生命逝去代表着什么,却还并不真切。

    抚上冰冷的墓碑,他忽然对陈叔的离开对章家明意味着什么,有了更真切的感受。他要接受一个亲近的人毫无征兆的突然离去,然后为他办一场葬礼,看着他化为尘土,再送他入土为安,从此天人永隔。任你再想他,都永不可能再见一面,再说上一句话。

    或许那个人离开时你还恍如梦中,但日后再身处与他朝夕相处的环境中时,会突然在某个熟悉的场景下,因那人的不在而后知后觉的痛彻心扉。

    那一定很疼吧。

    他问爸爸:“爸爸,你想爷爷奶奶吗?”

    爸爸说:“这么多年了,谈不上想了。不过还是经常梦见他们,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她记得章家明也这样说过:“经常梦见他。”

    回去的路上,她陷入多愁善感的莫名伤痛里:人生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再见和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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