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番外一第章 深渊坠落
比起上一次被沐暮捅入心脏的极度兴奋,这次沧夕月跳下深渊的心情极其平静。除了在耳边呼啸的风声,袖袍猎猎声响,没再有一丝其余的声响。</p>
孤独,寂静这两个词,完美地形容他度过的二十几年。踽踽独行,平静地等待着死亡的这一日。</p>
他对待万物,一直极其悲观,倒不是他从小对世界包含怨恨,而是他从小没有得到过任何希望。</p>
因此在原定的死亡之日,他看到沐暮落着泪,对他说出那句“别死”之后,在那一刻,他赫然得到活下去的理由。</p>
为她活着。</p>
他爱她,在之后也得到了她。</p>
得到她的那一刻是幸福的,但往后,他越发患得患失。</p>
也正因他将沐暮当成陷溺于河中的浮木,把她当成生命中那一寸希望,就越是容易极端的想将这丝珍贵的希望,狠狠地攥在手中。</p>
他想将她永远地捆在身边,无论她反抗难过失落,只要她在身边不就好了</p>
抱着这丝疯狂恶劣的想法,最后他迎来了沐暮在他眼前决绝离开的一幕。</p>
当这丝宛若月光的希望不再落到他身上时,兜兜转转的,他的眼前又只剩属于他的唯——条道路。</p>
去死吧。</p>
越是坠落深渊,邪气也愈发浓重。深黑的邪气缠上他的身体,肆无忌惮地腐蚀着。</p>
不一会,鲜血渐渐从雪白的衣裳中渗出,这本该如同刀割般的疼痛,沧夕月却像是浑然未觉,轻轻阖着眼,任由身体在深渊中坠落。</p>
滴。一滴鲜血漫上他藏于怀中的回溯镜,两者发生反应,回溯镜散发浅金色的光芒。</p>
沧夕月感受到力量异动,猛地睁开眼睛,金色的眸中露出慌乱的情绪。他匆忙将手抚上胸口,第一反应是想取出回溯镜,将上头沾染的鲜血擦干净。</p>
但光芒渐渐耀眼,夺走了他的视线。</p>
再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熟悉的院子中。是他小时候与父母的住处。</p>
院子不大,干净敞亮,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树下有石桌,十分阴凉,他和弟弟常在那处读书练字。</p>
院东是厨房,此刻正从屋中冒出阵阵白气,是他们的母亲在做饭。</p>
沧夕月动了动鼻尖,嗅出从厨房中飘出的香味,是母</p>
亲在做红烧排骨。</p>
&amp;34;原来是回到这日了。&amp;34;沧夕月垂下眼睛,眸中染上几分伤感, &amp;34;母亲死去的那日。&amp;34;</p>
小时候的沧夕月是个贪嘴的小孩,尤其喜欢吃红烧排骨,那日母亲嘱咐他好好练字,中午便能吃上红烧排骨。</p>
可惜菜还未凉,母亲已经倒在血泊中。</p>
自那之后,他对一切吃食变得无欲无求。</p>
沧夕月走到院中,轻轻提了提嘴角, &amp;34;如此讨厌我么让我在死前再看到这一幕。&amp;34;</p>
&amp;34;不过,既然是暮暮送的礼物,那我无论如何都要收下。&amp;34;</p>
他走到梧桐树下,小时候的兄弟俩正在练字。兄弟俩面前都铺着一张宣纸,小夕月端正地拿着毛笔,宣纸上是整齐漂亮的字体。</p>
而小天光明显心不在焉,一会看着厨房的母亲,一会低头看着袖口,笔也是丢在桌上,偶尔母亲投来视线时,他才会写上几笔。</p>
沧夕月表情柔和地看着小天光,小天光心不在焉,是因为他在袖中藏了只红色的小蚂蚱。沧夕月记得这只蚂蚱,小天光当时正兴致勃勃地向哥哥展示这只蚂蚱时,门外就传来阵阵杀气。而他们被慌乱的母亲藏在了稻草中,小蚂蚱也随之跳走,他也没有见到弟弟的小礼物。</p>
&amp;34;哥。&amp;34;</p>
小天光偷偷拉了拉小夕月的袖子,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神秘,&amp;34;我给你看个玩意儿。&amp;34;小夕月笑了笑, &amp;34;好,天光等我练完这个字。&amp;34;</p>
小天光听哥哥的,乖乖点点头,但在围观的过程中又迫不及待起来,凑过身嘴碎地催促, &amp;34;横折,横,竖……&amp;34;</p>
&amp;34;好好好。&amp;34;小夕月温声应着,手上动作依旧沉稳。&amp;34;快点快点快点……&amp;34;</p>
沧夕月蹲下身,看向小天光的掌心,温和地赞叹一笑, &amp;34;原来红色的蚂蚱是这副模样,是真的很少见。&amp;34;</p>
他话音落下,母亲便急急忙忙冲了过来,抱起兄弟俩,从他旁边匆忙掠过,而那只蚂蚱,得到了逃脱的机会,迅速跳远了。</p>
院门被踹开,一群为维护世道和平的修仙人士闯了进来。接下来,他时常做噩梦的场景又一次在眼前重演。</p>
……</p>
在母亲被逼问失败后,她被正道人士杀害,倒在血泊中。父亲回来时已无力回天,他痛苦地提起了刀。</p>
一场对母亲的杀戮结束,父亲复仇的杀戮才正开始。</p>
沧夕月与正要疯狂弑杀的父亲擦肩而过,缓步走到血泊中的母亲身边。</p>
母亲艰难地看向藏在稻草中的兄弟俩,含糊地说道, &amp;34;夕月,你、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因、因为……&amp;34;</p>
沧夕月垂下眼睛,自嘲地笑着,这句话犹如诅咒般陪伴着他,指引着他,他早就猜到母亲的下一句。</p>
因为……死亡才是你的救赎。</p>
母亲含糊的声音却同时响起, &amp;34;因为……我深爱着你们,我的孩子。&amp;34;他赫然睁大双眼,这一瞬间,万籁俱寂。他足足愣了有十秒钟。</p>
一直以来秉持的观念如同被巨浪冲垮。他的脑中一片嘈杂,父亲瞪着他说着死亡才是你的诅咒,母亲含糊地说道她爱他们。</p>
他转头看向血泊中的母亲。</p>
她秀丽的脸上满是鲜红的血,苍白的唇颤抖着,气息急促。狼狈至极的模样,那双眼睛却慢慢地弯了起来。</p>
是一双温和而充满爱意的眼神。</p>
他曾无数次想问母亲,为什么要留下襁褓中的他,父亲告诉他是要活着忍受痛苦,活着赎罪。</p>
他指尖轻颤,声音发抖, &amp;34;原来…母亲不想让我死,她说爱。&amp;34;</p>
那爱</p>
爱是什么</p>
是拼死保护襁褓中的他是每日的悉心养育还是最后倒在血泊中的呢喃</p>
沧夕月的眼前一片模糊,他拉起母亲的手,轻声问道, “母亲,你刚才在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amp;34;</p>
母亲像是听到了,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看向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似是幻境要慢慢消逝。</p>
“这个眼神,是在说什么”沧夕月有点焦急, &amp;34;再告诉我一遍好不好。&amp;34;</p>
&amp;34;夕月,你要好好地活下去。&amp;34;面前的母亲缓缓张口,但她的脸庞也随之模糊,逐渐变成另外一张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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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暮站在他面前,沉默不语,清澈水润的眸子望着他。</p>
&amp;34;沐暮,是和母亲一样的眼神……&amp;34;沧夕月喃喃道。</p>
无论是她渴求着他不要死,还是她拉着他道些未来生活的期盼,亦或是,她在前往魔界时为他挑礼物的那份喜悦,还是沐暮在离开结界的那日,回头看他的那一眼。</p>
他轻轻道出,声音轻柔,却振聋发聩。</p>
&amp;34;……是爱啊。&amp;34;</p>
爱。</p>
那么什么是爱</p>
此时沐暮开了口,她弯出一道笑容,目光闪着细碎的光芒, &amp;34;活下去,与我一起活下去吧,夕月。&amp;34;</p>
&amp;34;啊……&amp;34;</p>
沧夕月发出一道感慨,像是明白了什么。希望他生平安乐,希望他快乐健康,希望他抛除一切伤心难过,好好地活下去。</p>
&amp;34;……是希望啊。&amp;34;</p>
眼前的画面再度变化,时间回到她穿着一身红嫁衣,离开结界的那晚。她转身离开,沧夕月忙伸出手,如同当晚一样,想要抓上她的衣袖。衣袖仿若飞舞的蝴蝶,从他手中溜走。</p>
这次他不想放弃了。</p>
他站起身追上她,但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面前袭来一阵黑色的邪气。</p>
邪气肆虐,卷上他的脚踝,双手,脖颈。他走得跌跌撞撞,一步艰难无比,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p>
他的双眸中,只有沐暮穿着红嫁衣的身影。</p>
一遍遍,一次次,他体力即将耗尽。沧夕月剧烈地喘息着,再次伸出了手。</p>
这次他终于抓到了她的衣袖。</p>
刹那间,坠落感瞬间消失,幻境离去,眼前的景色又变回暗无天日的深渊。沧夕月胸腔剧烈起伏着,他垂下眼睛,身下不远处便是长着血盆大口、冲他嘶吼的邪兽。</p>
他不屑地收回眼神,再抬头看去,发现原是在追逐沐暮的背影中,他伸手抓到的是一处伸出的树枝。</p>
他若没有抓住这根救命的树枝,他会就此毫无防备地落入邪兽口中,就此身陨。</p>
沧夕月轻轻勾了勾唇角,看着胸口处亮着的回溯镜。</p>
自从收到回溯镜后,他一直珍藏在胸口,之所以</p>
没有驱动回溯镜,是不想让自己肮脏卑劣的血沾染她的礼物。</p>
是因为刚刚被邪气所伤,故而他身上溢出的鲜血,才误打误撞地让回溯镜起了效果。</p>
回溯镜能看到哪段回忆,都是沐暮希望的。“原来……她是为了让我看到这场景么。”</p>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轻颤, &amp;34;那我看到了,暮暮。&amp;34;</p>
他抬头望着如同漆黑夜晚中一个星光点,那是他坠落而下的深渊出口。拥有了她对他的希望,她对他的爱。这一瞬间,在心中求生的意念无比强烈。他真的想要活下去。</p>
双腿折断,肉身覆灭又怎样,就算法力被吞噬,只能变成一只蝴蝶,他都要回到她的身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