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沈舒憬从甜品店打完工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一推开家门，她就看见餐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而面碗的另一边，唐小楸正在低头专心写着作业。
沈舒憬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
她知道这碗面一定是唐小楸算好时间，在自己快要到家前亲自给自己煮的。
“舒憬姐你回来啦，”唐小楸听见动静，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看了过来，“我给你煮的面还热着呢，你快吃呀。”
沈舒憬取了筷子尝了几口面，夸奖说：“好吃！楸楸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唐小楸得了表扬，很是雀跃，开始叽叽喳喳地给沈舒憬讲起学校发生的趣事。
聊着聊着，总免不了又提到高中部的校草何谅学长。
毕竟何谅学长是整个沪城中学最流行的话题。
沈舒憬虽然不怎么待见何谅，但对此也表示理解。
“舒憬姐你知道吗？何谅学长他有一个哥哥。不过据说他们俩兄弟的关系很差，水火不容！”
“这消息靠谱吗？”
“当然靠谱，学校好多人都知道，何谅学长平时不住家里，而是住在学校附近一个高档住宅区里。何谅学长和他哥哥几乎从不见面。”
“不见面也不代表水火不容，”沈舒憬对唐小楸的话表示怀疑，“既然是兄弟，总有兄弟情谊吧。”
“那可不一定。何氏可是豪门中的豪门，”唐小楸把从同学那里听来的八卦，全都科普给沈舒憬听，“所以他们何氏两兄弟一定会为了继承权打起来。豪门斗争从来都相当残酷呢！”
“豪门斗争？”沈舒憬无奈地摇摇头，“豪门斗争再残酷，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他们跟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豪门出身的天之骄子。
是天上高不可攀的闪耀星辰，天生被众人仰望和称赞。
我只是大千世界的一粒尘埃。
贫穷渺小。
微不足道。
他和我就该是两条平行线。
不该有什么交集。
大概是因为今天打工遇见何谅，晚上又听到唐小楸聊起何谅的缘故。
沈舒憬直到洗漱完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脑海中依然挥之不去何谅的脸。
那张脸，与顾谅一模一样。
在夜里，沈舒憬梦见了那个叫顾谅的男孩。
梦见了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岁月…………
……
那一年，沈舒憬六岁。
父母意外过世，她被送到了锦兰镇的福利院。
那天，幼小的她穿着一身干净漂亮的白裙子，躲在福利院院长的身后。
她揉了揉已经哭肿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不大的福利院里，有着几十个年龄参差不齐的孩子。
那些孩子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灰头土脸，头发也都乱糟糟的。
沈舒憬不是很喜欢这里。
但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
这里就是自己将来要生活的地方。
在这福利院里，不会再有爸爸妈妈的关心和照顾。
所以以后的自己，大概也会变成他们那个样子吧。
想到这些，沈舒静的眼圈又开始泛红。
院长把沈舒静领进福利院后，就去忙别的事情。
留下沈舒静孤零零在这里，谁也不认识。
她一个人静静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小手不停地悄悄抹着眼泪。
后来，她发觉另一个角落里，有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也孤零零一个人坐着。
她觉得这个男孩跟福利院的其他孩子很不一样。
他的脸长得很好看。
头发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凌乱。
水蓝色的衬衫和裤子也十分整洁。
但这个男孩大多数时候闷闷地盯着地面，时不时会用手揉揉眼睛。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偷偷地哭。
也许是因为这个男孩长得很好看，沈舒静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
也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和他同命相连，总之沈舒静盯着这个男孩看了很久。
她甚至有点想走过去，跟这个男孩打声招呼。
但又想到自己今天一直在哭，眼睛一定哭得又肿又丑。
所以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
晚上的时候，福利院里的其他孩子都进屋去吃晚饭。
沈舒憬也跟了过去。
进屋前，她又看到了那个干净又好看的男孩。正独自一人坐在屋门口的石阶上。
男孩背对着沈舒憬，正独自一人坐在屋门口的石阶上。
沈舒憬看不到他的脸。
只能看到他孤单的背影，在月光下静静地坐着。
沈舒憬小声问他：“你不进屋吃晚饭吗？”
男孩没有回答。
也不知道是故意不回答，还是没有听见。
但沈舒憬肚子实在太饿，很快就跟着其他孩子一起进了屋。
晚饭只有青菜和肉汤。
沈舒憬皱了皱眉。
她不太喜欢吃青菜。
肉汤倒是喜欢的。
可惜福利院里的肉汤，基本是汤，几乎没有肉。
沈舒憬只喝了几口汤，碗就见了底，根本吃不饱。
她很想念妈妈做的饭。
还好后来福利院院长给每个孩子发了一块巧克力饼干。
沈舒憬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饼干，还没开始吃，鼻尖已经能闻到饼干散发出的香气。
她很喜欢吃巧克力饼干，以前妈妈也常常会给她买。
可惜，她现在没有妈妈了。
沈舒憬一想到妈妈，鼻子便开始发酸，眼圈也开始泛红。
她把饼干很小心地捏在手心里，舍不得立刻吃掉。
她想多看一会儿。
因为只要看到巧克力饼干，她就能想起妈妈对自己的好。
福利院里年纪最大的个孩子早已吃完了自己的饼干，意犹未尽，便开始抢其他人的饼干吃。
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已经遭了殃。
两个大孩子的目光很快看向沈舒憬手里的巧克力饼干。
沈舒憬年纪小，又是新来的，显然是个很好的欺负对象。
“把饼干交出来。”
两个大孩子围了过来，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盯着沈舒憬。
“不给，饼干是我的。”
沈舒憬声音稚嫩，说出的话没有什么威慑力。
两个大孩子直接上手就抢。
见沈舒憬死死地把饼干藏在身后，两人气得一人踹了沈舒憬一脚。
沈舒憬被踹得摔了一跤，雪白的裙子也摔脏了。
原本精致白皙的脸，也被两个大孩子掐出了几道触目的红印。
沈舒憬虽然哭得眼睛通红，但紧紧抓着饼干的手，还是不肯松开。
好在她个子小，找了个空档钻出了屋门，跑去了屋外。
屋外是开阔的院子，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可藏身之处。
除了那个独自坐在石阶上发呆的男孩。
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的沈舒憬一口气跑到男孩跟前，蹲了下来，躲在他的脚边。
很快，沈舒憬的耳边响起了男孩询问的声音：“有人在欺负你吗？”
声音不算高，却清脆好听。
沈舒憬揉了揉哭红的眼睛，仰起了脸。
她看见这个男孩也在低头看着自己。
男孩的眼睛很好看，璀璨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目光温暖，又带着关切。
沈舒憬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小手紧紧抓住了男孩的裤腿求助说：“他们抢我的饼干，他们还打我。”
很快她感到自己头上一暖，那是男孩轻轻地拍了拍她脑袋。
“别怕。”
她听见男孩在安抚自己，心也跟着一暖。
之后，男孩起了身，挥着拳头打跑了那两个欺负沈舒憬的大孩子。
当然他自己也挂了彩，脸被两个大孩子揍得又青又肿。
沈舒憬见男孩受伤，心里很过意不去。
她小心翼翼地问男孩：“你的脸疼吗？”
男孩摇了摇头：“不怎么疼。”
沈舒憬不信。她分明看见男孩的眉心微微抽动。
怎么可能不疼。
沈舒憬靠近男孩，仰起脑袋，往他脸上肿起的地方吹了吹气：“以前我膝盖摔肿了，妈妈就会帮我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男孩看着沈舒憬的眼睛愣了一会儿。
很快，他对沈舒憬露出微笑：“嗯。现在真不怎么疼了。”
为了表示感谢，沈舒憬把手里的巧克力饼干递到男孩面前：“给你吃。这个饼干我妈妈以前经常给我买，很好吃。”
“你吃吧。”男孩没有接。
沈舒憬还是固执地把饼干给男孩：“你没有吃晚饭，肯定很饿。饼干给你。”
男孩又愣住了，像是根本没料到沈舒憬居然知道自己没吃晚饭。
他的眉心渐渐舒展开：“你刚才被他们欺负了也没松开手，所以你一定很喜欢这个饼干。你放心吃，有我在，不会有人再抢你的饼干。谁敢来我就帮你揍他！”
男孩的声音很坚定。
沈舒憬的心里暖了起来。
原本以为自己没有了爸爸妈妈，也就不会再有人来爱护自己。
但眼前这个男孩，却说他愿意保护自己。
他的出现，就像是自己灰暗世界里照进来的一束温暖的光。
那他呢？
沈舒憬仰着脸，注视着男孩泛红的眼睛。
他分明也是刚哭过不久。
他也没有了爸爸妈妈。
他的世界，是不是也需要一束暖光来照亮？
沈舒憬这一次没有把饼干递到男孩的手里。
她直接把饼干塞进了男孩的嘴里，说：“我知道你刚才也在哭。你也很想妈妈吧。你吃到好吃的饼干，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男孩终于没有再拒绝，却也没有直接将饼干吃掉，而是将饼干掰成了两半：“那我们一人一半。这样我们都能吃到饼干，就都不会那么难过了。”
吃完饼干后，男孩问沈舒憬：“你叫什么名字？”
“沈舒憬。”
“我叫顾谅，照顾的顾，原谅的谅。”
沈舒憬一脸茫然地看着顾谅：“照顾的顾是什么顾？原谅的谅又是什么谅？”
她认识的字不多。
“我写给你看。”顾谅低着头，用手指在沈舒憬的手心里写了一遍，问她，“会了吗？”
沈舒憬摇摇头：“我没看懂。”
顾谅找来了笔和纸，一笔一画很耐心地写给沈书憬看。
沈舒憬也拿起笔，跟着写。
她把顾谅的名字整整齐齐仔仔细细地抄写了十遍之后，终于笑着抬起脸，告诉顾谅：“我会了。”
顾谅也笑了，问她：“你的名字怎么写？”
沈舒憬虽然认识的字不多，但还好会写自己的名字。
她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沈书憬”这三个字，余光瞥见顾谅竟也拿着笔，跟着她在纸上写着“沈书憬”这三个字。
她还听见顾谅低声在说：“三点水的沈，舒适的舒，憧憬的憬……沈舒憬，你的名字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