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怪异
所有人躲去了安全地带,金陵湖畔只剩下了苏清一人。
他身后,是躲起来宛陵城小弟子们;
他身前,是黑压压蓄势待发的邪祟鬼面。
他一人独立中间,白衣身影颀长单薄,似一块白玉,应对苍茫天地,腥风血雨,岿然不动。
他扬手,身边骤然起了风。
苏清衣角在劲风中猎猎翻滚。
“八柱,寸草不生,起!”
胜邪剑立刻由一把分裂做了无数把,旋转盘旋着从他身周各个方向飞了出去,就好似飞出去了千万把钢刀,削铁如泥,卷入其中的一切,瞬间消失不见……
腾起的飓风卷起了飞沙走砾,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苏清立在湖面中,他两指紧并抵在额前,双目紧闭,眉头微蹙,耳朵不放过周遭任何一个细小的动静,剑风紧紧追在鬼面之后,将其一个个碾碎,消与无形……
忽而,苏清睁开了眼,眸光中迸出清冷凛冽的光。
一瞬间,风声停歇,乌云退散,眼前天光乍现。
除净了水灵的湖水重新变得清澈,悬挂在天边成了一道水幕。
日光透过,在天际挂出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苏清挥手撤了阵,哗啦一声,湖水重新倒灌入湖底。
湖面荡了两荡,平静如初。
平静的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诶,不见了!”
“都除净了!”
小弟子们抬起头,发现那原本多的让人头皮发麻的鬼面水灵,一瞬间全都消灭干净了。
苏清足间轻点,一个纵身从湖边跃起,落在他们他们身侧。
他白衣飘飘,映着将落未落的火红夕阳,孑然一身,持剑独立。
小弟子们目瞪口呆,半晌,不知是谁茫然发问,“那法术是……八柱?”
经他一说,众人如梦初醒,齐刷刷倒吸冷气。
“那可是渡劫期以上的长老才会,可他还这么年轻!”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说,那人甚至看上去都不比他们大两岁!
先前瞧不起苏清的小弟子心肝直颤,仿佛捡回了一条命。
幸好人家没和他计较,不然随便抬抬手,他今天就要埋在这了!
“有心情说闲话,还不赶紧去找找失踪渔民的下落!”
一个银发的中年男子被人扶了出来,厉声打断了几人的窃窃私语。
这正是之前阵中心传出的指挥众人结阵的声音。
几个小弟子被训得面红耳赤的干活去了。
男人对苏清拱拱手,“在下玉山门聂朗盛,感谢道友出手相助。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玉山门乃南方十三城修仙门派之首,宛陵城出事,玉山门责无旁贷。
旁边扶着他的男子立刻开口,“想必是天一教的长老?我前日去信向莫掌门求助来着。”
苏清立刻明白过来眼前人的身份,宛陵城城主宋知微。
宋知微一身青衫,或许因着连日对付水祟,他一脸倦容,眼底一片乌青,不过脊背挺得依旧笔直,身上肌肉棱角分明,一看便是天生的练家子。
虽然年纪轻轻,已经是中级金丹修者。
苏清眼前一亮。
宛陵宋氏若放在几百年前,也算是个叫得上名字的修仙宗门,有一套家族秘传的剑谱,宋氏便是以武入道,曾出过几个剑修的大能,在四百年前封印魔尊时,也是立过大功的。
可惜,后来家族没有再出过有练剑天资的后辈,金丹修者更是罕见,便这么一代代没落下来了。
宋知微能修至金丹,应当是宋氏年轻这辈人中的翘楚了。
而且,宋知微虽是城主,并没有上位者的倨傲,反而谦和可亲。
苏清对他第一印象很不错,主动道,“天一教苏凌昱,见过城主。”
“啊——”宋知微一惊,立刻躬身对苏清行了个礼,“没想到能劳驾仙圣出手,真是我宛陵城的荣幸啊!”
仙圣两个字立刻引起了身边小弟子的注意。
就算已经很克制了,也有人没忍住叹出了声。
“啊,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仙圣本尊!”
“仙圣的气质果然不一样啊,这满身仙气飘飘,果然是离飞升不远的人啊……”
“听说仙圣二十岁就渡劫成功,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用八柱了。”
“人家二十岁就渡劫了,我……丹还没结呢……”
“你那根骨,哪儿能跟人家仙圣比……人家那是百年难得一遇,飞升的好根骨。”
“别说你比不了,你看聂长老不也……”
“闭嘴吧你!长老就在那边,小心被听到!”
几人的议论声低低传来,苏清看了聂朗盛一眼,想说句什么缓解一下气氛。
修仙界,一向以飞升为最高追求,武力值越高,越接近飞升的人,便越受人尊敬;也是因此,便隐隐有些只以飞升论成败的风气,慕强踩弱。
聂朗盛就是那个例外,他灵根不强,也不过就是个金丹修为,能当上玉山门的长老,外界传言,不过是因为和掌门关系好罢了。
不过,苏清暗自观察片刻,见聂朗盛面色如常,仿佛完全没听到似得,面上一点愠色都没有,一派大家长老的慈祥大度之相。
既然正主都不介意旁人嚼舌根,苏清也没再提,只是拱手对宋知微回了个礼,“分内之事,应该的。水祟已除,等下找回渔民,城主便也能放心了。”
宋知微大喜,又给苏清鞠了一躬,“那可太好了!知微先替宛陵城的渔民们,谢过长老了。”
聂朗盛抚着胸口笑他,“这么多年了,你小子还是这么不沉稳。”
宋知微摸着头嘿嘿笑了一声,“我们宛陵城一半的百姓都靠捕鱼吃饭,金陵湖出了事,日子过不下去啊!丢了人的家里哭天抢地,没丢人的家中也人心惶惶。百姓不敢捕鱼,那是断了财路的。您和苏长老,都是我们的大救星!”
他这话说的朴实,苏清有点忍俊不禁。
这修仙门派里面,大家说话又少,还文绉绉的,喜怒不形于色,各个都是冰块脸。
像宋知微说话直白又接地气,苏清觉得对他的脾气。
旁边,顾霖和宁时在给受伤的宋氏小弟子包扎伤口。
顾霖动作麻利,很快便能将伤口裹得又结实又整洁。
宁时哼哼了一声,“不错嘛。”
顾霖方才出手干净利落,宁时看得眼前一亮,有意和他缓和一下关系。
谁知顾霖压根没理他,直接伸手去拿伤药。
宁时吃了个瘪,倔劲儿又上来,抬手就去抢,“喂,我是看在你方才护着师尊的份儿上,觉得你也没有那么讨厌,好声好气跟你说句话,你别给脸不要脸。”
顾霖手上动作没停,“我没有要护着他。”
宁时不依不饶,“你什么意思!”
大概是被问的烦了,顾霖转头抛出一句,“他又撑不住,难道看他带着所有人去送死?回去了我们都得跟着受罚!”
宁时一愣,手上的药就被顾霖拿走了。
他恨恨一跺脚——这个小师弟,总是这么讨厌。
明里暗里给师尊找事儿,偏偏师尊还总是回护他……
等等,不对啊——
如果那臭小子不想护着师尊,只是怕受罚,完全可以把剑墙建在师尊身后,而不是挡在师尊身前。
他冲的那么靠前,不是更危险吗?
“诶——”宁时刚要再追问一句,就见几个宋氏的小弟子神色慌张的跑回来,“报,报告城主——”
宋知微道,“别慌,慢慢说。”
“附近搜过了,没有找到失踪的渔民。”
苏清眉头微微一蹙。邪祟已除,按理不应该找不到失踪的百姓?
宋知微厉声问道,“你们可找仔细了?”
“是。十几个人,湖底寻了个遍,什么也没有。”
宋知微面露难色,看了苏清一眼。
看来是真把他当救星了。
苏清也没推辞,“孩子们于水系不熟,年轻又缺乏经验,还是我去吧。”
然而,刚提起剑,胸口突然一阵闷闷的疼,膝盖一软,单膝跪了下来。
“师尊!”宁时看到苏清踉跄,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您可是寒症又犯了水下边凉,掌门给的药,您赶紧吃一颗暖暖身”
苏清扶着身边一块青石坐下,心知自己不是受凉了。
他第一次用八柱,怕把握不好力道,用了十成十的力,玩儿脱了。
体虚……
腿软……
没事儿别装逼,装逼遭雷劈。
苏清运气一个小周天,将体内的气息梳理清楚,“无妨,我去看看。”
然而,他要刚起身,就感觉肩上被人轻轻压了一下,没能站起身来。
是顾霖。
苏清皱皱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宁时看到顾霖朝自己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金陵湖,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宁时也不知道自己怎地突然被看了个醍醐灌顶,想起自己方才提剑要去给师尊帮忙的豪情,立刻跳起来,“我去我去,师尊您歇着。放心,我定然把渔民们好生带回来。”
说完一头扎进了湖底。
顾霖负手走开,继续低头给重伤的小弟子们包扎伤口去了。
苏清看着顾霖那个若无其事的背影,有些想不通。
男主脸虽然冷,但手上动作却很轻柔,难道……男主这是在护着他吗?
挡水灵是一次,下水这又是一次?
苏清不由自主挂上了一个姨夫笑。
小徒弟终于开窍了吗!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送剑的情谊,要表示感谢吗?
小徒弟这反射弧够长的,不过开窍了就好。
开窍了,他就死不了了!
或许是感受到苏清望过来的目光,顾霖包扎完一个小弟子,抬眼看回来,目光落在他嘴角上的笑意时,目光透出一丝狐疑。
苏清咳了一声,忙将笑容敛了。
顾霖这才转身继续去忙了。
不多时,宁时从湖底爬上来,他一面用暖决将自己烘干,一面大步走道苏清身前,大声道,“见了鬼了!那湖底干干净净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宁时的结论和玉山门小弟子的一样——湖底没有渔民的踪迹。
“没人?”苏清眉头微蹙,“还有别的发现吗?”
宁时皱着眉努力措辞,“很难形容……就是,整个湖底都感觉非常……”
他顿了顿,艰难道,“正常。”
“正常怎么了?”
“我仔细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阵法的痕迹,没有妖魔作祟的气息,没有一丝半点邪气……甚至师尊刚才用了两招八柱式,我在下面都没捕捉到什么法术的残余气息。”
苏清心底一沉,这确实怪异。
但凡有异动,皆有迹可循。妖魔也好,法术也好,绝对不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湖底什么都没有。
那感觉就像——
苏清眼角一跳,就像是有人刻意修正过,才会让人找不到一丝异常。
只有藏着秘密的人,才会花心思遮遮掩掩。
他忽然有种预感,金陵湖底,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在等着他们。
想起魔界结界前日的异动,难道……
和魔族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