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屋外的雪簌簌地落着。
林瑶哭的厉害，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宋清安慰着她，心知这话是问不成了，或许……
“阿姐，你若实在难受，不如……”林宣身披玄色大氅，一身风雪地掀帘而入。
他的发上和衣裳上落了雪，裹着寒气而来，身后是苍茫一片。在这冷冽的冬日风雪中，他的脸上少了平日里的痞气和戏谑，倒多了些坚毅果敢。
他可真好看。宋清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虽然从前就知道他好看，但今天的他似乎是和从前不一样的。
“林公子。”宋清起身行礼。
林宣眼神在她身上流连片刻，才抱拳回礼，“宋小姐。”说完大踏步走到林瑶跟前。
离宋清也很近。
她能感到他身上的寒气，不自觉瑟缩一下，但心里不觉得冷，反而有些暖。她轻轻抓住腰间的荷包，心脏某处胀胀的。
是他吧？她想。
要问吗？她盯着他，犹疑不定。
“不如什么……”林瑶止住眼泪，期盼地望着他。
林宣坐在丫鬟拿来的椅子上，很认真地道：“不如你同父亲断绝关系，好好嫁给大皇子。”
林瑶一顿，然后抄起手边的枕头砸了过去，“什么馊主意？！亏你想的出来！”
枕头稳稳地被林宣抓住，他满不在乎地笑笑。“既然阿姐不满意，我还有一计。”
“什么？”林瑶一副我倒要看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的表情。
“私奔！”
“私奔？”林瑶气极，颤声道：“出去！”
林宣哈哈大笑几声，将枕头扔回林瑶身上，给宋清使了眼色，然后大踏步出了屋子。
林瑶呼吸急促，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叹息摇头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宋清莞尔，“可是瑶姐姐现下不伤心了，不是么？”
闻言，林瑶方反应过来，抱歉道：“让你见笑了。”
“姐姐见外了。”
说着，林瑶又望向屋外，轻声道：“他总这样的。”
林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宋清不愿惹她伤心，也没再提大皇子，陪她聊了些诗文便离开了。
一出门，便有丫鬟上前来递给她一个手炉，领她往前院走，一直到了前厅。
林宣正捧着一壶酒旁若无人地喝着。见宋清来，他这才放下酒壶，要人上了热茶。
厅里连着外面，但地上放了三盆炭火，进去也并不觉得冷了。
宋清抱着手炉坐下，瞥见那敞开的酒壶并未冒半点热气，好奇地伸手摸了上去。
林宣正要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宋清在摸酒壶，他的酒壶。
这本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林宣不自觉地心里颤了一下，好像心里某处慢慢收紧了。他有些排斥这样异样的心情，可又莫名地有些贪念。
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林宣心里已经起了不小的波澜，感觉浑身不自在。从他这里看去，宋清微蹙的眉，雪白的脸颊，和嫣红的唇色都清清楚楚。还有因为落雪而微湿的纤长的睫毛，轻快地忽闪着，林宣的心也跟着一跳一跳。
她要是我家的人就好了。他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然后很快被自己吓住了。堂堂林国公府的三公子，居然被一个女人牵动情绪。这不正常，他想。
“大冷天喝冷酒？”她蹙着眉头，有些不明白。
林宣不动声色地压下心里那些不自然的波澜，随意地把玩着酒杯，“本公子火气大。”
宋清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兀自倒了一杯热茶小口小口地喝着。
热水扑着她的下巴和脸颊。很快，雪白的肌肤沾上了湿气，变得有些润，好像冬日里忽然盛开的梨花。林宣心里一软，不正常三个字顷刻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宋清喝完了一杯茶，身体里暖和起来，这才看向林宣，正对上他幽深的目光，一时怔住，忘了自己要问什么，呆呆地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林宣收回目光，重新把玩手里的酒杯，“宋小姐来找我阿姐做什么？”
宋清恢复冷静，一本正经地编瞎话，“许久没见过瑶姐姐，过来探望。”
林宣扫了一眼白茫茫的大雪，似笑非笑道：“这么冷的天来探望，你猜我信不信？”
宋清又道：“其实，是华姐姐说瑶姐姐因为大皇子之事心痛难忍，要我过来看看。”
“华姐姐？齐珠华？”林宣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宋小姐，你又在扯谎了。”
被人揭破，宋清也不生气，似乎潜意识里觉得林宣不会伤害他，微笑着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不过就是想问一句实话，可宋小姐偏偏不告诉我。”
实话？那日在永兴山庄里，也是如此。林宣要她说出真相，可她拒绝了，于是他生气地走掉，那天再也没同她说一句话。
宋清抓着荷包，看着林宣，鼓足勇气，慢慢将荷包拿到桌面上解开，掏出里面那个朱黄色的，问道：“林公子……为什么要给我的丫鬟这个？”
林宣被人问住，眼神不自然地飘忽，“本公子爱给就给，需要跟你解释么？”
虽然早猜到，可林宣这么说出来，她还是不由心头一震，张着嘴巴，许久没有说出话来，“真是……你给的。”
林宣这才反应过来是被套话了，脸上挂不住，轻轻咳了几下，“宋小姐好手段，真该去做刑讯。”
宋清含笑道：“林公子谬赞了，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
“我不信。”宋清悠悠地道：“不如这样，我们一人一句实话，谁也不亏，如何？”
林宣不置可否，转了转眼珠，“你先说，你来找我阿姐做什么？”
“我想要问她大皇子寻常何时出宫。”
林宣顿了一下，“问这个做什么？”
宋清不答反笑，“林公子，该你了。你还没说为什么给我的丫鬟这个荷包？”
林宣腾地站起，漠然地转过脸，拔腿就走，“我可没答应你。”
“你耍赖！你堂堂国公府的公子，怎么这样？”宋清气道。
“我又不是正人君子。”林宣只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扬长而去。
宋清怔在原地，愤愤不平，忽然又轻轻笑了一下，摇头叹息，真是个无赖。她将荷包收好，握在手里，心有所动。
正要走，方才领她来的丫鬟又上前来，领她出府去，小声对她道：“公子让我告诉您，冬至，午时，十里大街。”
“替我谢谢你家公子。”宋清转头望着林宣离开的方向，心里软软的。
寒气逼人。她一路疾行，回到马车上，靠着车厢打了好几个喷嚏。
回屋后，她脱了斗篷，放下手炉，蹲在炭火边暖手。思思走过来，怪道：“大冷的天，大小姐也出去？”
“有事要办。”宋清微微一笑，双手互搓着。
思思将浸过热水的巾帕给她，朝外面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方才大小姐走后，红袖朝这里看了好几回。”
红袖，是王曼云新添的四个丫鬟中的一个，平日总是往宋清屋子里偷瞄，对她的一举一动很是注意。
思思曾主张将红袖打发走，宋清拒绝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打发了红袖，还有别人来，放着吧，或许有用处。”
宋清扫了眼紧闭的屋门，将巾帕包住手，很快手就暖和起来。她将巾帕递给思思，漫不经心地道：“发现我不在了？”
“十有八九。”
“发现就发现了吧。我去了哪里，她一问马车夫便知道了。”
宋清暖了手，又喝了姜汤去寒气，最后脱去外衣钻进被子里，暖烘烘的。
“思思。”
思思正替她掖被角，闻言抬头柔声道：“怎么了？”
宋清小声道：“那个……手炉。”
手炉？思思看了眼小桌上的铜镀金海棠式手炉，迟疑道：“大小姐要手炉？手炉不能放被子里的。”
“不放被子里，放这里就好。”宋清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指着旁边的小桌子。
思思不明白为什么，也没问，径直走过去将手炉拿来放好，又替她掖好被子，添了些炭火，方才离开了。
宋清看着手炉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精致，心里有些高兴。她闭上眼睛，打算睡一会儿，可不多时又睁开眼睛，看着手炉。
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感受着它的温热。一瞬间，她又想起了林宣，想起他耍赖，却又让人告诉自己想要的消息。
那些为数不多的遇见的时光一幕幕从她脑海里闪过。她流连其中，反复咀嚼，心里仿佛温泉汩汩流淌。
虽然他是个纨绔，是个无赖，但他还不错。
她想。
如果……他心里真的有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看在这手炉的份上，她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她又想起了齐珠华，和那个将军，站在梅树下，那样美好的情景。她承认，她有些羡慕。如果有一天，林宣也能像那个将军一样给自己送梅花呢？她想象着那样的情景，心里微微雀跃着。
从来到这里，宋清的目标就是拿回秦蓁的嫁妆，然后离开上京。因此，宋清从未考虑过喜欢谁，或者被谁喜欢。但现在，如果是林宣的话，如果他有真心的话，她可以考虑一下。
只是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