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地鳖虫与汰渍洗衣粉

    被郑三民愚弄后，我一连几天待在房间里，都没出门，心里既困惑又迷茫，不知我干什么事儿才是对的，在哪里干才能赚到钱。说到这里，人们不禁会问：你有的是单位，干嘛不回去上班呢？我何尝不想上班呢？我也想回去上班啊。

    但是，由于那七万元是我借老丈人的，按我们当地的习俗，娶媳妇就要给彩礼，有的人在定亲时，都把彩礼交清了。九十年代中期，山里人的彩礼高达十几万，当然，现在已经飙到二三十万了。我老丈人是油田工人，在城里生活，城里彩礼比较少，而且我是农民家庭，这个我老丈人知道，所以在这方面，他不讲究，让我们自己看，给多少都行。鉴于他是这个态度，我也曾主动给人家承诺过：“我暂时手头没钱，先把婚订了，结婚时，我肯定得按行情给的。”毕竟，人家把女子养活这么大，咱多少得有个人情啊。

    老丈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订婚那天，我只带了些礼物，没有给钱，他啥也没说，在饭桌上，当着亲戚的面给我的脖子上挂了用红绸缎绣的锁锁，那锁锁就像宫廷里的如意，是我们庆阳的民俗工艺。我父亲将另一只锁锁挂在了蔡霞的脖子上，然后我俩给双方老人磕了头，算是定亲了。

    定亲一晃两年了，我不但没给彩礼，还借了丈人7万元。如果不还人家这些钱，我怎么有脸娶人家的女子呢？如果我回去上班，一月那点工资，什么时候才能还完这笔债务？而且我负责经营的石料厂倒闭了，咋说也给单位带来了不小的损失，就是单位叫我回去，我怎么有脸面对同事呢？

    因此，我根本没法回去上班。我只能在外面飘荡，在飘荡中寻求挣钱的方式。因为这笔钱像猴子一样，扒在了我的脊背上，逼得我的脑子不能不为债务考虑，不能不思考挣钱的问题。我心里很清楚，要还清这笔债务，必须得做生意。

    所以，只要是挣钱的事儿，我都想干，就像郑三民叫我收国民党老票子，我就跟上去了，结果没挣下钱，也没见到我渴望见到的广东商人，倒贴出去了时间和金钱。每当失意时，总有那么几天，我的心情极度沮丧，不想见人，不想出去，窝在房子里不是睡觉，抽烟，就是看书。

    关于读书，在学校时我喜欢看小说，最近几年在社会上碰了几次壁，现在比较喜欢看关于人生和个人理想方面的书。其中一本叫《人性的弱点》的书，写得确有深意，对我来说，有一定的治愈率。这是个名叫戴尔·卡耐基美国人写的，在20世纪早期，美国经济陷入萧条，战争和贫困导致人们失去了对美好生活的愿望，而卡耐基独辟蹊径地开创了一套融演讲、推销、为人处世、智能开发于一体的教育方式，他运用社会学和心理学知识，对人性进行了深刻的探讨和分析。他讲述的是许多普通人通过奋斗获得成功的真实故事，激励了无数陷入迷茫和困境的人，帮助他们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卡耐基因此被称为美国成人教育之父。

    结合书上揭示的关于人性的问题，反思我走过的路，干过的事，我发现我性格上的弱点，就是太急躁，有点好高骛远、急功近利。就像农村人骂小孩说的：还没学会走，就可想跑了。譬如齐东旺叫我跟他研发泵的时候，景厂长那样劝我，我都没听进去，总认为那个东西成功了，很能赚钱，所以就离开了采油饭店这个国营单位，放弃了饭店副总的身份；譬如搞石料厂，明明有失败的例子，我还在人家手里买了设备，就没问人家失败的原因，没做详细的市场调研，三下五除二就搞起来了，最终因为经验不足，经营不善，导致石料厂亏败，这都是我性格上的弱点造成。可以说，我的失败，与我自己的个性和对社会、对人的认知能力有很大的关系。

    我一面总结着自己的失败，一面继续寻找新的挣钱途径，告诫自己：以后做事一定要考虑成熟，周全，不要图大，哪怕是卖豆浆，只要保稳就行！

    有了这个思想基调，这时候我决定先从小处做起，就是干个投资小、又能赚钱的事儿。

    干什么呢？由于我曾在全国各地考察了一圈，见到过不少家庭作坊式的小企业，譬如温州，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做皮鞋；譬如义乌，好像每家每户都在加工不起眼的小商品。那个闻名全国的小商品市场上的产品，就是由许许多多的家庭作坊提供的。我能不能再跑一趟义乌，找个合作商，在我家里搞个衣服或者小商品的加工？

    就在我准备去义乌考察时，无意中从当地报纸的招商栏目里看到了这样一个信息：制造洗衣粉技术转让！该项目投资小，见效快，用一间房，两个人，就能日产500袋子洗衣粉。

    看到这个技术，我心里一怔：洗衣粉可是家家户户都需要的产品啊，消耗量大，如果产品过关，做好宣传，应该有市场！

    为此，我专门跑到西峰，按照报纸上提供的地址，在大十字附近找到了一幢临街的三层楼，估计这是个商务办公楼，外面看比较陈旧。楼梯在楼背面，还是露天的。紧靠楼梯的墙壁上，写满了扭七歪八的电话号码。号码旁都附带文字，譬如代写法律文书、治疗尖锐湿疣、婚姻介绍、桥下住宿、代办电话卡等等，有的好像没处广告了，就在人家广告上贴一张纸，写了自己的广告。

    上到二楼，见一个小孩蹲在楼梯口左面拉着屎，旁边站了一个烫了爆炸式发型的年轻女人，手里捏着卫生纸，好像等得给小孩擦屁股。由于楼梯口对面的墙上，写着醒目的“大成信息”几个字 ，并画了箭头，我就右拐，大约穿过了五六间房子，就见到了门牌上写着“大成信息部”的标志。

    这是个单间房，除了办公桌上没有广告之外 ，几面墙上的彩色喷图上都贴着五花八门的产品名称和图片。一个身材修长、脸上皮肤发黑的人翘着二郎腿侧身坐在桌前，针对墙上的广告，给一个人语速轻快地介绍着。

    我一看，就知道此人是信息部的老板。见他忙，我就立在广告前，看了起来。从显示出来的信息看，可转让的技术很多，譬如蘑菇种植技术、火鸡饲养技术、地鳖虫孵卵技术、汰渍洗衣粉加工技术、汽水、冰棍制作技术、新型馒头发面技术等等。我大致瞟了瞟，就有几百种可转让技术。

    由于我脑子里已经输入了洗衣服技术这个概念，虽然还把自己觉得能搞的技术看了一遍，最后还是把重心放在了洗衣粉上。因为我好歹有单位这个平台，如果真能学到技术 ，首先在油田上就能销售一些，因为油田好好多劳保部门，每年都发劳保时，都发洗衣粉、手套什么的。估计看在本系统的份上，只要我找上门，推销一些洗衣粉应该不成问题。

    老板见我在那里看着， 就主动问道：“你想要啥技术？”

    我说：“你这个汰渍洗衣粉制作技术到底咋样？”

    老板说：“没问题，包括我上面提到的所有技术，都没问题。加工洗衣粉这个技术，还是我最近才从研发厂家买来的，咱们陇东片区的技术差点被别人撬去。你如果想干，就抓紧机会。我打算在咱们陇东七县一市总共只转让三家，西峰的技术已经转让了。不知你是哪里人？如果是西峰的， 还转让不成。”

    当我说是合水人时，老板说：“那行啊，原来我打算加工给西峰设一个，宁县一个，环县一个，没考虑合水。既然你想搞，那我就不给宁县分配了。这个技术转让多了 ，加工的人一多，过于竞争，搞得商家都饿不死活不旺的，这样不好。所以，我只开三个加工点。”

    听他这么一说，我觉得此人的思想出发点不错，估计这个事还能做，因此当即就有点动心了。但出于多方面的考虑，还是把自己心中的一些疑虑说了出来。譬如说：“据我了解，一些紧俏产品技术，商家都有所保留，投入市场的，基本上都是营销点。为什么把技术都转让出去呢？这不是商家自绝前程吗？”

    老板说：“商家转让技术，同样是赚钱啊。因为汰渍洗衣粉的市场需求量太大了，厂家生产不及，所以就分省划片加工销售，这样也减少营运成本啊。”

    老板的一番话更促进了我的信心。在我的理解中，洗衣粉至少是个刚性需求。而且汰渍洗衣粉漂白性高，这几年在市场上日渐兴起，包括我家里，现在都用这个产品。就问这个技术转让费得多少钱？老板说：“八千元。”

    我一听，说道：“这么贵？”

    “你知道我从厂家买这个技术花了多少钱？说出来都吓你一跳呢。如果你嫌贵，可以看其他的。譬如地鳖虫养殖技术，只有五百元。”

    我觉得他给我推荐地鳖虫，有点小看我，因此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我还是掩饰了下来，问道：“那这样下来，办一个洗衣粉加工点，得多少钱？”

    “不多，如果你有房子，连转让费带材料费，总共下来不会超过两万”

    “那一年能赚多少呢？”

    “那就看你咋干哩，如果你吊儿郎当地不好好干，生产不出来东西，怎么有利润呢？好好干，一年下来至少收入七八万没问题。情况好的话，所有的投资最多两个月就回来了。这个生意关键在营销上呢，只要你把产品推销出去，就是稳打稳的赚钱。”

    经过一番详细的咨询后，我决定上马这个项目，就告诉老板：“你把这个市场份额先给我留着，我回去凑钱。钱凑够了，来跟你签合同。”

    老板说：“最多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内你不来，有人转让的话，我就放手了。”

    我说：“行，三天就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