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新做人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跑操上课了。

    那种感觉，几度让我以为，重新回到了高中的课堂。

    虽然我，依旧迷茫彷徨，但是在心理健康老师的指导下，我只能接受现实。怀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接受眼前的劳改生活。

    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

    劳改结束之后，我是不是还能走进海州大学的校园呢？然而，一切都是未知数。

    “大好的前程，被你折腾没了。”

    负责心理教育的李静老师，单独找我谈了话，一开口就这样说。她的这句话，在我疼痛的心上又补了一刀，让我无言以对。

    身着制服的她，看起来威严又不失清丽。

    但是此时，我真的没有欣赏美丽的心情了，只抱怨这世道不公平。好人没好报，坏人可以逍遥法外，尤其那个漂亮的女生，彻底恶心到我了。

    “我能说，我是被冤枉的吗？”

    我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说话的语气里，也满是愤懑的味道。

    李静老师没有回答我，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情绪变化。

    但是，她的两只丹凤眼，却一直看着我。

    我和她对视了好一会，当然，我已经没有欣赏美丽的心情了，心里只有不甘心的倔强。忽然一种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不觉之中，我的眼角就湿了。

    “我相信你。”

    或许，这就是心理学的魅力吧。

    李静老师说，她从我的眼神里读到了委屈，所以她选择相信我。

    听了老师的回答，我真的控制不住情绪了。一直以来的憋屈，都化成了两行眼泪流了下来，我向她哭诉了经过，也承认了行骗的事实。

    没想到，向来玩世不恭的我，也有哭的时候。

    在李老师的开导下，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哭过之后，我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接下来，我才能心平气和地，跟李静老师说话。

    “你的过去，或许无法改变。但是，你的将来，一定要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李静老师的教诲，被我牢牢记在心中。

    如果说，牢头教会了我，什么是义气。那么李静老师，则教给了我谋生的本领。

    恰恰是因为李静老师的指导，所以在关键的时候，我总能沉住气，也能抓住很多细节，做到准确的预判，这一点让我受益很多。

    关于这些事，后续我会逐渐道来。

    上完早课，我们这个牢房的13个人，就坐上大巴，朝着劳动改造的地方去了。我们干活的地方，相对比较特殊，不用踩缝纫机，也不是做车间里装配的活，而是在一个小作坊里，生产无纺布。

    有管教看着，大家都不敢说话。

    一路上，显得很压抑。

    其实，大部分时间里，大家过得都很压抑。

    这里的人，都是犯过错，需要接受劳动改造的人，是没有自由的。所以，许多事情只能用口述的方式，因为大家没有随意说话的机会。

    作坊外面有步哨。

    而里面，跟一般的小工厂没啥区别。

    因为规模很小，所以整个生产线，不需要太多的人。我们这个牢房的13个人，已经是绰绰有余了。而牢头，也是我们生产线的组长，负责人员的分工，还有上传下达的工作。

    牢头名叫孙胜利，是因为伤人致死进来的。

    熟悉了之后，我才知道，牢头差不多51岁了，一辈子无儿无女，早已离异了。

    之前，他是个屠夫，在他们的镇里卖猪肉。

    隔壁卖肉的，经常欺负牢头的母亲，一怒之下，他握着杀猪刀，就把对方捅了。

    对方挂了，牢头也关了店坐了牢，被判了15年。

    牢头的母亲，只能跟着姐姐过了。

    用孙胜利的话来说，在监狱里好好改造，不要惹是生非给政府添乱。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工作上好好表现，争取能够早点出去，把母亲接回来。

    牢头进来的最早，而且管人有一套，所以深得管教的信任。

    其余的11个人，即使有不服牢头的，也只得在管教的约束下低着头。不知道是什么恶趣味，牢头把我们这些人，按照顺序编了号，而我也变成了他眼里的13号。

    或许，是因为太寂寞了吧。

    他们12个人的工作，早已安排好了。

    我是新来的，暂时没有合适的岗位，于是牢头跟我安排了费体力的活。在介绍我的工作之前，我先把工作的流程，大概梳理一下。

    不费脑的说一下，无纺布的作坊，就是生产无纺布的。比如说：孩子用的尿不湿，成人用的苏菲，里面的吸水棉，就是无纺布的一种。

    生产车间的工序，也比较简单。

    就是往传输带上放原料，无纺布被织好后，还要挑断了的针头。

    可能涉及到危险品，所以挑针头这个工作，被查的比较严。

    在岗位上方，单独设置了一个摄像头，也会有管教随时监督着，让人很不自在。

    无纺布生产好了，最后的生产工序，就是打包了。这道工序需要三个人，否则很难跟上机器的速度。三个人轮换着装包，才能勉强跟上节奏。

    一个人在检验室，做酸碱测试，出质检报告。

    还有一个人，管理成品库房，负责出库单。而我，被安排进了原材料的仓库。

    “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交代完了，牢头意味深长地，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抬头看看管教，对方点了点头，他们两个人就出去了。

    其实，原材料仓库已经有两个人了，为何还安排我进来呢？

    是因为，在这里干活真的很费体力。一个化纤包，重量高达几百斤，常见的是300斤和500斤，而且每天出库量很大，大家每天都累得够呛。

    刚过来的我，是重点改造对象，所以就被安排过来了。

    原材料仓库里，各种化纤包堆积的跟山头一样，我们推着几百斤重的东西，经常爬上爬下。没过多久，我身上的肌肉，也变得跟小山头一般了。

    我曾以为，会一直失眠下去。

    谁知道，劳动改造的第一天，我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无论你有多憋屈，当身体的疲倦到了极限，一切的委屈都不再那么重要了。牢狱里的生活，也渐渐步入了正轨，每天跑操、上课、干活。

    那段时光里，我切身体会了，什么叫做劳动改造。在这里，我也无数次地感叹过：没想到，我的第一份正式工作，竟然是在监狱里。

    所以后来，遇到失恋的朋友，我都会告诉他们，去劳改一下就放下了。你之所以舍不得一个人，只是因为你还不够累。

    累到极限，就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