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绝境
拾七稳了稳心神，掏出一块墨玉牌子，这是来京前主上给的，他将牌子递给了楚青阳，“快走，到了下河镇，凭此物可联络到龙湖帮，接下来的事主上都已安排好了。”
“你这是……”
“拾七是影卫，这条命本就是用来护主的。”拾七旋即回头，踏链而行，那铁链震荡异常，他便轻身跃起……
桥这边，顾惜夕生受一剑，一道狭长血口狰狞现出，伴随而来的是一阵辣过一阵的痛意在其后背肆虐。额间已沁出细细密密的薄汗，顾惜夕再次举剑砍向了那铁索……
“轰”的一声巨响，整座浮桥塌落，砸向了水里，顷刻间在河面上掀起了漫天的水花。
看到桥塌的那一刻，顾惜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也瞬间脱了力。可身后还有一场硬仗，顾惜夕强撑着气力，缓慢地转过身来，手持长剑横在身前，冷眼瞧着面前又欲围上来的一众青城派弟子。
今日当真要交待于此了吗？她不甘心，都走到这一步了，阿渊还在等着她……
“没想到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的愚蠢，总是为了所谓的道义就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一圈弟子闻声立即分开到两侧，露出了说话之人，是许妙容，她一身红衣骑在马上，徐徐靠近，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打望着顾惜夕，眼神里透着轻蔑，还有几许得意。
“只要我还站着，手里还有剑，就不好说最后狼狈的会是谁？”
“还是那么狂妄，你真当自己还是那个‘红梅映雪，素手遮天’的颜阁主吗？”许妙容轻嗤一声，目中射出狠意，“一起上，给我杀了她。”
这时一道黑影从江上飞掠而来，是拾七，他首先夺下一马，电光火石间又将顾惜夕拽到马上，紧接着长剑一挥，在包围圈中硬生生劈出一道缺口来，然后向斜前方的大山深处奔去。
很难不注意到她背上那道骇人的血口，拾七忍不住问道：“主母，可还坚持得住？”
顾惜夕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没事，只是拾七……你不该回来的。”
“拾七答应过主上，一定会将主母给平安带回的。”拾七神色凝重，眼下之情形即便是他回来了，亦是不容乐观，主上的算无遗策，每次到主母这里都……
青城派弟子迅速围追上去，许妙容跟在了后方，她的视线紧紧盯着最前方的那道身影。一旁的许之兰心觉不妥，遂提醒道：“妙容，我们此行的主要任务是捉拿楚大人他们，你看……”
“姑姑心里不清楚吗？陛下如此心急地要抓楚大人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朝廷缺他一个大理寺卿？”许妙容愤恨地掐紧指尖，“她必须得死，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让她活着回来了。”
许之兰看着许妙容已有些痴狂，又看向了远处，“前面多山，他们一旦深入山林，就没那么好抓了。”
“仅凭我们一派当然不易，可……若是算上整个武盟呢？”许妙容在许之兰不解的眼神当中，笑着解释道：“出发前我已暗中发了武盟令，我要调集整个江湖来剿杀她。”
“妙容，你简直是在胡闹，你怎可私传武盟令？此事要是闹大了，就是兄长出面也无法收场。”许之兰震惊了，她没想到许妙容能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言罢就欲回京禀明兄长事态的严重。
许妙容当即拦住了许之兰，“姑姑，你现在就算回京也改变不了什么。各派听从武盟令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我传令说……颜红素回来了，她身携知晓阁秘宝回来报仇了。”
“大家自会在心中掂量清楚，不管是为了夺取宝物，还是为了了却当年之事，谁也无法置身事外，与其等着被杀，不如一起……再联合一次。”
“妙容，你疯了？这么大的阵仗，到时候陛下岂会不知？以陛下的心性，别说不放过你，就是整个青城派都会被……”
“姑姑，开弓没有回头箭。姑姑与其在这忧心不已，不如多想想，如何利用此局来个借刀杀人，届时陛下也就怪不到我青城派的头上了。”
这厢，拾七一面护着顾惜夕，一面还要对上一拨又一拨层出不穷的青城派弟子，很快也负了伤。奔至山脚下，拾七弃了马，带着顾惜夕就进了山林。
二人不知疲倦地往山上赶，从日悬中天再到日渐西斜，顾惜夕已感体力不支，身上衣物也被汗水给浸透，声音细若蚊蝇道：“拾七，不要再管我了，你快些离开。他们的目标是我，以你的身手，一个人突围出去……不成问题。”
“主母，还不到放弃的时候，我们只需再撑过两日，等到楚大人与龙湖帮接上头，那时主上便能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了。”
“我不是放弃，我只是懂得取舍。”顾惜夕抬眼，望了望那暮色余晖，“从上山起，青城派虽说是盯得紧，却并没有使出全力击杀我们，想来是留了后手，我们也许会面临更为凶险的境遇。”
“拾七不懂什么取舍，拾七只知道没有主子死在影卫之前的道理。”
顾惜夕无奈地摇摇头，跟有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先翻过这座山再看看吧。”
翻上山头，夜已漆黑，顾惜夕顿感一阵眩晕，意识变得模糊起来，朦胧中，她看到拾七与青城派的弟子缠斗在一起，似乎还有温热不时地溅到她的脸上……
再往后，顾惜夕昏迷得多，醒得少，她发高热了，她似乎做梦梦到了阿渊，阿渊对她说你这个骗子，说好要共赴白首之约的……她又看到了小棠，小棠哭喊着说她还欠着见面礼呢……
顾惜夕猛然惊醒，一轮白月挂在天边，她闻到了浓厚的血腥气，余光看到拾七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她的身边。顾惜夕吓得赶紧起身，试着晃动他的身体，“拾七，拾七……”
拾七动了动手指，悠悠转醒来，“主母，你醒了？”
顾惜夕觉察出掌心粘腻，摊开了手掌，入目是暗红一片，拾七身上的……分明成了血衣。她强忍住泪意，嗫喏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我们已经翻过了三座山头。”
一天一夜？顾惜夕如鲠在喉，她无法想象拾七是怎么硬撑过来的，她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走吧，再翻过两座山就能走出这片大山了。”
而此时，桦郡郡守府上，经过一日的商讨，终于敲定了夺取四郡的最后方案，北辰渊略显疲倦地从议事厅里步了出来，就见到了神色有异的一众人。苏芸娘咬着红唇欲说又止，段沐眉头皱到了一起，却一直在推搡着英叔。
“发生了何事？”北辰渊心头隐隐生出不安来。
“英叔，你去说……”“陛下，是……龙湖帮来信了。”英叔硬着头皮道。
“这么快？是叶枫接到兮儿了？”
“叶帮主是接到人了，只不过接到的是……楚青阳和司马小棠，郡主她……”英叔一时间只觉得难以开口，“郡主她恐有危险。”
“到底怎么回事？”北辰渊脸色一瞬阴沉起来。
苏芸娘看着支支吾吾的几人，干脆上前一步，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郡主和拾七目前都被困住了。”
“现下最麻烦的是武盟令出，江湖各大门派都上山了……”段沐焦急道，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不行，朕要去救她。”北辰渊眸里涌起暗潮，“段沐，你带上卫部的兄弟，还有老舒头……”
“陛下此刻不能离开，眼下是攻打四郡的紧要关头，三军怎可无主？”英叔出声阻拦道。
“计划已定，剩下就看池将军和众将士的了，朕在不在这无甚差别。倒是兮儿和拾七……”北辰渊心底开始慌乱起来，他感到一阵害怕，他怕他会去迟了……
大山这边，顾惜夕和拾七爬上了山顶，却都怔住了。俯瞰下去，山脚下是人头攒动，火光冲天……
“原来答案在这里。”顾惜夕唇角牵动，“拾七，你该下山了。”
“主母，拾七是不会丢下主母一人的……”
顾惜夕但笑不语，伸出手腕来，红珊瑚的手串在月光下莹莹夺目，只是其中的一颗显得颇为黯淡。顾惜夕摸向了那个珠子，浅浅笑道：“拾七，要是我不给你选择的机会呢？”
指尖一用力，珠子碎成两半脱落了下来，顾惜夕仰头就将其吞下。那红珠其实是一颗药丸，是她当初从翠屏峰上带出的一黑一红俩药丸中的红丸，若非绝境，她是不会如此孤注一掷的。
“主母，你……”
“拾七，你也看到了，我服下的是一颗能让人功力迅速提至巅峰之境的药丸，但真气逆转、血脉喷张……我没剩几个时辰了，”顾惜夕看了眼山脚下不断汇聚的火光，“你现在下山……或许还能寻到机遇救我，徒留在此，就只能是替我收尸了。”
拾七暗自攥紧了掌心，又松开来，“还请主母……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说完，一道黑影闪身往山下掠去。
顾惜夕再也支撑不住，靠着身侧的大树便滑坐了下来，额间冷汗涔涔，四肢百骸是阵阵撕裂般的痛楚袭来。此药是能提升功力，但她不知这副身体能否承受得住，痛意越来越甚，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