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诉衷肠
母亲吓得魂飞魄散,急道“妾身可以证明,尘儿自小食用花生果便会腹痛作呕,妾身开始还不明这是何故,后来听说殿下也有此疾,才知是父子相传,殿下当真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儿吗”。恶人半信半疑,命人端来一盘花生果,果然就瞧见那孩子一看到花生果便开始脸色苍白呕吐起来。
恶人笑了,“还真是本太子的种,没想到你的肚子这么争气,算起来是第一次就怀上了。既是如此,留下你们母子的性命也无妨”。可是母亲却看向了怀中稚子,“尘儿,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然后又看了一眼父亲,一头撞向了旁边的柱子……
七岁的赵离尘没有哭没有闹,只是满眼腥红地盯着那恶人,恶人此时已然变成了他心里的恶魔,誓要将恶魔的样子每一分每一毫都刻进脑中,那恶魔便成了他往后余生努力活下去的理由。
很快赵离尘被送入了西凉军营,被排挤被凌虐,噩梦般的日子持续了一年之久,直到奄奄一息被像秽物一般扔到了荒野,是知晓老人将他捡回了山门,改头换面成了颜白离。后来师父下山,一离开就是五年,再回山就领回了一个小女孩……
颜白离那时已是少年,因为小女孩的到来,他竟也有幸过了十二年的静好岁月。大概是日子太过美好,他甚至都快要放下心底的仇恨了。可是恶魔就是恶魔,注定是永远都不会放过他的。
元历二十五年年末,萧瑾兴派全武德寻到了他,看他如今有用了,想要带他回京,颜白离断然拒绝了。可第二年春全武德又找来了,说是已经赐姓封王,颜白离再次拒绝了。谁知那恶魔后来丧心病狂,传话要毁了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才有了中秋夜之祸……
“那夜门中弟子死伤大半,师兄实在不忍再有弟子枉死送命了,所以亮出了身份让朝廷派来的将士们有所顾忌才得以保全了剩下的门中人。”萧离尘说这话时满眼是抑制不住的痛色。
“我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相信师兄投靠朝廷必是有苦衷的。”顾惜夕听完萧离尘隐忍不发却字字泣血的自述,心仿佛在滴血,“对不起,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让师兄一个人在受着煎熬。师兄,当初全总管逼迫你时,你该让我们知道的,至少我们还可以一起面对。”
萧离尘摇了摇头,面露苦色,“知晓阁规矩,不涉朝事,师兄那时要是说了,因这身份只怕是无法再继续留在师门了。但师兄怎么也想不到,因为师兄的不肯妥协会给山门带来这泼天祸事。”
“不,那祸事……另有原因的。看来师兄还不知道,师兄一直在帮皇上追查的渔归图最初就是在本阁,还有月影珠我也寻回了,我想皇上就是在寻宝的过程中无意间发现了师兄的存在,才有机会逼迫于你的。而且我还查到有一只隐藏得很深的黑手在操纵着一切,他甚至借由皇上出手来暗中实现自己的野心。所以此为人祸,错不在师兄。”顾惜夕心里清楚,真相越来越近了。
“背后竟会是这样错综复杂,那素素可有查到这隐藏之人的身份?”
“还没有,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的。”顾惜夕目光坚定,忽而想到了什么,“对了,师兄,阁中幸存下来的弟子呢?”
萧离尘仿佛难以说出口,“师兄回京后,将他们都安置在了御前司,可御前司……刀口舔血,没过一两年,死的死,散的散,终还是都没保住,如今就剩下我和你师姐了。”
原来自己不在的那三年,错过了这么多。想到师姐,顾惜夕不解地看向萧离尘,“师姐?我已经见过师姐了,只是……她好像对我有什么误会。”
“紫凝她,这几年性子阴晴不定,未与她说清楚前你还是避着她点。不过她要是知道你是她最疼爱的小师妹,肯定会重新对你好的,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跟她说明的。”
顾惜夕点点头,“御前司……师兄师姐还要一直待在御前司吗?继续……”
“师兄明白素素的意思,御前司干的都是抄家灭门的勾当。师兄早已罪孽难赎,但师兄哪怕是要入地狱,也要将那恶魔给先送进去。”萧离尘是矛盾的,并不想眼前人看到这样的自己,但……已经回不了头了,“素素不要怕,无论师兄对外人怎样,师兄对素素的爱护永远都不会改变。”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那样的仇恨,师兄想要讨个公道本无可厚非,只是非得染上无辜之人的血吗?将自己变成像仇人一样的人,就算有一日报了仇心又如何能安?”
萧离尘沉默了一会儿,痛苦道:“素素不懂,师兄在翠屏峰上时本已放下了,是他萧瑾兴阴魂不散又出现了,让师兄再次尝到了一无所有的滋味。师兄那时就彻底醒悟了,有些人是不值得被饶恕的。”
“师兄这样为仇所苦,我看着既心疼又难过。”顾惜夕垂低了眼眸,总觉得师兄虽然回来了,但有些东西还是变了。
萧离尘被顾惜夕眼中的失落给刺痛了,素素果然还是接受不了现在的自己,难怪她一直不与自己相认,“师兄答应素素,以后……会慎重行事,不会再随意杀伐了。”
顾惜夕知道这是师兄最大的让步了,毕竟御前司是替皇上办差,很多事身不由己,哪能都是自己说了算的,“嗯,师兄有没有想过报了仇之后呢?师兄会如何?”
“之前没想过,但如今素素回来了,师兄想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再回到翠屏峰上,我们一起重建知晓阁好不好?”萧离尘眼含期待地看向顾惜夕。
顾惜夕鼻尖一酸,“好,师父将知晓阁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却没能守护好,现在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怎样了,我是该担起责任重建知晓阁的。”
“关于师父……师兄忘跟你说了,御前司有一次很偶然地查到了师父曾来过盛京,此后就消失了,我后来再继续追查过但并无所获。”
师父曾立下规矩,阁中人不准踏入盛京一步,他老人家会因何事来的盛京呢?顾惜夕隐隐觉得跟前朝宝藏有关,“师父身上藏了事,隐秘未解,就很难找到他的踪迹,只盼着师父无事吧!”
“来日方长,我们还有机会将这些谜团给一一解开。于师兄而言,再也没有比素素能回来更让人高兴的事了。时候不早了,素素今夜就留在此处休息吧!师兄还像以前那样守着你可好?”
顾惜夕本来是没所谓的,不知怎的脑中就浮现出墨轻寒一脸威胁地望着自己,“要是你敢在外留宿,墨某就敢住进你镇国公府!”,寒意四起,赶紧摇头道:“师兄,你我虽相认,外人却不知情,这京中亦不比在江湖上那般随性,我还是不便久留于此。”
萧离尘也心知将她留下来并不妥,自己还没有真正的大权在握,毫无疑问素素是自己的软肋,这一点眼下还不能暴露,不甘心道:“好,就依素素。”素素,再给师兄一些时间,到时候师兄必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师兄的身边。
月已高悬,萧离尘将顾惜夕送回了镇国公府就离开了。
入府后,顾惜夕先去看了铜铃,看她睡得正香也就放心了。灶间备了热水,旁边耳房内还整齐地叠放了一身寝衣,心头一阵暖意,这小丫头对自己总是这么妥帖。
浴后,顾惜夕准备回房休息,推开门来,四下漆黑一片,唯有窗棂处月光如水地流淌进来。很快顾惜夕就发现不对劲了,房间里似乎弥漫着……酒气?
顾惜夕轻锁眉头,警惕起来,放缓脚步一步一步往里间走去,酒气也越发浓烈了。“哐当”一声在这静谧的夜晚更显突兀,顾惜夕低头一看,是自己踢到了一个酒瓶子,这才发现地上还有好些酒瓶东倒西歪的散落在……一个人?的周围。
先是一惊,很快又松了一口气,眼前这坐在地上半倚靠在床榻边的黑衣人虽未戴那银质面具,顾惜夕还是一打眼他那身形就认出来了。也是,除了墨轻寒,还有谁总干这夜探香闺的事?
顾惜夕心下无语,这厮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自己这还喝了这许多酒到底是想怎样?“墨……”刚喊出一个字顾惜夕就停住了,本来是打算将他叫醒让他赶紧回去,却突然察觉墨轻寒此刻好像很失意的样子,他……遇到难事了?
于心不忍,就让他睡在这吧!自己可以去小棠那屋睡,但总得先把他给弄上床,再收拾一下这满地的酒瓶子吧!顾惜夕在心里把墨轻寒问候了一遍,无奈转身准备去寻个火折子来。
“阿素,他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声音冰冷彻骨,在刚才酒瓶倒地发出异响时,墨轻寒就醒了,本来是想看看顾惜夕若是见到自己心伤的样子会如何表现,竟没想到她会是……决绝地转身就走。是啊,她何曾在意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