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牧晶晶夜里感觉膀胱胀得厉害。她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想要小解。她应该没睡多久，帐篷外的篝火仍旧在燃烧，映得帐篷里一片昏暗的橙。
身旁的郑千秋还在酣睡之中，她越过郑千秋，在昏暗的光线中摸到了拉链头。她悄悄拉开帐篷拉链，一条腿刚刚越出帐篷，眼前就出现了一张硕大的肥脸。
两人四目相对。
牧晶晶几乎是本能地，在嗓子眼里酝酿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还没有叫出口，一只肥壮的大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巴，硬生生把她的尖叫捂回了嘴里。
大手的主人压低声线，在她的耳边阴测测地说：“不想死就安静。”
牧晶晶拼命挣扎，可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在章黑眼里就像是一只小鸡仔。
牧晶晶双眼充满了惊恐，尖叫闷在嗓子里发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远处一个瘦男人蹑手蹑脚地走向了帐篷。而郑千秋这时候还在帐篷里睡觉，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他们要对郑千秋做什么？
她浑身颤抖，闭上眼睛，握紧拳头，满脸都是决绝。
下一秒，牧晶晶脑袋向前一冲，章黑下意识地将捂住牧晶晶嘴巴的手往后一收，想要把她扳回来。这样一来，他的手指头就免不了横亘在牧晶晶张开的嘴里。
牧晶晶发狠，使出吃奶的劲，对着男人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下去。她顾不得满嘴的血腥，趁着男人因疼痛而缩回手的功夫，尖叫声直冲云霄。
章黑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暴怒，一巴掌抽在了牧晶晶的脸上。
牧晶晶感觉一阵眩晕，又一股铁腥味从自己的牙根渗出来，嘴巴里分不清是自己的血液还是男人的血液。
而章白在马上要得手之际，被这一声尖叫吓得魂都要散了，提起郑千秋的大背包拔腿就跑。章白瘦得像麻杆，真要和郑千秋打起来，他可是讨不到半点便宜。
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
牧晶晶惊雷一般的尖叫让郑千秋立刻跳了起来，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的背包在别人的手里，立刻一把抓住了背包飞舞的肩带，使劲往回扯。
章白的力气显然不如郑千秋，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抓住背包的另一端，和郑千秋角力，可是不仅没有抢来背包，反而被背包给拉着跑。章白双手已经被勒出了红痕，可是他仍旧没有放手。
郑千秋一只手抢包，另一只手拔出自己腰侧的匕首。匕首薄如纸片，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泛出刺眼的金色光芒。
章白瞥见了郑千秋手中一闪而过的亮色，松开了手，撒丫子就跑。天大地大，小命最大。他没有带家伙，即便带了家伙，也未必是郑千秋的对手。
郑千秋眼见章白躲在了章黑身后，却并没有去追赶。因为此时，牧晶晶在章黑的手里。
章黑扯着牧晶晶一头亮紫色长发，神色戒备，气喘吁吁地对着郑千秋吼道：“站在那里，不准过来，否则我就掐死她。”
这句话果然有用，郑千秋举着匕首，停下了向前的脚步，冷冷地说：“抢劫？你们想要多少钱？报个数。”
“把那本书给我，我就立刻放人。”章黑带着牧晶晶一步一步往后退，和郑千秋拉开距离。
“什么书？”
“少装蒜！就是那本，查拉什么拉来着？”章黑原本气势汹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转头问自己的弟弟章白。
这情景真是尴尬极了。不是他记性不好，是那书名实在是太长太拗口。
章白别过脸，小声在章黑耳边说：“《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章黑想把刚刚丢的脸捡回来，装出一副横眉怒目的样子，大声对郑千秋喊道：“就是那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郑千秋心里一惊，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他嘲讽道：“为了学哲学，跑到深山老林里？你的求知欲真是令人感动。”
章黑狠狠一拽牧晶晶的头发：“你装上瘾了不是？还是说你压根儿不在意这妞儿的死活？”
郑千秋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给你可以，但是我想知道你要那本书做什么。”
“这里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吗？”章黑掐住牧晶晶的脖子，佯装要对她动手。
虽然心下焦急万分，但是郑千秋表面仍装作不在意，用匕首指了指烧得正旺的柴火：“你要是真的杀了她，我现在就把书给烧了，咱们谁也得不到。”
章黑没有说话，脸上的横肉似乎在抽搐，目光也闪过一丝狠意。郑千秋观察着章黑的神色，在原地站立如松，可是握着匕首的指节已然有些发白。
气氛愈加剑拔弩张。
两人对峙了足足有两分钟。
就在郑千秋放弃将牧晶晶的生命作为赌注时，章黑终于松了口：“我们怀疑这本书上藏有关于火神珠的秘密。”
章黑一边说这句话，一边观察郑千秋的神色，想从其中看出什么端倪。
不过，却是徒劳无功。
“火神珠是什么？”郑千秋这一回没有装蒜，他是真的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再磨蹭她可就真的没命了。”在这种时候，章黑可没有兴趣给郑千秋讲解一个冗长的故事。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应该怎么出去吗？”郑千秋问。
管他火神珠不火神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出去。
“你他妈还有脸问啊？我还想问你呢！”章黑一提起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跟着郑千秋瞎转悠，他们能在这里迷路？
章黑和章白二兄弟的目标是郑千秋。
郑千秋乘坐出租车上山，他们也叫了一辆车在后面跟着。
郑千秋拐弯走进林荫小道，他们也紧随其后，进入松林。
夜幕降临后，他们也不敢开灯，因为在黑暗的森林中，一点细碎的微光都会被无限放大。
山路四通八达，夜里又看不大真切，他们两人居然在一个岔路口跟丢了。
两兄弟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竟然误打误撞瞧见了从另一条路上过来的牧晶晶。
二人原本对她并不感兴趣，听见她对着手机一直在喊“郑哥，郑哥”，便心想，或许天无绝人之路，没准这女孩口中的“郑哥”就是郑千秋呢。
原本他们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尾随在牧晶晶后边，没想到真的找到了郑千秋。
眼见章黑的耐心已经快用光了，郑千秋不敢再耽搁，从背包里翻出来一本旧书。
从破旧程度看，书籍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像是一个跨越了漫长时光的老者。
纸张的颜色已经变成了肮脏的黄褐色，如老者被时光浸染的面孔；书页在一代代主人不知多少遍的摩挲下，已经变得薄如蝉翼，如老者那一层脆弱的薄皮；书中细碎的褶皱，如老者面颊上的皱纹；书本沉淀了百年的气味，如老者一生复杂阅历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
书的封面用牛皮纸包了书皮，书皮和封面之间严丝合缝，牛皮纸上还过了塑，一些磨损的地方也被透明胶带小心翼翼粘好，看得出主人对这本书的爱护。
“把书放在地上。”章黑说。
郑千秋把书放在了地上。
“退后，退到后面那块大石头边。”
郑千秋退到后面那块大石头边，同时，紧紧地抓住匕首，死死地盯着章黑。如果章黑拿到书还不放人，他就会立刻冲上去，与章黑展开搏斗。
章黑粗暴地扯着牧晶晶的头发，牧晶晶被他拽的踉跄了几步。章黑一步一步挪到了那本书前，眼睛片刻不离郑千秋，生怕发生什么异动。
他膝盖缓缓下沉，把那本书拿起来，迅速地松开牧晶晶，把她往郑千秋的方向一推，飞一般地消失在了丛林里。
郑千秋立刻将牧晶晶扶起来，用袖口擦了擦牧晶晶嘴边黑红色的血液：“没事吧？”
“没事呜”牧晶晶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是一直在眼眶打转的眼泪瞬间决堤，哗啦啦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两人睡意全无，坐在帐篷里默默无言，大眼瞪小眼，硬生生熬过了一个晚上。
郑千秋说：“对不起，刚才我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救你。你若是怪我，也无可非议。”
有些事情，实在是困扰了他太久，他太渴望得到一个真相了。
牧晶晶一边吸着鼻涕一边说：“那本书是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啊？”
郑千秋没想到牧晶晶会问这个。
“是。”
不过郑千秋只说了这一个字，没有过多向牧晶晶讲解这本书的来历。
郑千秋养父母告诉他，他是在梧桐山普洱河上一个小木舟里被捡到的。
所以郑千秋打算一直沿着普洱河，打听二十七年前有谁家曾经丢过孩子。这本书是郑千秋亲生父母留给他的唯一信物。
“可你却为了救我，把书给那个胖男人了。”
牧晶晶刚才一直在想的是这件事，根本就没有想到郑千秋会因为中途讨价还价而感到内疚。
郑千秋心里略微有些触动。
他本以为牧晶晶是一个任性叛逆又自私的女孩，可不到一天的短暂相处后，他对牧晶晶的印象就已经大为改观。
东方已经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清晨的寒意让牧晶晶哆哆嗦嗦。
郑千秋哈出一口气，气息瞬间凝结成了白雾。
不时有悠扬的鸟鸣，在山谷中回荡。
整个梧桐山都开始苏醒了。
“走吧，走起来就不冷了。”
郑千秋抿了一小口树叶上挂着的寒露，牧晶晶也有样学样，把沿途树叶上的露水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虽然郑千秋带了两大桶矿泉水，但总有喝完的时候。而他们的寻路历程，似乎仍然在原点徘徊。
两人顺着大致的方向走了整整四天，也没有看见熟悉的路线。
如果他们走的路是对的，早就应该看到出口了。
“我们真的彻底迷路了。”郑千秋说。
事到如今，他只能期盼牧野已经报警，警方出动人马来拯救他们这两只迷途中的羔羊。
“咕咕”
“咕咕咕”
两人的肚子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宛如青蛙奏鸣曲。不过在这种时候，谁都没有笑话谁。
“你还有吃的吗？”牧晶晶问。
“今天上午，食物和水都告罄了。”郑千秋道出了残酷的事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们早晨搜集露珠，中午用塑料膜制造日光蒸馏器，晚上划开树皮舔树汁。
即便如此，对于两个长途跋涉的人来说，这一点水只能勉勉强强维持生命。
如果再找不到水源，他们马上就要面临生死问题。
“你认不认识这些植物啊？”牧晶晶指着周围的枯植和地上三三两两的野蘑菇，“说不定有一些能吃呢。”
“不认识，我家在猹省的城区。植被和这里的不一样。”
郑千秋随手拔起来了一颗蘑菇，仔细端详着，“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尝试。仅仅凭着颜色是不能完全确定蘑菇毒性的。万一有毒，还没有等到饿死，就被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