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总有人为你的决定无比骄傲
从来没有人战胜过因果，也不会有人轻易向命运低头。
池四洲的街道充斥着以朴素之爱为名的奢侈，是仇逸凌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
回忆是情感最坚实的容器，就像此刻，小姑娘走走停停，剥开身心，沉浸体验人间烟火气。
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明明知道迎接自己的是毁灭，百害而无一利，还是一个猛子扎进地狱的门。
明明人类都很软弱。
慕容承没有细细说道，只留下了一句话。
“九洲不是花开遍野的神宫，但总有人想守着它，守着一粒已经散着恶臭，不知何时才能绽放的种子。”
仇逸凌有一瞬间的愣神，面对迎面而来的柔风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一个小男孩撞进了她的眼中。
小小的一只，还没有她的胯高。
“喏，给你，大姐姐不要难过，小易给你甜甜的东西吃。”小男孩举着手中还未开封的包裹，眸中藏着数不尽的天真笑意。
“易小朋友，你知道你的家在哪里吗？姐姐送你回家。”仇逸凌神情严肃地接过男孩手中的包裹，刚想要提醒他并不能随意将自己的东西交给陌生人，但在感受到包裹重量不对时，用精神力朝里面探去。
有些暗黄的牛皮纸里躺着一团半透明的灵力，在感受到仇逸凌精神力靠近时竟亲昵地蹭了蹭。
恍惚间，她好像感觉到有风落在肩头，一股暖流涌入体内，浮躁的心绪被渐渐抹平。
“大姐姐怎么哭了？是不喜欢小易的糖糕吗，可是，可是小易也没有尝过不知道会让大姐姐这么伤心，小易错了，大姐姐别哭了，好不好？”
仇逸凌将包裹递了回去，缓缓蹲下身平视着他，精神力伏在小男孩身上，想要给他一些安全感。
“小易已经七岁了，应该能听得懂姐姐的话，小易一定要记在心底，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要慷慨地分享给别人，即使是一小片糖糕，也不行，答应姐姐，我们拉勾勾。”
“好！”
小男孩自发地牵上了仇逸凌的手，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这么粘人，和仇珩宁一样。
“小易也不可以随意牵别人的手哦。”
“嗯！”
仇逸凌知道他到此的目的是什么，直接带他来到了圣泉学院的圣池，如果没有把袁祐框在精神力领域里的话，此行还算顺利。
“臭崽子！你有种放我出来！”袁祐张牙舞爪地指控仇逸凌的暴行，嘴里时不时念叨着要把她的学分扣光。
小姑娘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甚至踩着节奏点和慕容承一起鼓起了掌。
是的，现在慕容承已经完全是仇逸凌的“走狗”了，和灵石没关系，主要是欣赏“泠泠”在精神力上的造诣而已，怎么能和灵石搭上关系呢，那不可能的。
“精神力入门法阵连看都不看，基础元素和变异元素一个都分不清，指着一个草系灵根的前辈说人家打架一定很厉害，臭崽子你很牛啊！你要上天啊！你什么都不学是指望着拿脸美死敌人吗？”
美死敌人死敌人敌人人
好一个余音绕梁延绵不绝。
什么上天，谁上天，那叫睥睨世间，江言笑她亲爸不就是草系灵根人家不仅打架厉害，还一不小心当了一下池九洲洲主，除了命有点短人有点渣，光说战力的话确实可以称之为草系灵根楷模中的楷模了。
唉，这届老师真难带。
仇逸凌把袁祐连人带话一起送回他的寝殿后，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仇珩宁身体上的变化。
在返回圣泉学院的途中，仇逸凌仔细探查了小男孩的天赋，已经可以确认，他就是九年前的仇珩宁。
这九年当中，又是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以精神体存在的仇珩宁竟然失明了呢。
从仇逸凌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起，早就把因果抛诸脑后，曾经对未来的影响，就留给未来的自己去解决吧，至少此刻，要活的随性洒脱。
过了一会，小男孩的身体被池中热气蒙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池内似有怨魂嘶哑的嚎叫，仇珩宁微微颤抖的肩让仇逸凌攥紧了拳头。
“慕容院长，你们的圣池死过人吗？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怨魂！”
慕容承面对这个情况也乱了阵脚，和紧张不同，他展现的更多是一种撒谎后的忐忑：“他年纪太小了，洗髓本就不是七岁的小孩子能够承受的，我不应该答应你放他进来的”
仇逸凌看了看慕容承发汗的掌心，扔给他一个失望的眼神后急忙冲入雾气之中。
还好，她没有来迟。
包裹着仇珩宁的怨魂被仇逸凌柔和的灵力化去，带着令人反胃的嚎叫彻底消散在了白雾之下。
浅潭中央，男孩蜷缩着抱紧双腿，好似要将自己揉作一团。
仇逸凌携着不带丝毫杂质的精神力向男孩走去，一如初见时他无比清澈地向自己走来。小姑娘双手环过仇珩宁瘦弱的身体，磅礴的精神力化作点点泡影，缓缓融入仇珩宁体内。
后果，报应？来吧，她都受着。
因果不护，我来护！命运不渡，我来渡！
“阿宁累了，睡吧，睡醒了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仇逸凌聚出温热但并不会灼伤精神体的火焰，抚过仇珩宁被冷汗打湿的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慕容承看到仇逸凌在圣池内爆发的精神力，心如死灰。但当仇逸凌把男孩虚幻的精神体抱出的时候，他反倒是异常地平静。
“小凌儿，听爷爷一句劝，回去吧，你插手的因果太多了，你本不该来这里”
仇逸凌冷笑一声，将熟睡的阿宁又往怀里拢了拢，害怕吵醒他。声音虽然放得很低，但压迫感十足：“慕容承前辈，您的智谋不输慕容家的任何一位先祖，但您应当知道，影子并非全无价值，是您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没有后悔药可吃，”
“九洲强者无数，竟然宁可与同胞抢夺因果，都不愿站起来反抗神明，真正强大的不是神明本身，而是盲从之人对神明刻在骨子里的畏惧，你们所有人，都输给了自己，”
“我期待着，你们所坚守的那个秘密人尽皆知之后，诸君以暴制暴的丑恶嘴脸露出来的那一刻，”
“到那时，我会狠狠地嘲笑诸君无能。”
“凌，言尽于此。”
一字一句，箴言肺腑。
仇逸凌说完便扬长而去，终于破开精神力领域匆匆赶来的袁祐拍了拍慕容承的肩，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慕容承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老袁，你说，如果小泠儿真的直面过一次神明后，会不会，就能心甘情愿的在我们这些老骨头跪着铺就的路上，做乱世英雄了呢？”
“会不会就能理解我们的苦心，不再一次又一次地辜负所有人的牺牲呢。”慕容承边说边从衣袖里掏出一只折的很精致的纸鹤，展开纸面，上面的字映入眼帘。
笔法与慕容月倾的含蓄平和不同，如果不是知道执笔之人是仇逸凌，单单看字，几乎没有人会相信这会是出自女子之手。
笔触轻柔，落锋却狠厉，行文间尽显深沉。情绪似乎要从纸面迸现而出。
“愿裁恶之法并非决自新恶之手，真理与因果皆余始终”
是仇逸凌写下，对自己最大的宽慰和歉意。不是她不恨了，释怀本身就是一种存有极大矛盾的谬误。
只是仇逸凌太了解世间疾苦，心下的柔软总让她手足无措。她不是神，染指不了万物的悲欢，但她知道，一件事一旦做下决定，就回不了头了。
一如此刻，被抹去痕迹的神明，把她最后的怜悯慷慨地抛向第十八层地狱。
正是人间。
“神尊，不要不开心，阿逸冷”怀里的小男孩似乎做了个美梦，梦中的神明让人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
繁星之下，红衣少女拥着一缕风，向池六洲的港口飞掠而去。
设下重重保护封印后，仇逸凌把仇珩宁放到了小船上，把他未来遇到自己之前九年的记忆补全，同时删除了有关今日相遇的所有点滴。
“当初我没有那么贪心就好了，”
“神明是不会错的吧，”
“原来不是因果忽略了我的存在，是我从未加入到因果之中。”
可是创世带来了什么呢，是乍现于世的三六九等，是经不起推敲的人心，还是所有人都用尽全力想要让自己的嘶吼传到九重天之上。
因果远远比人长寿的多。这一世是很多人的最后一次轮回了。
“吾主，您放心离开，因果铺子众人，必将坚守因果树长青直到最后一刻！”
庞大的因果树伫立在虚空之中，因果肆之人不分你我站在了一起，高亢的精神并不像前来赴死的状态。他们用自己的骄傲，将绝笔的句号生生撕下。
看啊，总有人为她的错误买单，哪里有凌神包容世间，分明是这世上的肉体凡躯，在护着“无所不能”的她啊。
仇逸凌，你要守护这个地方，不是吗。
回去吧。
你所留恋的人间，还在等待它的救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