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与李锦合母子告别后,许长恒还是担心潘柏,想了想后便打算先回一趟衙门,看看他是否已经回来了。
但在路上时,她无意间瞥见稀稀疏疏地有几滴血渗在青石砖上,看起来像是人血。
周围人来人往,有的血滴已经被脚印踩得极为模糊,但她还是顺着痕迹找到了那一行血消失的地方。
那是一家医馆,她跨步进去,只见里面病人很多,出过血的伤者也不少,到处熙熙攘攘地。她的目光在里面搜寻着,想找到一个伙计问清楚,但很快,她的目光便在一个人的身上蓦地一顿。
一个并不易被看见的角落里,一个郎中正在给一位伤者上药,他的胸前有血渗了出来。
而那位伤者,竟是安川。
他还穿着昨天刚买的那件棕红色的衣裳,在人群中扎眼得很。
不知是否有所察觉还是巧合,就在她认出他的下一刻,他亦抬头,目光穿过人群看向了她。
在发现她身上也穿着与自己一样的衣裳时,他眸光微亮,似有星辰。
而她已心急火燎地朝他跑了过去,眼中尽是担忧。
“怎么又受伤了?”低头去查看他的伤势,她皱紧了眉头,“严重吗?”
他不由无奈苦笑,毕竟没有选择直接回衙门就是不想让被她看到,没想到竟还是遇到了:“没什么大碍,只是伤口开裂了而已。”
旁边的郎中也在一边搭腔道:“确实只是旧伤,不过还是因为动了真气才撕扯到了伤口,以后在伤口彻底痊愈前凡事都不能太用力,若是伤情总是反复的话,只怕……”
她的脸不由一红。
撕扯?难道是因为那一夜吗?
但那时,她也没有发现他的伤口开裂了。
就在那时,她看到了他的衣摆,虽然不明显,但的确破了一道口子,而且看起来像是被刀剑所割。
难道他今天出门后又与人动手了?那潘柏呢?梁春说他们是一起出门的。
“多谢郎中,”安川温声打断了郎中的话,从他手中拿过了药膏,对他道,“您不是正忙着吗,我自己也能上药。”
可她既然在,又岂有让他自己上药的道理。
“我来吧。”她将药膏拿在了自己手上,开始小心地为他上药,“你,你忍着点。”
他的胸前中了好几刀,触目惊心的疤痕纵横交错着,新裂开的伤口是最长的一道。
她也受过伤,知道上药时有多疼,但他只是一声不响地抬眼看着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亦不知周围还有许多人。
与他近在咫尺,她自然能感受到他温柔又灼热的目光,只能凝神为他上药,不敢看他一眼。
从医馆出来后,他并没有直接回衙门的打算,而是对她道:“我要去一趟飞乌街,你可有话要与我……”
听出了他似有邀自己同往的意思,她连忙道:“那属下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他再开口,便逃也似地一溜烟跑了。
看着她匆忙而去的背影,他不由无声而笑。
但她的确有要事在身,一路小跑着到了衙门,直奔潘柏所住的小院子。
虽然他并不在,但李殊尔告诉她他已经回来了,看起来并没什么事。
她松了一口气,可还是不放心,听说他去了膳堂,便想去看他一眼,哪怕不说话,能确定他无事也是好的。
好在,她果然在膳堂看见了他,而正如李殊尔所说,他看着的确并无大碍。
她原本也只想确认这一点,没有打算与他说话,但不想他反而看见她后反而端着饭菜主动坐到了她的身边,低声道:“那个信客不在南和县,但我已经让人给他带了信,这两日应该就能收到回信。另外,戌时在破庙见,一定要等我。”
见她默然点头,又瞥见陈中泽走了过来,他连饭也没吃完,立刻站起身走了。
陈中泽看见他碰到自己就走,很是不满,故意撞了上去。
平时身手最好的潘柏许是因着没有料到他会径自撞到自己,竟向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反而被他吓了一跳的陈中泽下意识地想要去扶他,但他却轻巧地绕开了他的手,一言不发地走了。
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潘柏背影远去的陈中泽对她埋怨道:“潘石头搞什么,最近鬼鬼祟祟的,看见人就跟做了亏心事一样,连当值的时候都见不着他人,你可让他小心点,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赶出衙门。”
心不在焉地听着,她含糊地应付了他几句,好奇潘柏到底为何要将自己约到破庙去。
但正好,她也想将自己与安川的事向他交待清楚,若是他同意,那今晚再回衙门时,她自此便不必对安川有所隐瞒了。
如此想着,她便盼着时间快些过去。
冬天的戌时早已黑透了,她如约到了他们相约的破庙,这里也曾是唐自华杀死云向迎亡妻秦英的地方,如今比之前更加败落,周围也是人迹罕至。
之前在与潘柏在商议如何处置彭项时,她就想到了这里,约好若是在春明班不好处理时就将他带到这里来。而依潘柏所说,彭项就是在这里交待了江南翘为何一定要将彭家的圣旨送到衙门去。
她穿了院子,到了佛堂,为了不让人起疑,甚至在还未进去时灭了灯笼。
时不时有冷风从破门烂窗灌进来,她不由打个了冷颤,但一想起只要潘柏同意便能与安川坦然相见,便也不觉得冷了。
但潘柏却迟迟未来,半刻钟,一刻钟,直到半个时辰后,她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以潘柏的为人,即使有事耽搁了也不会这么迟到这么多。
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了吗?
冲动之下,她想离开破庙去外面看看。
在点上了灯笼后,她还未走两步,便觉得有些不对,蓦地停了下来。
举着灯笼往四下照去,她发现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而且上面只有她刚刚留下的一行脚印。另外,其他地方亦是如此,一看便是多日不曾有人来过。
可是,潘柏明明在前夜还带着彭项来过这里,照理来说总会留下一些痕迹才是。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难道他根本就没有将人带到这里来?
可是他的确亲口说他还在这里对彭项审问了近两刻钟,而她也曾打听过彭项,确定他在天亮前便回到了彭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定有哪里不对。
她细想着潘柏对她说过的话,又想到了彭成去了当铺的事情,终于明白了,不由心下一紧。
彭家要逃。
自江南翘的案子之后,彭家一直安静蛰伏,这两日才开始活跃起来,从彭项在春明班的春风得意来看,他们觉得应该已经可以恢复往日风光了。但彭成从昨天开始便频繁带人去当铺典当原本价值不菲的物件儿,可彭家的家底很厚,不可能平白无故要这么做。
唯一的理由便是他们遇到了一个大麻烦,而且还棘手到他们甚至要做潜逃的准备。
而那个理由,就是他们意识到有关圣旨的秘密被人知晓了。
可以彭项的胆量,应该不敢让主子知道自己泄露了家中隐秘,再加上这许久并无人迹出现的破庙,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便是潘柏骗了她。
那一夜,他将彭项带走后根本没有将他带到这里来,而是在甩掉了云向迎派来的尾巴后直接带着他去了彭家。
而且,他一定与彭泽父子直接摊牌了,并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逼迫他们嫁祸兄长的幕后真凶究竟是谁。
这就是彭家要逃的原因。
然而,她明明推测到了这个结果,却又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想不明白他为何知道了实情却没有告诉她。
还是说,他今夜约她过来就是要将一切向自己说明的?
可是,既然有这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为何他不按时出现呢?
她迅速思量着,突然意识到还是不对。
他分明在前天夜里就知道了实情,与此时隔着整整两天的时间,期间她还与他见了一面,可他却并没有说。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将那幕后之人是谁告知自己。
她心下一凛,提着灯笼冲出了破庙。
虽然还没有猜到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他今夜不会再来了。
她马不停蹄地跑回了衙门,一路跑一路问,没有一个人知道潘柏在何处,最后只能直接冲到了潘柏所住的小院。
听到她的脚步声后,在隔壁院子里的李殊尔和吴映雪也过来了,问她为何行色匆忙。
她顾不得解释太多,连忙问道:“潘大哥在吗?”
“他在晚膳前回来过一次。”见她神色不对,李殊尔谨慎道,“在临走前,他给了我一个包裹,要我明天交给你。”
他果然没打算去破庙赴约,不然又怎会拜托李殊尔在明天转交东西。
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她问道:“是什么?”
李殊尔抬脚便往隔壁院子而去:“他说让我拿到吴姑娘的屋子里将东西收好,我这就去拿。”
见她走了,吴映雪才敢问她道:“到底怎么了?”
“潘大哥可能知道是谁害了大哥。”她满是忧心,只能简单解释道,“我担心他会自己去找那凶手报仇。”
“真的?”吴映雪既惊又忧,“我只知道周大哥在生前与他关系很好,没想到他也在暗中帮忙查这件案子……”
两句话间,李殊尔便将潘柏交给自己的包裹拿来了。
借着灯笼下的光,她看到里面大都是自己之前托他保管的东西,还有一个厚厚的信封写着“李姑娘亲启”。
看来这封给李殊尔的信才最有可能是关键。
“有些事只能以后再向李姑娘解释了,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潘大哥。”她将信递给李殊尔,问道,“不知能否请李姑娘将信拆开,看看里面是否有潘大哥的下落。”
李殊尔毫不犹豫地点头,颤着手撕开了封蜡。
但里面没有潘柏的信,只有叠着的五张银票。
心有不安的李殊尔不明所以地问她道:“许捕快,他,他这是何意?”
她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这是潘柏留给李殊尔的全部家当。
他竟已生了必死之心,故而特意安排了后事。
但是,他究竟要去找谁报仇?
她不由得后悔不已,早知他如此决绝,她就应该先去找彭家问个清楚。
事不宜迟,她再也等不及,将包裹交给了吴映雪后叮嘱她们道:“帮我将东西收好,无论今夜会发生何事都不要出来,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将潘大哥平安无事地带回来。”
言罢,她一路狂奔至马厩,上了马便向彭家而去。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因为彭家虽然还有人在,可彭泽父子与彭成父子却已经不在了:“我家公子要上京赶考,午后四个人便出发了,这会儿可是追不上了。”
没想到彭家的动作竟会这么快,她一时无措,听着身后大门紧闭的声音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潘柏到底去了哪里?!
她无力地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一阵无助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万一他失败了怎么办?
已经失去了兄长,她不想再失去一个。
不对,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想在春明班与他分别后每一次见他的情形。
在春明班,在城南茶寮,在膳堂……
还有所有人提过有关潘柏的话。
陈中泽说过他,梁春姑娘见过他,还有李殊尔提过的他……
所有与潘柏有关的画面与词句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最后定格在了他在膳堂时被陈中泽所撞的那一下。
蓦地,她瞳孔放大眸光尽失,整个人浑身一僵,如星辰坠入无尽深渊又落至阎罗地狱,震惊又痛苦。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