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第二百零七章
许长恒从慈庄带来的那几本记着奇怪符文的书卷的确派上了用场,因为的确与河底女尸案箱子上的符文能对应上,而且安子睿与陈中泽在刘庄也有所收获,查到了近些年箱子买家的一些线索。
在几番核对后,在刚入夜时,他们终于查到了箱子最有可能的出处。
竟然是云家。
竟然又是云家。
五年多前云家大公子云向奉病故下葬,人人皆知云其陪葬颇为丰厚,而用以盛装那些价值不菲的陪葬品的便是上等的松木箱子。
既是祭品,那在上面刻上引鬼魂超度往生的符文再也正常不过,而且根据莫问天留下的符文来对比,箱子外也的确刻着“南河云家”四个字。
入夜后,议事堂中,除了潘柏外,捕班的所有捕快都在,在外奔波了一日的安子睿虽然疲惫不堪,但仍强打着精神向众人道:“根据刘庄木匠的供词,云家在五年多前在那里置办过二十个最上等的松木箱子,当时虽然他们没有明说要那些箱子做什么用,可那些匠人却也心知肚明不敢不卖。目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云家,而在慈庄犯下命案并伤了公子的人用的也极有可能是云家的箭,看来这几日咱们又要与云家打招呼了。另外,中泽,记得咱们需要找的人,无论那个孩子还是真凶,一个都不能落下。”
陈中泽应了下来,皱眉问道:“潘石头去哪儿了?自从回来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众人都不知道,方全道:“我去找过他,但他夫人说他并没有回去。”
安子睿道:“算了,随他去吧,左右要查的他也说明白了。”
实在想不通小九为何会突然失踪,她担心地问道:“安大哥,还没有小九的线索吗?”
“没有,”安子睿摇头道,“不过他很有可能没有回家,甚至都没有回县城。另外,我去他家里看过了,像是遭了贼,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还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有一阵鼓声传了过来,刺破了深夜的黑暗。
此时夜已深了,竟有人击鼓鸣冤。
陈中泽前去打探消息,没过多久便一脸震惊地回来了,因为击鼓的是云家的人,来报案是因着云家大公子的祭品被偷了。
众人皆是一愣,安子睿皱眉道:“咱们刚刚查出这箱子的来历,云家就来报案了,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定是他们做贼心虚,知道咱们已经查到他们头上了,这才恶人先告状。”陈中泽忿然道,“原本那河底女尸案是铁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的,可如今他们先来报案,若是一口咬定那箱子早就被人给偷了,那咱们又能拿他们如何。”
安子睿摇头道:“就算如此,咱们也有根据从他云家查起,毕竟云家祖坟是有他们自己人常年看守的,若是被盗了,也很有可能是家贼所为。”
沈志远认同道:“没错,的确如此。”
陈中泽眼睛一亮,叫好道:“这招高明!”
“好了,虽然今天已经很晚了,但既然人家已经送上门来了,咱们也不能不懂待客之道,”安子睿敲了敲桌子,道,“你们先回去等消息,我去瞧瞧。”
陈中泽这才想起一事:“不用了,柳县令说只让长恒一人过去。”
她一怔,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什么意思?”安子睿看了她一眼,也明白过来,“难道是云向迎亲自来报的案?”
陈中泽点头:“还有云家的二小姐,不过她一进来就去了内宅,想来又是去找咱们老大了。”
她听了明白,心中莫名地涌起一阵酸涩。
安子睿大惊,立刻跳起来就往外跑:“你怎么不早说!”
留下一屋子的人不知所措,直到方全反应过来,咂了咂嘴巴:“咱们捕头行动不便,安贤侄这是怕他被云二小姐吃了呀。”
陈中泽坏笑了一声:“一个大姑娘半夜去闯男子的门,不吃人都说不过去。”
说着,他拽了她的袖子:“走,咱们也去瞧瞧。”
方全拉住了他,提醒道:“咱们今天不当值,是进不了内宅的,再说,你不是说柳县令让他过去吗?”
陈中泽索然无趣地放开了她,叮嘱她道:“那你快去快回,机灵一些。”
她不安地点了点头,向他们三人告了别,往前厅而去。
偏厅外有壮班的衙役守着,虽然烛火通明,里面却很安静,并没有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在门外时还以为已经没人了,没想到虽并不见柳宸与唐壬奇,可坐在轮椅里的云向迎却在里面。
“你来了。”
他喝了酒,面容在烛光下泛红,声音微醺,语气比往日愈加温存。
“见过云二爷,”她行了礼,恭敬问道,“不知柳县令他去了何处?”
“我请他去做醒酒汤了。”云向迎目光迷离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我是来看你的,有些话他听不得。”
虽然他的语气百般温柔,可她却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云二爷不是来报案的吗?”
他不答,只是看着她轻声道:“今日我去彭家赴喜宴,突然便想起你了,便过来看看。”
她满是迷惑,根本无言以对。
不是说来报案的吗?为何连他连这么重要的事也要扯到自己身上?
“我听说安捕头受了伤,是你将他给救了回来,”也不见他怎么动,轮椅却顾自向她滚了过去,他似有不悦,道,“我记得我曾说过,要你离衙门里不相干的人远些。”
即使没有抬头,她也能感受到一股慢慢逼来的压迫感,想要再后退却又不敢,毕竟外面不远处还有衙役守着,若是她退到了门口,只怕里面的人会听到动静。
“捕头他,他并非不相干的人……”她担心他会再说出更过分的话来,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我们只是去查案,而且,而且在下原本是要与安子睿一道的,后来只是发生了意外,这才,才和他……”
到后面时,她已经说不下去了,因为云向迎已经到了她的跟前,并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她惊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吻落在了她的手背上,轻轻的,果决的。
她浑身一僵,脑子里空白一片。
随即,他的唇慢慢地抬起,却仍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她的手背上。
像是靠上了这世上最舒坦的枕头般,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轻声道:“我曾见过许多人成亲,可从未如今日这般替人欢喜,想来,是我自己也向往罢了。”
忽明忽暗的烛光下,他如一个受了委屈后想要撒娇的孩子,明明知道对方不情愿,却还是不肯放开这夺来的温存。
她不知如何应他,只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压低了声音急急道:“我今日用手剥了不少虫子,至今还没洗干净,云二爷还是离远些吧……”
这句话显然有了作用,一顿之后,云向迎终于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戏谑地抬眼看着她:“许捕快,你太不懂风情了。”
她下意识地将双手背在了后面,咬唇向一旁避了几步远,没有说话。
“听说你为了救安捕头,今日的确杀生不少。”他没有再步步紧逼,眼中浮起几分不虞,“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毕竟即使你不为难自己,他也没有性命之忧。”
她已经摸透了他的喜怒无常,只要提起安川,他总会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越轨之举来,便一狠心,违心道:“这是在下作为属下应该做的,倘若这次中毒的是云二爷,为了救人,在下定然也会这么做。”
不悦之色顿时在眼中消散不见,云向迎盯着她的眸子一亮:“当真?”
下一刻,他已压制不住眼底的热烈与狂喜,朝她又近了一步。
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心知不妙,正想要向一旁躲一躲,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一深一浅的脚步声。
她反应过来,连忙想要向外走:“有人来了,在下去看看……”
但她刚抬脚便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云向迎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还没来得及挣扎时便猛地一用力,瞬间便将她拉在了怀中。
脚下一空便跌坐在了他腿上的她大吃一惊,脸色倏地惨白,用尽了全力想要站起。
可他将她紧紧地揽在怀中,从背后环抱着她的左手握紧了她的两个手腕,左手控制住了她的双腿,看起来虽毫不费力,却让她几乎动弹不得。
随着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见她绯红的脸上尽是无助与抗拒,他心头怒火更盛:“你处处躲着我,怎么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便这么急着去迎?方才不是你自己说,对我亦如对他吗?”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心中慌乱如麻,试图与他讲道理:“云二爷可是忘了你说过的三个月之约吗?”
“三个月?”云向迎哂笑一声,道,“我那时怕是醉了,故而糊涂了些,莫说三个月,我如今连三天都等不了了……”
他边说着,微眯了眼睛,向她又凑近了些。
直到能感受到他那微醉的呼吸,她才彻底慌了神,极力挣着离他远些,再也忍不住,低声咬牙切齿:“流氓!”
听到她恼羞成怒,他在一怔之后反而轻声一笑:“这两个字,我倒是当得起,不如这样,你亲我一下,我便放了你。”
她想不到平时还算克制的云二爷只是微醉便在衙门如此肆无忌惮,一时间心生绝望,也不再挣扎,干脆闭上了双眼。
就在他以为她已然妥协时,却突然听她大声呼道:“救命啊!”
没料到她会以这种方式破釜沉舟,云向迎神色一怔,眼角掠过一丝宠溺而无奈的笑,松开了挟制着她双腿的右手。
她立刻挣扎着从他身上跳下来,可他却仍拉着她的右手腕,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今日是我唐突了,”只是手腕轻轻一动,他便将刚刚站稳的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双眼含情脉脉,“不过,我会补偿你的……”
门外的脚步声急急而来,正是拄了一根拐杖的安川。
只看了近在咫尺的两一眼,他手中的拐杖便脱手而出,直直地朝云向迎而去。
在眨眼之间,云向迎便松开了她的手腕,将她向后一推,而他的轮椅也同时向后,恰好躲过了那突如其来的拐杖。
拐杖“咚”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安川的目光落在了刚刚站稳的她身上,平静问道:“你方才喊了救命?”
她惊魂未定,却也下意识地先捡起了地上的拐杖,而后才慌乱地向他走去。
等站在他身侧时,她将拐杖递还给了他,也镇定了几分,低头答道:“是,属下方才险些被一只耗子咬了手,一时情急而已。”
“原来只是耗子,”接过拐杖后,他的目光从她微乱的发丝上掠过,意味深长地落在了云向迎身上,“我当什么人敢在衙门作奸犯科。”
“我与许捕快早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却迟迟不见人来,原来是安捕头,”云向迎的目光刻意在他的腿上停了片刻,温和地笑问道,“我家中还有用不着的轮椅,不如明日我派人送来一把,也好帮安捕头走得快些,否则就连许捕快被耗子咬了,安捕头都赶不过来。更何况,若是拐杖当真伤到了人,那就不妙了。”
“必要时,拐杖自与长剑一般可斩妖可降魔,而且身为衙门捕快,若是连区区上不了台面的耗子都处置不了,那还如何为朝庭效力为百姓请命?”安川不以为然,道,“云兄只怕太小瞧我的手下了。”
云向迎与他对视一眼,认同道:“这倒也是,许捕快的确是难得的人才,安捕头只怕留不住。”
“能不能留得住,也不是云兄说了算。”余光瞥了一眼在一旁不自在的她,安川的声音显而易见地温和了几分,“你先回去,这里有我。”
她求之不得地应了一声,也不与云向迎道别,匆匆转身疾步而去。
可即便踏出了门槛,她仍觉得如芒在背,心里甚是不安。
“没事吧?”守在外面的安子睿见她失魂落魄地出来,担心问道,“云向迎说什么了?”
有风吹过,劫后余生的她终于冷静了几分,道:“他说河底女尸案的死者很可能是他云家的人,让我们明日去他府上去查。”
这是方才云向迎最后对她的耳语,依他的话说,是对她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