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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第二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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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午后,她才驾着板车到了衙门,而直到那时安川也还未苏醒。

    见他重伤,衙门上下忙成一团,趁着江郎中为他诊治的功夫,她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大致向柳县令和安子睿讲了一遍,只是略过了板车失修的那一段。而在听她说伤了安川的人还很可能是杀害王氏两兄弟的真凶时,安子睿当即立断地决定亲自带人去一趟慈庄,并让其他人去王屠夫家中将他的遗孀请来。

    柳宸对这些事情一向不插手,如今他心系安川的安危,更是无心理会旁人,只守在他的房间里等江郎中的结果。

    等所有的事情都已交待清楚,站在院子里的她也终于有机会将目光探向了屋子里面。

    但她只能看见立在床边的柳宸,一点都看不到躺在床上的安川。

    虽然柳宸让她下去用膳休息,可她担心安川,并不愿离开,便默默地坐在了廊下等着。

    如今虽已经入了秋,可她赶了这半天的路,却才意识到今日的天气比往常似乎还更暖和些,是以即便过了午时也不觉得凉。

    她看着眼前的一片空地,突然无端地心生一股哀凉。

    那里原本种着一片牡丹花,后来是安川吩咐她都拨光的。那时她还刚来衙门,只是想借着他的手将自己从壮班调到捕班来,既不了解他,也不敢靠近他。

    可如今,与他相识的时间虽并不长,但她心里清楚,她倾慕他。

    故而在听到他的声音时会心跳加速,在看见他受伤时会难过担心,在他昏迷不醒时会忙乱如麻。

    饶是之前从未细想过自己待他的感情,这次在路上的两个时辰她也足够她想明白了。

    她为此而纠结,懊恼自己明明大事未成却还惦记着儿女私情,更为自己如此担心他的伤情寻到了最好的理由。

    原来这便是牵肠挂肚。

    可惜,在不对的时候,甚至是不该的人。

    并不算刺眼的阳光照在了她疲惫的脸上,她倚在廊柱上,无奈地闭上了双眼,却暗暗下了决心。

    必须要有所行动了。

    只是,机会什么时候才会来?

    接连两桩命案悬而未决,衙门上下必定忙得不可开交,柳县令又因江南翘成亲的事自顾不暇,而安川又受了伤,也许可以利用这次机会趁乱拿走兄长的卷宗。

    她心中盘算着,又生出几分愧疚。

    他受了伤,可自己竟还在算计着如何利用他。

    突然,她听到了江郎中的声音,不由站起了身,凑到了门口去。

    依着江郎中的诊断,那支箭上并没有毒,而且也没有伤到骨头,照理来说他不该因着这箭伤高烧不退甚至昏迷不醒才对。

    “这是什么意思?”柳宸急道,“你是说你也治不好对吗?”

    江郎中的医术在南河县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若是连他都查不到病因,只怕情况不容乐观。

    “老夫惭愧,实在找不出安捕头如此病重的根本,”江郎中叹了一声,道,“很可能是那箭头上涂着一种奇毒,可是老夫既不知毒是什么,也不知解毒之法。”

    听到江郎中也诊不出他的病因,她愈发担忧,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也顾不得太多,抬脚进去后对柳宸道:“柳县令,不如请言郎中一试,他是江湖郎中,见过的疑难杂症多些,说不定能救捕头。”

    柳宸立刻赞同,正想唤人去请言郎中过来,却突然想起一事,皱眉道:“不对,今日云家上下都去了彭家,若是草草派人去请,只怕不妥。”

    没错,今天是彭家老爷与江南翘大喜的日子,就连赵勤父子也前去祝贺了,云家人定然也是座上宾,若是只随意派个衙门的人去彭家请言郎中过来,定会扰了喜宴,从礼数上看的确不够诚意,更何况彭家本就与衙门不对付,派去的衙役能不能将信传进去都是个问题。

    “等不及了,我亲自去一趟。”柳宸很快便打定了主意,吩咐她道,“你守好他。”

    看着他匆忙又孤孑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不禁动容。

    曾经挚爱要出嫁,虽然也收到了请柬,可柳宸定然不会前去赴宴的,可为了尽快请来言郎中为安川医治,他不得去放下自己的心酸与傲气前去彭家。

    这一去,免不得万众瞩目他人非议,也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热闹,彭家又会给他怎样的屈辱。

    她心中轻叹,从门外收回目光,看向了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安川,问江郎中道:“江伯父,我可以做些什么?”

    因着病因不明,她能做的也只是用湿毛巾帮他退热而已。

    江郎中离开后,她便坐在床头不停地交替着用冷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可两刻钟过去了,他的额头依然滚烫。

    不过,渐渐地,他似乎有了些许意识,躺着也无法安稳,脖子微微擦着枕头,像是哪里不太舒服。

    她很快便留意到了,以为他的枕头上有什么会硌头的异物。犹豫片刻后,她站起弯腰,轻轻地扶着他的头偏向了一旁。

    枕头上什么都没有,但她却看见他的后脖上有一大片红斑与丘疹,甚至还微微肿起。

    她吃了一惊,难道这就是他高烧不退的真正原因吗?

    可是,这些症状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突然间,她想起一种可能。

    树辣子。

    这是一种生活在树叶上的虫子,她小时候曾捉了一条来玩,结果手上又痒又痛红肿难耐,后来父亲告诉她那种虫子的毛刺是有毒的,不可以直接碰触,但凡从树下经过,都有可能被从树上掉落的树辣子碰到而中毒。

    树辣子也会生活在核桃上,虽然那种虫子在夏天的时候最为常见,可如今刚入秋,最近的天气也暖和,树上还是有可能仍有树辣子的。而安川为了追查真凶,的确去过慈庄的核桃树林,也许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碰到了树辣子,而他在感到不适时又受了箭伤,便误以为箭头上有毒。

    若是如此,那他便不是中了什么奇毒,毕竟树辣子的毛刺虽然也毒,可并不是没有法子缓解甚至根除病痛的。

    虽然并不十分确定自己的猜测,但她还是决定先替他清洗患处。

    那片红肿一直从他的后脖延伸到他的背上,她不得不将他的衣裳小心地向下退了些。

    “许捕快?”

    正在她弯腰为他擦洗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又生涩的声音。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便有一人从她身边掠过并将目光落在了安川的脖子上,忧心问她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柳宸回来了。

    她将自己的猜测道出,转头去找他去寻的言郎中,却不由一怔。

    言郎中的确来了,但在他的前面,还站着一个人。

    是云渠。

    她这才想起方才的确听到了他唤了自己一声,只是因着柳宸过来问话,反倒给忘了。

    她朝他行了一礼:“云渠公子好。”

    看到了安川被半解的上衣与她手中的毛巾,云渠眉头微锁,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却见她再抬眼时目光已越过自己看向了身后。

    他瞬间便明白了。

    此时她最想见的人其实是言郎中,饶是自己端端地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会视而不见。

    他眸光一黯,强压下从心头涌起的一股酸涩,不再看她,侧头对言郎中道:“言郎中,有劳了。”

    言郎中还未动,她便连忙让到了一旁。

    屋子里只站着四个人,三个围在床塌边,只有一人站在门口处,像是随时都会离开,可却又所牵绊而舍不得一般。

    他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正如她看着另一个人。

    今日他去赵家赴喜宴,正无趣之时,原本并未出席的柳县令突然出现,在得知他想带言郎中回衙门时,他自然而然地提出一同前往,毕竟言郎中本就是他的人,他这么做也无人怀疑,就连云向迎也没有反对。

    可他自己却心中清楚,他来这一趟只为一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在心里被压制了一路的欢欣雀跃,却在如愿时被碎了一地。

    因为无论旁人怎么想,她都不会忘了自己是个女子,而她定然也明白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有些事她本不用亲自去做,可她却做了,除了心甘情愿外,还有其他理由吗?

    此时,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他便能感受到她有多紧张,心里的酸涩便又是多了一重。

    一番诊治后,言郎中果然道:“正如许捕快所言,是箭伤与树辣子之毒引起了了发热昏厥,但安捕头并无大碍,无须多时便会醒了。”

    “那这红肿该如何诊治?”柳宸不忍地道,“这触目惊心地,总不能置之不管吧。”

    “若是不管,过几天也能不治而愈,只是安捕头对此毒的反应过大,最好还是要处理一番,否则也有可能影响他箭伤的愈合。”言郎中建议道,“可以用皂角水清洗患处外,我也会开个方子,另外还有一偏方,这毒出自树辣子,而解药也在这些虫子身上,不如去捉些虫子来。”

    柳宸却不明白,更不放心问道:“捉虫子做什么?”

    言郎中解释道:“树辣子体内有两条经脉,黑色的一条是毒液,而绿色的那条则是解药,若取出捣碎而后敷在患处,不久便有奇效。”

    柳宸一皱眉:“这么说得把那虫子给……”

    他话还没说完,便一阵反胃。

    她是知道这个偏方的,毫不犹豫地道:“我这就去。”

    从云渠身边匆忙经过时,她没有停步,只是对他微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等她的衣袂消失在了眼角,他才回过神来,见柳宸欲言又止,猜到了他的用意,便主动提出让言郎中先留下来帮忙照顾安川:“我便先行回去了,正好许捕快还未走远,我请她带路出去便好,柳县令还请留步。”

    柳宸求之不得,连忙将他送出了门,并替他叫住了已经小跑着差点就看不见的许长恒。

    等四下没了人,他看她的目光不由柔和了几分,问她道:“听说这次你和安捕头一起出去办案,没受伤吧?”

    她摇摇头,心不在焉道:“我没事。”

    见她无暇与自己多说一句话,他一阵失落,默了默后问道:“要去哪里?”

    “南河县的枣树很多,应该可以找到树辣子。”她想了想后道,“何姐家就有一棵,就在附近,你先回去吧。”

    说着,她的脚下更快了。

    他无声地跟了上去,随着她穿过衙门的亭廊细道和外面的大街小巷,直到她发觉他还跟在自己后面。

    “我陪你去吧,左右今日也没什么事要做。”在她开口前,云渠便主动道,“若是有人帮忙,还能更快些,不是吗?”

    她有些迟疑:“可是我是要去捉虫子,你不是怕虫子吗?”

    以前在穆家时,穆小公子经常会拿虫子来捉弄他,所以他很害怕虫子。

    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的忌讳,他怔了怔,目光柔了几分:“在你离开后,我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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