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仵作房的院子里,陈中泽正大汗淋漓地将一方石案一寸一寸地挪,还时不时地忙里抽闲地抬眼瞄一瞄在屋子里忙着的宋汐,很是满足。
猝不及防地,他瞥见许长恒朝自己跑来,正要欢天喜地地与她打招呼,却见她一边脚下不停地往外跑,一边急急地抬手招呼他:“快走,去云府!”
说话间,她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恍如在梦中,根本来不及反应。
远远地,反而是屋子里的宋汐扬声提醒他道,“既然陈捕快还有要事要忙,那石案下次再挪便是。”
听到宋汐的声音,他才恍然回神,心想许长恒必定发现了什么,故而才这般慌张,便也不再迟疑,对宋汐告了个别便匆匆跟了过去。
等他喘着粗气跑到大门口时,许长恒正牵着一匹马等着他。
“快去吧。”将缰绳递给他,她道,“让捕头查一个人。”
陈中泽气喘吁吁地接了缰绳:“查谁?你不去吗?”
她迟疑了片刻:“我不会骑马,路上会耽搁。”
他对她的话并未有半分怀疑,点着头爬上了马鞍,刚要坐稳便要策马而去。
但下一刻,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匆忙开口了。
“等一下!”
“等一下!”
她无奈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知道要查谁吗?”
“任谁也查不了,”陈中泽翻身下了马,道,“老大不在云家,那个云二爷突然要去他们云家祖坟上香,还要咱们老大沿路保护他,他们早就启程了,一时片刻地定然是追不上的。”
她讶然:“捕头同意了?”
“是啊,案子还没破,若是云向迎出了什么事,对咱们来说也是个麻烦,”陈中泽点头道,“再说,若是那真凶又要动手,岂不是个请君入瓮的好机会?”
她仍觉得有些蹊跷,问他道:“那安大哥呢?也去了吗?”
他摇头:“听说没有,不过我之前在云家也没找到他,不知他是不是办什么差事去了。”
这么说来,衙门在云家没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而且,云向迎大病初愈便要出门上香,当真只是为了上香吗?
“放心吧,老大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陈中泽安抚她道,“他家祖坟附近是个小村子,我也去过,那地方不仅饭食难吃得紧,四周也是破破烂烂,云向迎素来有洁癖,平日里出个门似搬家一般,莫说要留宿那里,只怕连饭食都不愿看上一眼,更莫说吃了。”
“云向迎素来有洁癖……”
听到这句话,她突然想起一事,眸光愈发复杂。
见她忽然陷入沉思,似是没听见自己说什么一般,陈中泽抬手在她眼前虚晃了晃:“想什么呢?”
她回过神来,连忙对他道:“中泽,你先去云家,我随后便到。”
陈中泽拍拍马背邀请她道:“一起呗,我载你。”
“只怕来不及,你先去查一个人,打听一下她的行踪,若是能找到她,最后在暗中监视着。”末了,她又低头喃喃道,“我还有件事要办。”
见她神色肃然,陈中泽也认真起来:“查谁?你是不是猜到凶手是谁了?”
她颔首,默然片刻后道出了三个字:“你低头。”
待他俯首,她踮起脚尖,伏在他耳边低语半晌。
陈中泽先是好奇,后来越来越惊讶,直到她说完还震惊不已。
仔细回想片刻后,他才惊然问道:“查她这么多?”
她点头:“她有嫌疑。”
“行,我这就去。”利落地翻身上马,陈中泽问她道,“对了,你要办什么事?”
她回头看了一眼衙门大门,含糊道:“没什么打紧的,我很快就去找你。”
若是她说了,只怕他又不愿走了。
见她不愿说,他也不再追问,拉紧缰绳后道:“那我先走一步,你自个儿当心些。”
看着他策马而去,她才转过身,脚下匆忙地往仵作房而去。
见她满头大汗地折返回来,宋汐讶然问道:“许捕快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她摇头:“宋姑娘,被下毒的那两块月饼在何处?”
因着还未定案,那两块月饼还是仵作房的物证,并未在刑房归档。
宋汐将盛放月饼的木盒拿来,打开后道:“都在这里。”
盒子里有两个格子,分别放着裹着白色帕子的两个月饼。
待宋汐打开帕子后,她借着光仔细看了看月饼,并未在外表发现任何端倪,便问宋汐道:“宋姑娘,这两块月饼有什么分别?”
“云念清的月饼,”宋汐指了指被明显咬过一口的月饼,道,“里面有粉色碎状物,似是糖霜之类,而且他的月饼比云向迎的这块甜味更足些。”
这些她之前便听说过,又问道:“那毒性呢?哪块月饼的□□更多些?”
宋汐微微一顿,如实道:“两块皆有毒,但我们的确没有验过哪块的毒性更强。”
这个答案也在她预料之内,她请教道:“那可有法子求证?”
“先用最简单的法子试一试吧。”稍一沉吟后,宋汐道,“取两根银针同时验毒。”
见她认同,宋汐取来了两根银针,左右手各拿一枚,同时戳进了两块月饼中。
她心中默念着时间,片刻后便将银针又同时拔了出来。
只见云念清的那根已经出现变黑的迹象,而云向迎的那根并无明显变化。
为确保精确,她又拿来一些银针,道:“再试几次。”
又试了五次后,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云念清那块月饼的含毒量远比云向迎的那块要高。
这便是了。
原本遮在眼前的重重迷雾越来越浅,真相已经触手可及了。
等她赶到云家大门的时候,陈中泽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她神色微变:“没找到人吗?”
若是他找到了那人,不该守在这里才是。
果然,陈中泽道:“找不到,说是出门办事了,可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有人说她是照着管家的吩咐出去的,可管家却说她出门是为了自个儿的私事,总之是谁都不说。”
见她愁眉紧皱,他又道:“不过她迟早会回来的,她的所有东西都还在,而且她没带路引,出不了城,应该不是去再下毒手的。”
她总觉得来迟了一步,问道:“云家不是不让人随意出入吗?”
“从昨日开始就行动自如了,是云向迎亲自下的命令。”他解释道,“云家都以为云浩是真凶,他又在咱们衙门关着,故而他们以为要结案,对进出已经没有那么多束缚了。”
昨日开始进出自由,今日云向迎便出了远门,果真这么巧吗?
她细细思量着,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不由微变。
“相国府的那位公子呢?”她问道,“可是随云向迎去祭祖了?”
陈中泽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
她当机立断道:“打听一下他的行踪。”
“行。”正要抬脚进门,陈中泽瞥了她一眼,“你不进去?”
云家大门她是再也不愿踏入的,甚至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我笨手笨脚,还是等着吧。”
虽瞧着她怪里怪气,陈中泽也未与她过多计较,大步流星便进了云家。
一刻钟后他回来了,带来的是她不太情愿听到的消息:“他不在,也出门去了,问不出去了哪儿要做什么,不过这次那个慕容嵩似乎没有随行,他昨夜喝了大醉,还没醒呢。”
她心里愈发忐忑,犹豫着问他道:“中泽,可有法子打听他的下落?”
他为难道:“不太容易,她素日深居简出,这南和县城能认出她的人可不多……”
她打断他道:“我说的是相国府的公子。”
“云渠?”他颇有些意外,“你管他做什么?”
“我也说不好,但总觉得……”她欲言又止道,“总之,越快越好。”
“这个倒也不难,”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难得正经道,“不过,打听相国府的人可不算什么好活计,弄不好可是会招惹麻烦的,你确定吗?”
毫不犹豫地,她笃定道:“确定。”
“行,”见她如此肯定,他便也应了下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茶寮道,“你先去那儿等着。”
她知道他要布局,道了谢后便先行去了茶寮小坐。
没过多久,陈中泽便闲步走来,在她一旁落座后道:“先等着,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她将预先准备好的茶点推给了他:“麻烦你了。”
“既然与案子有关,那也是我的职责所在,有什么好麻烦的。”他吃了口茶水,压低了声音问她道,“真凶当真是你所说的那个人?”
她知道他说的人是谁:“十有八九吧。”
陈中泽唏嘘道:“照着你说的,我方才倒是问出了些东西,不过,你有证据吗?”
她摇头:“都是推测而已。”
她虽是什么都没有说,陈中泽却深以为然道:“既然你说是,那早晚都能找到证据的,等老大回来也不迟。”
听他竟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她稍有好奇地问道:“你相信我说的?”
“你这个人看起来是个闷葫芦,可葫芦里卖的却是灵丹妙药,本公子自然信你,咱们可是同僚手足,只是有一点,”他的语气流出出几分请求的意味,“你近日去仵作房是不是太勤快了些?以后还是要少去。”
见他当真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他自己的终身大事,她颇为无奈:“说说,都问到了什么?”
他却不答,追着道:“本公子的话你可听见了?”
“听见了记熟了不敢忘了,”她干脆信誓旦旦地举手发誓,“若我对宋姑娘有半点男女私情,天打雷劈!”
陈中泽心满意足地听着:“倒也不必这么严重,左右你少在汐儿面前晃悠便是。”
方才还说同僚如手足,此时便翻脸不认人,她心下一叹,问他正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朝她一招手:“过来。”
陈中泽说的都是她预想中的答案。
她神色复杂地听罢,叹了一声:“果然是她。”
陈中泽却仍有不解:“其实你让我七零八落地问了这么多,虽然也有些可疑,可毕竟也都不是什么真凭实据,你是如何推算出她便是真凶的?”
她摇摇头:“等找到人再说吧,有些事情总要她自己交代才是。”
两人在茶寮小坐了大约两刻钟后,有人来给他送消息,说是找到了相国府的那位公子。
陈中泽原本想随她一起去,却被她拦下了:“我只是去瞧瞧,断不会与他碰面,你还是去找安大哥吧,最好快些找到那人,她才是案子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