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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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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许长恒是趴在桌案上入睡的,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微微亮了。

    虽这一觉睡得也还算沉稳,但免不得腰酸背痛,她抬手拍了拍腰腿,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听声音,大雨已然彻底停了。

    她刚要起身时,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许捕快可醒来了?”

    是唐壬奇。

    她惊然站起,似是突然想起自己此时身处何地。

    “回唐护卫,”有丫鬟回道,“尚未。”

    虽不知唐壬奇找她何事,但她下意识地觉得他来者不善最好避之,便又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尽量不做出任何动静,想让外面的人以为她尚在睡梦中。

    外面果然没了动静,想来唐壬奇已经离开了,过了片刻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但此地不宜久留,还须趁早离开。

    思及此处,她缓缓转身,将目光投向了珠帘之后的寝居。

    红烛燃尽,热水已凉,但仍有些刺眼。

    她心底暗叹一声,悄声站起,走了过去。

    绕过浴桶后,她在床榻前停下,伸手将整齐叠好的被褥拉开,刻意胡乱堆在床榻上,随后又将床单弄乱,看起来就像是被人睡过一般,这才作罢。

    床头矮桌上的粉色纱衣仍静静躺着,她只是在无意间扫了一眼便心下一寒,做贼心虚般迅速撤了出去。

    但等开了门时,她才发现自己大意了。

    方才唐壬奇虽没了动静,可他竟然并未离开,而且他并非一个人过来的,与他同来的还有那个让她昨夜担惊受怕的人。

    门前不远处,正对着她门口的云向迎坐在轮椅上,神色看起来只是比之前虚弱了些,见她开了门,唇角轻轻勾了勾,温声道:“许捕快睡醒了?”

    没料到他竟会在外面等着自己,脑海中霎时间闪过身后那件粉色衣裳,她脸色煞白,连忙避开了他的目光,走出来后又借着转身关门的功夫平复自己的心绪,随后勉强对他施了一礼:“不知云二爷有何吩咐?”

    “有两件事我派人查了查,如今有了结果,特意来知会许捕快一声。”目光缓缓从她的衣裳扫过,他声音随和道,“是这样,莫采兰身上那颗夜明珠的来历找到了。”

    她惊讶抬头,听唐壬奇解释道:“那夜明珠是除夕时大夫人赏给府中女管事的,一共有七枚,但有一人在不久前遗失了自己的那一颗,就是这位掌管府中绣品的绣娘。”

    听到他提及自己,一直恭敬地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绣娘管事连忙上前,一五一十道:“回官爷,大夫人赏给奴婢的那枚夜明珠是在半年前突然不见的,而就在前一晚,奴婢还曾拿出来给其他的姑娘瞧过,当时莫采兰也在场,她还羡慕得紧,攥在手里瞧了好一会儿,也是她最后一个将夜明珠放进盒子并合上盖子交给奴婢的。当时太过热闹,奴婢也没多想,直接接来后也没查验便收了起来,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发现里面的珠子竟不翼而飞了。”

    虽说那颗夜明珠也算是价值不菲的宝物,遗失后她亦心疼不已,但她毕竟是个奴婢,若是被人知晓自己这么快便遗失了大夫人的赏赐,只怕会被赶出去府去,无奈之下,她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咽着苦水瞒下了此事。

    可其实她心中早有怀疑:“奴婢当时便想,定然是莫采兰那丫头贪了奴婢的珠子,很可能是她将珠子趁人不备时给藏了起来,随后交还了奴婢一个空盒子。”

    她这般怀疑也不无道理,而且如今也证实了那颗夜明珠的确就在莫采兰的身上。

    唐壬奇一挥手,命那绣娘先退下,又对她道:“至于竹林的那场火,是外面的孔明灯落在了竹林的枯叶堆里,故而才起了火。昨夜也的确有人瞧见夜空有几盏孔明灯,就在府外不远处,照着风势确有可能会被吹进来,放灯的人也找到了,与云家并无关系,他们那么做只是想为前两日刚过世的亲人祈福而已。”

    既然他这么说,那便是云向迎的确已经查清楚了。

    难道说莫采兰的尸体被发现真的只是巧合?

    “怎么,看许捕快的样子,似是并不相信一般,”毫无避讳地端详着她的神情,云向迎道,“可能苍天有眼,想助许捕快早日破案吧。”

    饶是不看他,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此时想做的也只有逃离而已:“既然云二爷已经查清楚了,那大概是不会错的,在下这就去禀明捕头……”

    “大概?”云向迎却微微眯了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为何是大概,难道只有安捕头认可了才算是肯定吗?”

    没料想他竟如此计较,连两个字都要抠上一番,她哑然半晌,试图解释道:“云二爷误会了,只是……”

    “只是衙门办案,只有真凭实据才可盖棺定论,若是只听旁人三两言语便深信不疑,那岂有资格为他人昭雪洗冤?”

    是安川的声音。

    她心下一喜,循声望去,恰见安川从月洞门外进来。

    他的衣裳上沾着已经干了的斑斑泥点,虽颇为显眼,却也掩不住他眉目间的英气,只是神色疲倦了些。

    清晰地看见了她眉眼里的欢喜,云向迎几不可察地微蹙了眉头,直到安川在他面前站定才不落痕迹地松了神色,抬起眉眼看向他,语气客气而疏离:“听说安捕头一夜未眠,辛苦了。”

    安川亦客气道:“的确许久不曾这般辛苦了,不过是为了公务,倒也不值一提。”

    云向迎微然一笑,问道:“那不知安捕头可曾查到了什么?”

    安川颔首道:“那封遗书的确是莫采兰亲手所书,她也的确是死于中秋那日暮晚时分。”

    “这么说来,”云向迎不动声色地问道,“凶手的确是畏罪自尽的?”

    安川沉吟了片刻,道:“若她当真是下毒之人,应该说她是为了诅咒云家才甘心赴死的,不是吗?”

    与他四目相对了片刻,神色平静的云向迎轻笑一声,不屑道:“诅咒?枯井冤魂吗?”

    安川也轻笑了一声,反问道:“那口井不是云家的福井吗,如今福井被冤魂所困,云兄不怕?”

    “怕什么?是怕一口枯井,还是怕一个死人?”云向迎不以为意道,“我云家的福气从来不靠什么福瑞。”

    安川欣慰道:“原来云兄也并不信这世间的魑魅魍魉,如此甚好,否则我还会担心云兄会因忧心云家会自此败落而噩梦缠身。”

    “安捕快的确多虑了,”云向迎安然一笑,问道,“那案子可是要结了?”

    “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安川轻轻摇了摇头,“毕竟银签之事还未查清。”

    云向迎似是也不甚在乎,只道:“那便有劳安捕头了。”

    “不过,有件事还请云兄如实相告,”见他有离开之意,安川却问道,“不知莫采兰在遗书中所言可是属实?她兄长之死究竟何故?”

    云向迎未答,只是微微侧了侧头。

    唐壬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替他回道:“回安捕头,莫采兰的兄长名唤莫章,是医堂的学徒,死时年方十八,他的确是身患急症而死的,当时莫采兰也在场。”

    据他所说,莫章是死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大街上的。

    当日是他们父亲的死忌,莫章兄妹二人皆告假回家,在离开云府后,他们两人便上街买祭品,随后出事了。

    “其实莫章自小便有心悸之症,这一点莫采兰再也清楚不过,只是为了进府,他们兄妹二人都对外瞒了下来。那天他们两人去买祭品时,莫采兰想要些银两买首饰,因着她之前便有奢靡浪费的陋习,莫章并不想如她所愿,故而他们兄妹之间起了些争执,莫章便是因此故去的,而云家也是在他死后才知道他早有旧疾的。”有条有理地解释之后,唐壬奇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他,“若是安捕头还有疑心,大可派人去查清楚,这里便是人证。”

    若他所言属实,听起来莫章之死的确与云家并无什么干系,可既然莫采兰早就知道她兄长身有旧疾,而他又是死在自己面前的,又怎会突然怀疑他是被云家害死的。

    “不必了,”安川却并未接信,道,“我还记得这件案子是在一年前发生的,那时阁下也还在衙门当值。”

    “的确如此,我也记得当时安捕快为了这件案子还曾亲自来了好几次,那时我还曾怀疑衙门是刻意要借一个下人的意外故去来寻我云家的麻烦,否则又怎会将一个如此简单的案子反复查验,只差要将我整个云家翻个底朝天了,”默然许久的云向迎终于开口道,“还好柳县令终究是明察秋毫,还了我家清白,也让死者能及时入土为安了。”

    言罢,他的目光又望向了安川:“怎么,安捕头可是都忘记了?”

    “这些饶是忘了,也能查出来,我的意思是,”安川平静道,“莫章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云向迎不可思议地反问道:“安捕头是在问我?”

    “自然。”安川毫不迟疑地道,“不然呢?”

    无奈一笑,云向迎无辜道:“医堂的一个学徒暴毙身亡而已,莫说此时,哪怕是当时案发之时我亦不会留心,只是当时安捕快来得多了,故而我才有些印象。不过,既然案子是在安捕头手下了结的,又何须来问我?难道安捕头当真信了死者的话?”

    “我的确经手过此案,”安川微蹙眉道,“不过,可能当时并未查清楚,否则莫采兰又怎会以自己的性命来为她兄长喊冤。”

    云向迎却不以为然,道:“若她当真想替她兄长沉冤昭雪,那该去的地方是青天衙门,而非我家枯井。”

    安川点点头:“云兄所言也有道理,不过,那桩旧案毕竟是死者作案的动机,若是不再查一查岂不是对云兄太过敷衍了吗?”

    “无妨,要查什么安捕头大可自便,我云家自当倾力配合,”云向迎似有担忧般问道,“但是,若是翻了案,而安捕头查到那桩旧案当真被误判了,那安捕头可会担责?”

    安川轻叹了一声:“若是错判,担责也是应该,便不劳云兄费心了,我担心的只有死者死不瞑目而凶手却逍遥法外而已。”

    “怎会,”云向迎诚然道,“安捕头虽不常露面,但人人皆知你明察秋毫,定然不会让死者含冤而死的,云家的清誉也要依仗安捕头的英明神武了。”

    安川亦客气道:“分内之事而已,云兄不必介怀,只是旧案重提,免不得又要麻烦云兄了,还请莫要介意。”

    两人一言一语,于无声处,硝烟四起。

    听起来两人的语气皆平心静气,但四下却静寂无声剑拔弩张,无人敢擅自开口。

    “安捕头请自便,”云向迎微然一笑,忽而将眸光转向了站在他身后恨不得缩进地缝里的许长恒,“许捕快,方才还没来得及问,不知这一夜睡得可还好?”

    没料到神仙打架时会牵连到自己,她猛地一颤,险些连话都不会说了:“多,多谢……”

    连客套话还未说完,安川便替她答道:“瞧他这样子,大概是没有在衙门睡得好,云兄可还有什么事吩咐他去做吗?”

    目光明目张胆地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云向迎依然笑容清淡:“许捕快是衙门的人,我如何能吩咐得起,安捕头说笑了。”

    言罢,他终于微一抬手,示意唐壬奇推他出去。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之后时,安川才转头看向了她,皱眉问道:“眼睛怎么这么红?”

    她并不知自己如今是何等模样,但应该疲惫得很明显,只好搪塞道:“可能是睡得不太安稳。”

    这时,她隔壁房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安子睿小跑着走了出来,对安川施礼道:“公子,要回去了吗?”

    安川一颔首,吩咐他道:“收拾一下,莫要落下什么物证。”

    “早就准备好了,”但安子睿并未转身回去拿东西,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道,“长恒,你帮我去拿一下,就在屋子里。”

    虽意识到他是在刻意支开自己,但她也只能应下。

    等她走远了些,安子睿才迫不及待地伏在安川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安川的脸色逐渐由惊讶化为惊疑,目光也投向了她昨夜所住的客房。

    “趁着还没走,公子可要进去瞧瞧?”安子睿也顺着他的眸光看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当真是渗人。”

    “不过是个女子闺房而已,又能如何渗人?”白了安子睿一眼,他道,“你的意思是,云向迎是故意的?”

    “属下也不敢断言,不过我昨夜悄悄地察看了整个院子,的确只有那一间被如此布置,也只有那一间有浴桶纱帐。”安子睿疑惑道,“而且,一大早云向迎便来了,直接找了长恒,在听说他还没睡醒后既不派人催促也不离开,而是在门口安安静静地等了近一刻钟,看起来着实有耐心,实在有些蹊跷。若从道理来讲,若是他找到了什么线索,也该直接找公子或是我才对,长恒不过是刚刚来衙门的一个捕快,怎么说也轮不到他做主,这一点云向迎应该很清楚。”

    安川深以为然,沉吟间又见他似是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什么?”

    “这个……”安子睿迟疑了半晌才道,“属下也说不清楚,不过总觉得这位云二爷看咱们长恒的眼神暗含诡异,尤其是在她刚打开门出来时……也不知他到底对长恒是敌还是友……”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顿了下来,不仅是因着许长恒已经拿了东西出来,更是因着他无意间看见了安川的眼神。

    纵然他的神色在片刻间便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但方才他的眼神却……

    安子睿的眉头越皱越深,眸底的疑惑也越来越浓。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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