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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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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宸的爹娘准备离开了,他们这一趟虽然受了冷落,也丢尽了颜面,但既得知了柳宸留恋花街柳巷的原因,又彻底让他与江南翘断了情缘,也算是满载而归。

    在他们的催促与威胁下,左右为难的柳宸原本还是不愿离去。

    明白他是在担心江南翘的安危,安川便提议让许长恒先行留在这里,等江南翘无碍后再回衙门,柳宸这才勉为其难地随着他们回去了。

    但他们刚一离开,许长恒便被江南翘院子里的下人给赶了出去,当然,他们也是奉命为之。

    不过,江南翘虽然敢将衙门的人动辄就赶,可谷娘却没有这个气魄,她立刻命人将许长恒给请到了大堂,还忙不迭地保证说一定会随时将江南翘的消息告知她。

    不过,她最在意的还是这一场战火的结果。

    因着花茶坊中除了江南翘外便无人在里面,她也无处打听,只能问她是否听到了什么,无论江南翘是去是留,也好让自己做个准备。

    但柳县令的私事她自然也不敢非议,只能谎称自己一直都守在院子里,并未听到里面的人在谈些什么。

    谷娘虽然失望,不过对她的态度却不敢不恭,不仅记得她病酒的事,只是让人奉了茶水与一些精致的小食,而且还热情地要送两个姑娘来伺候她。

    许长恒吓得连连推却,最后只能以公务在身不好分心的由头躲开了这场劫。

    她还想问一问那对母女的事情,但还未待开口时,整个花茶坊突然喧腾起来。

    “花魁来啦!”

    “江姑娘吗?”

    “哟,还真是江姑娘啊,今儿个咱们可都有眼福了!”

    “不是说柳县令的家人来找她算账了吗,难道是闹完了?”

    “刚才他们不是已经走了吗,看江姑娘这阵势,定然没能让他们得逞啊。”

    “能有这么个美人儿在跟前儿,谁能挡得住?亲爹娘也不行!”

    “那还真是可惜了,这么美的一朵花,偏偏让柳县令一个人给采了。”

    “你就死了你的色心吧,莫说她是柳县令的女人,就算不是,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呢。”

    “呸,左右不过一个卖笑的,只要钱够了,自然也愿卖身,都在这种地方了,清高给谁看呢?”

    ……

    此时正是花茶坊贵客满座的时候,转眼间便有很多人从自己的包厢涌了出来,有人吹哨有人拍手有人吆喝,原本只是在自个儿包厢里热闹的众人都闹腾起来。

    素日里江南翘并不怎么在众人面前出现,因着都知道她是柳县令的人,故而整个南和县也没有几个能请得动她的,而且她见不见客也是全凭心情,此时她突然在外面出现,自然惹得来客吩咐围观。

    就连谷娘也被她的举止给惊了一跳,连忙跑了出去。

    许长恒担心江南翘会出意外,也跟着出去了。

    只见江南翘淡然上了楼,双手抱着一个不大的木盒子,神色波澜不惊地穿过堵在楼道中对她或挑逗或坏笑的男人,径直停在了谷娘的面前。

    谷娘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哎哟,我的乖女儿,你怎么就出来了,有什么事让人吩咐一声不就行了?”

    江南翘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道:“里面太闷,我也想出来散散心。”

    谷娘也不好再说什么,见越来越多的人往这里凑过来,便拉了她的手腕走进了离她们最近的那个空包厢里。

    见她们进了门,大多数围观的男人都悻悻地回去了,许长恒知道没人敢拦着自己,便守在了那个包厢的门口。

    倒也不是她想听什么墙角,只是她留意到了江南翘手中捧着的那个木盒子。

    那盒子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做成的,雕工精致花纹夺目,里面装的定然也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虽然江南翘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她也觉得以她的性情,应该不会做出什么轻生之举,可她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要了断一段情哪有那般容易。万中有一的话,此时江南翘也有可能是在里面向谷娘交代身后事,她不得不提着点心。

    不过,许是因着她们声音太低的缘故,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毕竟若是江南翘有何意外之举,谷娘定会有些动静。

    此时,楼廊下的人已经都散得差不多了,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让她不由得回头去瞧。

    一个她并不认得的年轻公子提着衣袂奔了过来,看样子心急如焚,后面紧跟着他的一个仆人与花茶坊的龟公。

    那年轻人风一般从她的身边擦了过去,但他身后那个气喘吁吁的龟公却在她旁边停了脚步,唤他道:“彭,彭公子……人在里面……”

    被他唤为彭公子的年轻人这才猛地刹住了脚步,又转身折了回来:“江姑娘在里面?”

    与她一同守在门口的龟公点了点头:“是,不过谷娘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进去。”

    那彭公子似是才放了心,道:“我不进去,等在这里便是。”

    言罢,他又问他们道:“柳县令他们离开后,江姑娘如何?”

    守门的龟公忌讳地瞥了她一眼,含糊地回道:“回彭公子的话,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彭公子也是个聪明人,立刻留意到了她,毫无顾忌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奇问道:“瞧阁下这身打扮,似不是这花茶坊的人?”

    她还未答,便有人替她道:“这位是衙门的官爷,柳县令留下来的。”

    她对他客气地微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可是,自打他出现时,她的心便不由得提了提。

    因为她不仅认得这位彭公子,而且其实还在他的府上做过工,只是那会儿她在他家不过是个下等的仆人,他这位主子自然不认得自己。

    他就是在南和县能请得动江南翘的那位彭公子,也就是江南翘原本的东家。

    当初,原本想收她为妾室的人正是他,后来,江南翘出了事,彭家担心会败坏名声,便将她卖给了花茶坊。不过,这位彭公子似乎一直都对她念念不忘,即便后来娶妻生子,也对她颇为照顾。

    之前她在彭家做工时也曾听过这桩事情,可是因着她并不在意,故而也不曾放在心上,没想到今日会将往日所闻连在一起。

    彭公子本身在南和县也久负盛名,他单名一个琮字,家世显赫,父亲是在寺明州当差的,他的叔伯兄弟也都在各地领着官职,而他自己也是饱读诗书,还曾在科举考试中夺过不错的名次。可他却并未奉旨入仕,而是以家中祖父母无人照料为由欲婉拒官位,后来这件事被当做一段美谈上达天听,圣上对他此行大加褒奖,不仅亲下圣旨许他回乡照顾祖父母,而且还开恩特留了他的官衔与俸禄,以此来鼓励孝悌之行。而且,他在京城求学时还曾结识了云相国门下的人,故而与相国府也算有些门路,有人说,他宁愿放弃前程也要尽孝的事情便是云相国亲自呈报给圣上的,从此,彭琮便在南和县威望甚厚。

    这样的人物本就扎眼,更何况,在她初来花茶坊的那一晚,这里死了一个名唤浮桂的丫鬟,就是因为勾引了他而自尽的。

    而且,她之所以记得彭琮,还有一个更为要紧的原因。

    她兄长的案子便与彭家有关,因为他盗窃的是彭家的财物,后来才会死在牢狱中。

    当初她混入彭家做仆人便是想要查清此事,可她在那里做了一个多月都毫无所获,几乎所有彭家人都不曾将那件案子放在心上,也没有人知道其中另有什么内情,根本无疑可查,爹娘又担心她在彭家太过危险,她也没有机会接近彭家内院,最后只能离开了那里。

    “原来是柳县令的人,瞧着倒是有几分眼生。”彭琮又看了她一眼,语气虽然不卑不亢,但却多了几分冷漠,“不知柳县令让阁下守在这里是何意?”

    她没有多言,只含糊道:“柳县令如此吩咐,在下便如此照做而已。”

    “柳县令倒是能想得开,不仅任由他父母羞辱心上人,完事后还能自己回去安眠,”彭琮感叹了一声,略带嘲讽地道,“若换做是我,断然是做不到的。”

    他似乎忘了,当初他的家人要将她卖到花茶坊的时候,他并未阻拦,而那时是她最为绝望的时候。

    言罢,见她并没有接话的意思,他又将目光转向了江南翘院子里的那个下人:“你方才说,翘儿她捧着她的珠宝盒子过来找谷娘,她可是有要替自己赎身的意思?”

    许长恒稍有意外,虽然的确也有这个可能,但她觉得,江南翘该不会这么做才对。

    她都不愿嫁给柳宸,自然也不愿嫁给其他人,可若是她离开了花茶坊,那觊觎她的人便会成为她的烦忧,躲也躲不开,倒还不如留在花茶坊更清净。

    除非,她想要离开这里。

    以她的性情,孤身一人远走高飞也的确有可能,只看她是不是真的能放得下柳宸。

    那下人迟疑着答道:“小姐她是听到有人为春姑赎身才这么做的,的确很有可能。”

    听到他这般回答,彭琮却愈加担忧起来,喃喃道:“难道是她当真愿意嫁人了?”

    他自然是以为她已经与柳家和解,故而愿意替自己赎身并准备嫁给柳宸了。

    彭琮又看了她一眼,想问个清楚,可他显然并不相信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究什么还是没开口。不过,他的担心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包厢的门便被打开了。

    江南翘先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彭琮视若无睹,但却在她身边微顿了脚步:“你回去吧,告诉你家主子,哪怕这世间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寻死的。”

    说罢,她抬起双脚,往楼下而去。

    她带来的那个木盒子,已经到了谷娘的怀抱中,此时谷娘视若珍宝地护着木盒子,拦下了欲去追江南翘的彭琮:“彭公子,女儿她累了,今晚便不见客了。”

    彭琮惊喜问她道:“谷娘,这么说翘儿她并没有给自己赎身?”

    “给她自己赎身?”以手绢掩了嘴,谷娘乐道,“那赎金她可出不起。”

    彭琮长长松了一口气,道:“这便好了,那她是不是也没有答应嫁到柳家?”

    “我家这个女儿,可不是个寻常姑娘。”谷娘志得意满地道,“她纵是去做了尼姑,也不会嫁人的。”

    这话虽听起来极端了些,但许长恒觉得,倒是极合江南翘所思所想。

    只是,彭琮并未当真,以为她这么说只是否认了江南翘与柳宸的婚事而已,便彻底放了心:“如此甚好,那我这就回去了。”

    等彭琮告辞离开后,见谷娘对自己也有送客的意思,她便问道:“不知春姑的事情……”

    谷娘的手下意识地将盒子抱得更紧了些,笑着道:“哟,官爷不提,我倒是险些忘了,您只管让安捕头放心,他既开了口,春姑的事情自然好说,无论她娘能出多少银子,我都让她离开便是。”

    虽然听着倒是给足了安川面子,但许长恒却并不觉得她这是出于好心,便在默了一默后直接问她道:“敢问谷娘,江姑娘她是否要替春姑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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