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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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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听到自己叔父的声音,但因着害怕,云念清并未听他的话过去,反而朝许长恒的身边躲了躲。

    她也正在犹豫,低头问他道:“你不想去?”

    云念清想摇头,但在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陆寒后终究没有回答。

    可他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自然是不愿过去。

    这时,李锦合惊讶的声音传了过来:“叔叔,你叫清儿来做什么?”

    云向迎温和地答道:“嫂嫂,他已经是大孩子了,来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不过是一具死尸罢了,算不得什么见识。”并不以为然的李锦合虽然语气平静,但却毋庸置疑地道,“更何况,他才五岁,没必要见这个,而且我也宁愿他一辈子都不用看见这些。”

    她的话音刚落,身影便出现在了西跨院的门口。

    见了她,云念清张开胳膊便飞扑了过去:“阿娘,阿娘!”

    弯下身子将他抱了起来,李锦合抬脚往前院而去,边走边安抚他道:“我们不去那边,等一会儿阿娘便带你下山去。”

    说完后,她对着许长恒微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往前了。

    看着李锦合母子与陆寒离去的背影,许长恒心中十分感慨。

    如今云向迎是云家的当家人,他的话怕是云家上下没几个人敢不听的,但早已没了夫君的大房夫人却不仅不听他的,而且还当众反其道而为,当真是不给他留一点情面了。

    这个云家的大房夫人,真是个性情中人。

    而发现下面有尸体的人,也正是她。

    不久前,她在斋房收拾行装准备下山,趁着她不留意时,云念清拿了她在庙中求的一枚符在院子里玩,后来他见盖着井口的石头下面有条极细的缝,一时兴起,便将那枚符给塞了进去。

    李锦合发现的时候,那枚符还露着一个边角在外面,但是已经拉不出来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决定先将上面的石头移开。

    她本是打算自己动手的,但守在门口的陆寒见了,也顾不得这里是女斋房,一言不发地便进来挪开了石头。

    在石头刚被移位的时候,一股异味便从深井下面扑面而来,而那枚符也落了进去。

    他们很快察觉到,这是腐尸的气味,而且,看样子里面还有许多蝇虫在盘旋。

    刚开始时,他们虽然心有怀疑,但也不确定里面便是人的尸体,是陆寒沿着井架上打水的绳索下去远远地瞧了一眼,这才确认里面的腐尸的确是人的。

    在请穆家的两位夫人离开后,她连忙让他带云念清去别处躲躲,并嘱咐他让唐壬奇去请寺中的方丈过来,随后便独自一人守在了井口,直到听到消息的云向迎也赶了过来。

    许长恒过去的时候,并未见到安川的身影,而唐壬奇虽然已经回来了,但飞云寺的方丈尚未现身。

    不过,那个法名无束的小僧人却颤颤巍巍地缩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虽然他一直双手合十地低着头,但还是能让人瞧见他神情中的惶恐与不安。

    对她略一颔首后,云向迎道:“安捕头下了井,已经有一会儿了。”

    在瞧见井绳垂落在井中的时候,她便已经猜到了。

    等她道了谢,神色显然有些倦怠的他对唐壬奇道:“回去吧,准备下山。”

    等他们离开后,她用袖子掩着口鼻站在井口往下瞧了一眼,只觉得那气味能熏得她透不过气来,也能听见从井下传来的蝇虫乱舞的声音,只是,却什么都瞧不见,连安川的身影都看不到。

    虽然明知安川是有功夫在身的,但她还是有些担心,迟疑了一下后放下了袖子,强忍着腹中的不适对着里面喊道:“公子,你可还好吗?”

    片刻后,虽然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但井绳却动了动,似是对她的回应。

    得知他无碍,她稍稍放了心,直起了身子来,转头望向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小僧人。

    无束是飞云寺负责斋房香客起居的,看他如今的样子,似乎并不单纯地只是害怕。

    迟疑片刻后,她抬脚走了过去,在他不远处停了下来,问道:“小师傅,这枯井里头死了人,你可有什么线索吗?”

    无束不答,反而将头埋得更深了些,过了片刻后才摇了摇头。

    她瞧着有些蹊跷,突然想起了上次见他这般心虚的时候是昨日他们刚过来时。

    那时,有个中年男子向他打听一个曾留宿在这里的香客,他说自己与那男子有约,不会还未见到自己便自行离开,而无束却坚称那位香客早就下山走了。

    听着那人的意思,他与那位香客早就约好了要在这里买他的东西,若是生意没有做成,那香客原不会离开的,除非他背信弃义地将东西卖给了其他人。

    突然又想起他在听到他们要去后山时的反应,四下安静中,她试着问道:“小师傅,那井底的人,会不会是这寺里的香客,那个突然失踪的腿有些瘸的男人?”

    无束蓦地浑身一震,连合十的双手都抖了起来。

    在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他又立刻慌乱地垂下了头,并未回答。

    这个小僧人,显然心虚,却还不懂如何掩饰。

    就在这时,井口传来了动静。

    她刚循声望去,便见安川攀着井绳从里面跃了出来。

    见她迎了过来,他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蹙眉道:“别过来。”

    她立刻不明所以地刹住了脚步,有些不安地问:“公子,怎么了?”

    他抬脚,却是避着她往院门走去:“我先去沐浴。”

    她这才瞧见他的双手都污渍,而且衣裳也甚为脏乱,这才明白他是在介意什么。

    只是,她分明看见他的手中似是攥了一枚符。

    她记得,正是因着李锦合要拿到她所求的一枚符才在意外之下发现了井中有尸体的。方才她还没有特意留意,此时想来,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一枚符而已,若是拿不到便再求一枚便是,为何李锦合竟将其看得那般重?

    而且,安川手中拿的便是她丢的那枚符吗?他为何要特意捡起来,又为何要藏着?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但她只好候在原地等着,可在走到院门时,他又转过了头,对她道:“井底有一具男尸,二十出头,应该死了有几日了,不是僧人。”

    若不是僧人,便极有可能是香客了。

    她瞧见那小僧人无束又是浑身一震,让她心中的猜疑又确定了几分。

    等院子里又只剩她与无束两人的时候,她稍一思忖,又抬脚走到了他的面前,一瞬不瞬地瞧着他,道:“无束师傅,在下之前在山脚下的时候,曾听一位看马人说,他有一位客人寄存了驴子后,明明说好第二日便会下山来取的,可是直到如今都还未见踪影,你说,井底的那个死人,会不会就是那驴子的主人?”

    无束的眉眼中掠过一丝惊愕,他显然并不知道驴子的事情。

    “之前,我们想要去后山的时候,无束师傅曾提醒过我们,那里凶险得很,莫不是,你知道有人曾在那里送了命吗?”见她决定趁热打铁,继续道,“还是说,无束师傅以为有人在后山出了事,可今日才发现,那人其实死在了井底?”

    早就有所动摇的无束终于再也忍不住,在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颤声道:“小僧并不知道那井底是何人,这口井明明是被一块石头堵住的,施主也瞧见了,寻常人仅凭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挪开,那位施主瞧着并没有这个力气,他怎会,怎会跌进井里呢……”

    见他终于松了口,而且看样子也不像是在撒谎,便又问他道:“倒也不一定是他自己跌进了井中,也许他是被人杀死之后丢进了里面,好毁尸灭迹。”

    无束惊讶地抬头看着她,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有谁会想杀他……”

    但话还未说完,他便又意识到自己多言了,立刻低下了头不再言语了。

    她耐心道:“如今已经闹出了命案,莫说飞云寺,只怕整个肃岭县都知道了此事,到时候,定然会有人前来认尸,官府也定然会竭力捉拿真凶,无束师傅,若是那人的死当真与你有关,你觉得,你能逃得了吗?”

    但无论她怎么劝,无束始终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一味逃避。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来,而外面已经围了不少闻讯而至的僧人,她稍一思量后,便抬脚往东跨院而去。

    在安川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她听到里面有水声传来,知道他是在沐浴,脸颊没来由地微微一红,正迟疑时,听到里面的动静虽然没停下来,可却传来了他的声音:“什么事?”

    她迟疑着道:“公子,我想下山一趟……”

    她还未来得及言明自己要去做什么,便听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回道:“去吧。”

    她记得自己并未在他面前提过看马人的那匹驴子,那他自然也不知道她要下山的目的,但却答应得如此爽快,反而让她稍有惊讶。

    但既然已经得了他的应允,她便马不停蹄地往山下赶去,脚速很快地赶到了山脚下,并找到了那个看马人。

    等她从看马人那里得来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又气喘吁吁地赶回来时,安川已经收拾妥当到了东跨院,而她还未来得及与他说话,寺里的方丈与其他几个看上去上了些年纪的僧人也现身了。

    他们对寺中发现尸体的事情显然很震惊,只是还算应对有度,并未似更不敢擅自开口的无束那般惊惶无措。

    “里面的确是一具男尸,”默然看了她一眼后,安川对方丈道,“但尚未确定他是被死后抛尸,还是跌入井中后死去的,这一点,还需衙门的仵作验尸后才可确定。”

    方丈显然与他有些熟识了,也不瞒着他,道:“斋房的这两口枯井已经废弃了一些时日了,留着始终是个隐患,故而寺中打算将其用土填满,前几日便开始着手此事。”

    几天前的暮晚,有两个僧人奉命来检查斋房的两口井中是否还有水,因着东跨院当时有一位男香客留宿,故而他们便只查了西跨院的这口水井。那时,他们将盖在井口的石头移开后,确定井底只有不多的死水,便准备离开。照着原本的计划,第二日便要找人来填土,再加上西跨院也没有香客,为了省些麻烦,他们便直接离开了,并未将石头重新盖到井上。但翌日清晨时,因着这几日经常会有暴雨,寺中决定暂缓填井,那两个僧人才又回来重新将井口给封住了。

    于是,西跨院的这口枯井曾有整整一夜的功夫没有被堵住。

    因为他们是自己偷懒才没有盖上石头,故而他们也没有将此事告知任何人,直到听说里面死了人,才在惊惶无措之下交代了实情。

    而那个人,若是自己跌落井中的,应该就是在那一夜。

    “那时,天色本就不早了,根本不会有旁的施主能过来,”方丈将目光投向了颤颤巍巍缩在角落中的无束,语气虽然依旧温和,但目光却颇为犀利,“无束,那日有位施主在斋房留宿,第二日便离开了,对吗?”

    虽然他只是简单地问了这一句话,但却吓得无束立刻跪在了地上,声音哽咽地哀苦道:“师父,这是弟子的过错,那位施主并未下山,而是突然失踪了,可弟子一直以为,他是在后山出了事……”

    就在那日,那位年轻的香客问他这山上哪里的景致好,他便如实说后山有一道不为人知的瀑布,不过山路陡峭极不好走,而那香客不仅不以为意,还声称他从未见过夜间的瀑布,定要趁机去看个稀罕。

    出于担心,无束自然对他好言相劝,好不容易才让他改变了主意。

    可没想到,第二日清晨无束便听同门说不知何人打开了去后山的那道门,他下意识以为那位年轻香客当真在夜半去了后山,便急匆匆地赶去找他。

    他到斋房的时候,虽然也瞧见了去西跨院的那两位去封井的同门师兄弟,却并未放在心上,心里只是担忧那位年轻香客的安危。

    让他很是忐忑的是,那位香客果然不在屋子里,而且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无束颤声懊恼道:“是弟子一时糊涂,将此事给瞒了下来,弟子以为他当真是因为去了后山而惨遭不测……”

    就在这时,外面又来了一个僧人,对方丈道:“方丈,衙门的人已经到山脚下了。”

    听到这句话,无束猛地浑身一震,随即瘫软在了地上。

    他脸上的畏惧与绝望清晰可见,不由让她心中蓦地一动。

    若是事情当真如他所言,那香客是因为去了后山而遇到了意外,并非是因他而死的,他即便有错,也不过是小过,可为何他从始至终都如此惶恐惊惧?

    尤其是方才,他听到衙门的人过来时。

    他又没有杀人,为何要如此害怕官府的人?又为何要隐瞒那男香客失踪的事?

    若是他没有撒谎,人不是他杀的,那他隐瞒此事的原因便只有一个。

    财。

    他以为那香客已然死在了后山,故而私吞了他带来的什么东西。

    方丈似是也瞧出了他的不安,略一沉吟后对他道:“无束,先去为师的禅房候着。”

    如遇大赦一般,无束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阿弥陀佛,怕是让两位笑话了。”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方丈道,“无束这孩子虽然出了家,但始终六根不净。这些日子,他的母亲得了重病,家中却无钱医治,他怕是也动了欲念。”

    也猜到了无束有所隐瞒,安川对他的话并不意外,道:“无束师傅想来也并无害人之心,方丈也不必太过自责。”

    没过多久,肃岭县的衙役已经陆续赶来了,而包括他们在内的其他人也都被赶到了膳堂。

    但安川只在膳堂停留了片刻,便顾自一人抬脚又回了西跨院。

    他回来后,示意她走到院子里,放低了声音道:“死者既不是摔死的,也不是被淹死的,他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但他口腔中有溃疡,鼻腔出血,腹部有肿胀,死因暂时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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