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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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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戏班弟子所说的养鱼池,在李府的后花园中,旁边不远处便是梨花班的戏台子,后台正对着那个极深的养鱼池。

    梨花班的弟子发现那具尸体的时候,正在后台上妆,当时他们刚刚歇息过,再过一刻钟后就要上台,而李家的那些客人还在前厅用午膳。

    安川与许长恒赶到的时候,李家的下人正忙着将尸体捞上岸来,而李家的姑爷张楚濂正心急火燎地站在一旁催促着,陡然听到后面有人叫道“姑爷,有人来了”的时候,惊惶向后转头,见了他们,神色愈加慌乱了:“你们是什么人?”

    “让他们住手,立刻上来。”站在了张楚濂的一旁,安川的眸子盯着养鱼池的水面,沉声道,“连命案都想瞒着,你们好大的胆子。”

    紧跟在安川身后的许长恒也向池水望去,只见那池水中果然浮着一具尸体,而且看起来竟像是个孩子。

    突然想起了穆府失踪的那个小公子,她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见他气势不凡,张楚濂不敢妄动,看了一眼跟上来的下人。

    那下人会意,连忙气喘吁吁地对他道:“启禀姑爷,这两位是南和县衙的捕快,非要闯进来,小的们实在拦不住。”

    “原来是两位官爷。”因着心虚,张楚濂的目光有些躲闪,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并不似自家下人那般冲动莽撞,连忙解释道,“这么大的事情,草民怎敢瞒着,只是这两日是弊府大喜的日子,若是此事传了出去,只怕招来晦气,故而想将此事低调处理,等草民将事情查清楚了,自然会向官府言明的。”

    说着,他一招手,让已经下了池水的两人出来。

    “查清楚?”安川语气冷漠,不悦道,“这该是官府做的事情吧,若是人人都如兄台一般,那这世间的冤魂只怕更多了。”

    “是,都怪草民愚昧,只顾着自家的气数名声,竟忘了正经事。”张楚濂态度极好,认了错后立刻对那个跟过来的下人吩咐道,“快去衙门报案,莫要再耽搁了。”

    安川神色凝重,对他道:“还请兄台去吩咐一声,莫要让任何人离开贵府,包括梨花班与所有客人。”

    “应当的,应当的,草民这便去办。”张楚濂打算离开,但见他们并无要走的意思,只好道,“那还请两位稍候。”

    说着,他向从池水中出来的那两个下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留在这里,而他自己则出去安排了。

    他一走,这里似乎安静了许多。

    她这才有机会向前几步,仔细去瞧那具漂浮在水面的尸体。

    虽然尸体已经被泡得有些肿胀了,但从外形来看,依然能够判断出那的确是个孩子,而且应该是个男孩子。

    难道真的是穆家小公子穆呈善?

    尸体的周围游着无数条小鱼,放肆而又欢腾,像是在狂欢一般。但落入人的眼中,那一幕却可怖而惊悚。

    她不忍再看,不由得问他道:“安捕头,这会不会就是穆家的小公子?”

    他自然也猜到了这一层,默了一默后对她道:“等肃岭县衙门的人来了,自然会让穆家的人来认尸,不过,只怕他们会等不及。”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方才李家外面的大街上就已经开始有人围观了,隔壁的穆府定然很快便能收到消息,而若是穆呈善还没有下落,他们一定会起疑的。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了一阵喧闹,但并听不清。

    之后,张楚濂回来了,他的神色很差,应付这件事显然耗尽了心力,问他们道:“不知哪位是许捕快?”

    她疑惑道:“我便是,不知阁下有何事?”

    “穆府的林管家就在门外,嚷着一定要进来,还说他认得您。”张楚濂为难地道,“您看,衙门的人都还没来,草民也不敢放他进来,这可如何是好?”

    她思量后,直截了当地问道:“林管家想进来的原因,阁下应该很清楚,依你之见,穆家的小公子究竟在不在府上?”

    “这……”张楚濂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眼睛下意识地向养鱼池瞥去,但目光还未触及那具尸体,便又不忍地收了回来,“这个草民的确不知道,人已经被泡成这副样子了,草民也认不清。不过,哪怕他当真便是穆家的小公子,草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弊府啊。”

    看起来,他并不似在说假话。

    她沉吟着看向安川:“安捕头,我想去看看林管家。”

    略一点头,他算是默认了。

    等她出去的时候,恰好碰到了云向迎。

    他正被唐壬奇推着往里走,带路的是个上了些年纪的下人,大概是管家,见了她后,他们停了下来。

    与李府上上下下的惊惶无措截然相反,云向迎神色泰然,似是并不在乎这里发生了什么,温和问她道:“许捕快这是去哪里?”

    “在下出去一趟,”含糊地回答后,出于礼貌,她问道,“云二爷这是要见李家老爷吗?”

    他轻轻点了点头,道:“若是许捕快有何事,可以来李府找我。”

    明明还未化解李锦合与她父亲之间的恩怨,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笃定。

    她道了声谢,侧让到了一旁,让他们先走。

    因着张楚濂的吩咐,李家的大门紧闭着,外面的砸门声却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担心外面的人会冲进来,李家的守门下人只将大门开了一条缝,只能容她自己出去。

    见她从门里挤了出来,带了十几个人围堵李家大门的林管家立刻迎了上去,既担忧又害怕地问她道:“许捕快,听说李家发现了一具尸体,而且是个孩子?”

    看来,穆府得到消息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

    虽然不想让林管家担忧,但她也知道自己没有撒谎的必要,便如实道:“看起来的确像个孩子,不过,已经认不清模样了,可能还需要衙门的仵作验尸后才能确定……”

    她的话还未说完,林管家的两行清泪已经滴落下来,肩膀也在颤抖着,但却只是道:“好,好,既然如此,那我们等着便是。”

    他应该也已经猜到,在李家养鱼池发现的尸体八成便是穆呈善了。

    毕竟,他们已经快找了一天一夜,却还是分毫没有他的下落,而偏巧,隔壁的李家却出现了一具孩童尸体,任谁都不会不担心。

    她陪着林管家一直在外面等着,在她的劝导下,林管家也先行让其他人回去了,只留他自己等着衙门的人过来。

    又过了大概两刻钟,肃岭县的捕快终于来了,但仍不许林管家与她进去。

    两刻钟又过去了,终于有捕快来让林管家进去认尸,而安川也在这时出来了。

    与他对视一眼后,她会意地对林管家道:“林伯伯,这里毕竟是肃岭县,我不能再进去了,若是有事,您可以派人去客栈找我。”

    林管家神思恍惚地点了点头,脚步踉跄地跟着那捕快进了李家。

    而他们便往客栈走去,此时早就已过了午时,他们还未用过午膳,但直到此时,她也未曾感到饥饿。

    “这里不是南和县,这件案子我们做不了什么,”一路沉默,快到客栈时,安川才平静地嘱咐她道,“可以打听,但凡事不可意气用事。”

    她颔首应道:“属下明白。”

    到了客栈,虽然已经过了用膳的时候,但大堂依旧热闹,坐了不少特意来喝茶的客人。

    但靠窗的那张桌子仍然空着,安川直接走了过去。

    前几次来用膳时,都是他先来,是以她也没有怀疑过什么,但这次,她不禁有些困惑,为何每次他们过来的时候,无论大堂里的人有多少,靠窗的位置都没有人坐?

    见他们坐下,一个小二着急忙慌地便小跑了过去,一脸歉疚地道:“哟,两位客官,实在对不住,这张桌子被一位客人给包下来了,要不……”

    “你说的客人便是我。”安川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道,“想来这位小二哥昨日不在吧?”

    方才刚刚在心底升起的疑惑就此解开了,她心里感叹,安捕头花自己钱的时候这般任性,却在衙门用公费时却是出了名的铁公鸡,足见他对柳县令是何等忠义。

    那小二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柜台后的掌柜的,见他给自己使了个眼色,立刻转脸对他们致歉道:“真是对不住,小的前两日休沐,今日刚回来,抱歉抱歉。”

    “无妨。”他也并不介意,道,“还请来几个小菜与两碗汤饼。”

    没想到这位客官的面相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却颇为好说话,小二哥欢喜地去了,劫后余生般。

    掌柜的也走了过来,对他恭敬道:“这位客官,今日的上房还没人来退,只怕要再等等了。”

    他一点头:“多谢掌柜的,若是有空房,还请帮忙留着。”

    等掌柜的离开了,她才问他道:“公子,咱们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他反问她道:“你打算就这样回去吗?”

    她立刻摇头:“当然不想,但是,你方才不是说,我们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吗。”

    “世事无常,”他抬手倒了一杯茶水,道,“也不一定。”

    他的心思一向很难猜,她也已经习惯了,但让她惊讶的是,他竟将他方才倒的那杯茶水推给了自己。

    有些受宠若惊地将茶杯接了过来,她却不敢喝,总觉得要么是这茶水里藏着什么阴谋,便是他又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

    但之后,他竟不再说什么,只管一边饮茶一边看着窗外的大街。

    许是因着李家出了命案的事情已经传开的缘故,这条街比昨日还要热闹。

    当然,客栈里也是如此。

    “你们都听说了吧,李家的养鱼池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还是个孩子呢。”

    “该不会真的是穆家的小公子吧?”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穆府一听到消息便派人堵住了李家的大门,而且林管家都已经进去认尸了呢。”

    “但也可能只是碰巧呢,穆家的小公子怎么会去李家,他们两家人不是有仇吗?”

    “谁知道他是怎么过去的,但是,依着我说,那尸体定是穆家小公子无疑了。”

    “这话怎么说?”

    “我方才听说,李家的那位姑爷在知道自家养鱼池浮出了一具尸体后,不仅没有报官而且还试图将此事给压下去。据说,他连梨花班的夏班主都收买了,准备毁尸灭迹呢。若非南和县的两个衙役恰好路过给拦下了,这件事便很可能不见天日了,若是此事当真与他李家无关,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两日是他李家的大喜日子,或许他只是不想声张而已。”

    “不想声张便要将一桩命案给生生瞒下吗?我是不信,要我说,他定然是发现死的人正是穆家的小公子,而一旦此事被人发现,他觉得他李家必然脱不了干系,故而才想这么做。”

    “可李家的那位姑爷也精明得很,难道不知道人命案子要紧得很吗,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总有一日会将此事捅出去,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谁知道呢,许是他觉得以李家与何县令的关系,他能摆平这件事吧。”

    “对了,还有啊,我刚才听说有人瞧见南和县云家的二爷也去了李府,你们知道吗?”

    “与当朝相国是亲戚的那个云家?他们去李府做什么?”

    “这谁知道,指不定是李家又搭上了云府这条门路。”

    “怪不得李家姑爷这么大的胆子,这么说来,若死的当真是穆家小公子,穆家还不一定能讨回公道呢。”

    “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公道可言,不过是看谁更有钱有势罢了。当初李家的丫鬟死在穆府的案子没人抵命,如今穆家小公子死在李家说不定也不会瞑目。”

    “这两家人的恩怨,还真是没完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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