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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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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下,安川悠然地走到了中院,目光似乎在看向许长恒所住的那间下房门口,但没过多久,他便留意到院子西边廊下的长凳上坐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他熟悉的人。

    见他望向了自己,自知躲不过,许长恒只得站起了身来,朝他走了过去,寒暄道:“公子也睡不着吗?”

    “我已经睡过一觉了,”虽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她听着他的声音中气十足,的确比她精神多了,“有些热,便出来走走。”

    天气的确有些闷热,她这才发现,月亮不知何时已经被乌云遮挡了大半,看样子似是要变天。

    出于身为下属的自觉,她立刻道:“的确是有些热,要不我去找小二哥再讨些冰块来?”

    他摇了摇头,颇为善解人意地道:“算了,小二大概也已经睡着了,不必再叫醒他。”

    她附和道:“这倒也是,这么热的天儿,能睡着也是不容易。”

    “你呢,怎么还不睡,”他将目光投向了她所住的下房,问道,“是不是里面也太热了。”

    “下房的窗户不小,倒也不是很热。”她老老实实地答道,“只是里面的鼾声太大了些,我也正打算进去呢。”

    他沉默了片刻,语气里含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意味:“不,你先在这里等着。”

    她有些不明白,等着?

    等什么?

    可还未等开口问,她便得了答案了。

    因为安川突然抬脚,竟是奔着她的房间去了。

    原来他竟是想去瞧瞧下房是什么样子的。

    她不禁有些郁闷。

    似她这样的人,有生以来便未曾住过上房,可似他那样的人,竟有生以来还没去过下房。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

    但出于她意料之外的是,安川刚推开了门,便在下一瞬间后又立刻给关上了,连脚都未曾踏进去。

    里面虽然燃着一盏煤油灯,可那么暗,若不进去能瞧见什么?

    他的好奇心也太容易被满足了。

    正在她纳闷时,安川已经朝她走了过来,但在经过她时脚下并未停,而是直接往客栈的大堂走了过去:“过来。”

    她心下奇怪,连忙跟了上去,还以为他方才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公子,怎么了?”

    他并未回答她,而是直接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客栈大堂的柜台前,毫不犹豫地抬手用力拍了拍台面:“小二,换房。”

    可就在方才,他还声称不愿吵醒已经睡着的小二。

    那小二哥正躺在柜台后面的地铺上睡觉,听到动静后双眼朦胧地站了起来,人还没看清便语气恭敬地问他道:“客官可是对房间有何不满的?”

    他颔首:“太臭。”

    小二已经渐渐回了神,认出了他来,以为他是故意来找茬,半信半疑地道:“您的房间每日都有两次清扫,怎会有臭味?客官莫不是弄错了?”

    她站在他的身后,幽幽地道:“我家公子说的是我的房间。”

    此时,她总算是明白为何他虽然对下房有些兴趣,但连脚都还没踏进去就又转身回来的原因了。

    原来是嫌臭。

    这是自然的,这大夏天的,那么多个男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难道气味还能香吗?

    似是不妨他的后面还站着人,小二被吓了一跳,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后才明白过来:“原来客官是嫌弃下房气味不好,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无论哪一间下房,都是那个味儿,除非……”

    “换房。”安川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小二哥的喋喋不休,道,“给他换间上房。”

    小二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没了,这位客官说不住之后没多久便有人住进去了。”

    他又道:“那就换间中房。”

    小二还是摇头:“也没了,都被梨花班的人给住了。”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所以,不能换了?”

    “倒也不是不行。”小二的脸上虽是一脸的倦态,却还是极力压制着睡意,和气地笑道,“可以再换另外一间下房,不过,那间里面的客人少两个,气味可能没那么重……”

    他的话还未说完,安川便已经忍不住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劳烦小二哥再拿一套但干净的被褥与席子来,送到我房间便可。”

    小二有些犹豫:“若是客官要加被褥……”

    他会意地道:“算我账上便是。”

    小二立刻点头哈腰道:“您稍候,小人腿快,保准在您到屋子之前把东西给您送过去。”

    她似是明白了什么,连忙拔腿跟在了已经抬脚往中院去的安川,鼓起勇气对他道:“其实,我早就习惯了,公子不必介怀,睡觉了便什么味儿都闻不到了,真的。”

    她说的是实话,毕竟今夜阻止她入睡的原因其实是鼾声,而非那的确难闻的臭脚臭汗味,其实在各色男人中间混了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

    走到中院时,他停了下来,道:“拿起你的东西,跟我过来。”

    她觉得自己能隐约猜到他想要干什么,立即心生警惕,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不必不必,大可不必,其实我还挺喜欢那气味的……”

    安川似是再也听不下去,皱眉打断道:“若是你敢在那样的屋子里睡一夜,明日便不要跟在我后面。”

    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他是嫌弃自己也会沾染上那房间的臭味儿。

    再也不敢找其他拒绝的借口,她只能默然推开了门,借着昏暗的灯光走了进去。

    而在她推门的刹那,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到了十几步开外,仿佛那道门的后面藏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她不由叹了一声,这些富家公子过得还真是精致。

    其实,这里面的人大多成日在外为生计操劳,不然怎会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睡得如此酣然。

    拿着包袱走出房门时,见她出来的安川已经开始往东跨院走了。

    而那个小二哥也恰好从里面出来,对他恭敬道:“客官,东西给您送屋里了,若没什么其他的事,小的便先告辞了。”

    安川微一颔首,对他道了声谢。

    她默默地跟在了后面,只能在心里期盼着麻烦莫要在今夜再找自己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他推开了房门,先行进去了。

    里面燃着好几支蜡烛,比她所住的下房亮堂多了,她停在了门口,不敢进门。

    许是没有听到身后她的动静,他转过了身,对她平静道:“进来吧。”

    她的双脚却似是被灌了千斤重石,丝毫不挪半分。

    虽然未曾抬头,但她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不耐烦,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瞧着这院子也挺宽敞,有的也只是花香,要不然,我就在这院子里过一夜吧,恰好我也许久没有好好赏月了。”

    周围有些安静,半晌之后,她听到了他似笑非笑的声音:“你这副样子,是觉得我会吃人,还是太委屈你了?”

    她立刻想到了一个更合理的借口:“当然不是,只是我夜里睡得不踏实,不仅打呼噜还踢人,而且其实属下也有那么一点点脚臭,怕是会扰了公子您的清梦。”

    听她说得这般直白,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正在她以为自己极有可能脱困时,却又听他道:“先去井边洗脚去,然后进来打地铺。”

    听到“打地铺”三个字,她心里蓦地一松。

    其实,虽然他的确有意在自己的房间收留她,但也不可能会让她与自己同睡一张床,这一点她本该很清楚才是。

    但不知为何,她竟还是有些担心,生怕会离他太近。

    也许是因为一直对他太过敬畏,也担心他会识破自己的身份与目的,故而一心只想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

    在她的意识中,他是整个南和县衙最该提防的人。

    所以,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对她来说意味着危险就近在咫尺,能避便要避,能躲便要躲。

    但既然避不开也躲不过,那能做的便只有不能松懈了。

    她下定了决心,将包袱放在了屋子的桌子上,然后去找小二哥讨要洗脚盆。

    等拿了盆回去时,她看见一个身影沿着墙根从后面匆忙地快步走进了东跨院,但看身形却并不像是她之前看见的那个人。

    她心下一紧,加快了脚步,但等她到了东跨院时,似乎隐隐听到了关门声,却已经看不到是谁关门了。

    带着疑惑,她只好作罢,走到了水井旁,用水桶打了水,开始准备洗脚。

    井里的水清凉彻骨,在这炎炎夏日里竟还透着几分寒意,她不由打了个哆嗦,只想赶紧洗完,但又不愿那么快便回去。

    好在院子里此时并没有其他人,应该也没有人会对她洗脚感兴趣,她决定能多拖一刻便多坐一会儿。

    但让她意外的是,都已经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过来。

    在她洗净了脚并穿好鞋袜,正要往地上泼水时,有很轻又急促的脚步声从院门口传来,她吃了一惊,循声去看,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来。

    是梨花班的马上年,他的个头不算高,微胖,极好认。

    他特意在院门口停了下来,探头往里面看着什么,很快便也留意到了她。

    似是没料到这么晚院子里竟还有人,他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将怀里的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然后迅速地朝他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他的房间离院门最近,故而只是片刻间,院子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人。

    这一次,她可以确定,之前在中院时,她看到的那个朝后院而去的人影的确就是他。

    这么晚了,他去后院做什么?

    她分明记得,上次看见他时,他的手中并没有拿东西,可回来的时候,他却是带了什么东西而且还试图藏着掖着,总让人觉得有些鬼祟。

    还有,刚才她看到的另外那个从后院过来的人影又是谁?

    因着那人走得太快,她没有看到他的身形,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确定。

    没想到这家客栈的夜里竟也如此不平静。

    她坐在井边感慨着,打算再磨一磨时间,没想到突然有个东西打在了她的背上,让她生生惊了一跳,险些蹦起来。

    打在她背上的东西“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她不由捡了起来仔细瞧了瞧,随即大吃一惊。

    竟然是南和县衙门的令牌。

    不必说,这自然是安川丢过来的,目的是提醒她该回去了。

    她觉得自己该谢他手下留情,毕竟若是他再用些力气,这沉甸甸的东西可是能砸伤人的。

    但她没胆子抱怨,能做的只有捧着他的令牌灰溜溜地回去了。

    并未脱衣的安川已经躺在了床榻上,她犹豫了半晌,才轻声试探着问:“安捕头,您的令牌?”

    床上的人一动未动,也没有吭声,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睡着时,才听到他平静地道:“放桌上,把门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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