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连沫姐儿都能看出她处境艰难
然而此时她却没有心情深究顾青野留下这东西的意思,连忙把将外衣包成一个团,随手藏进了旁边的衣橱里,这才匆匆忙忙的起身,向院子里走去。
柳姨在外面拍了半响的门,才见方未沫过来给她开门,顿时有些不满,打算说一下她这外甥女,却又见她额头上竟满是汗珠,似乎十分匆忙的样子,心里一软,半是抱怨半是心疼的道,“沫姐儿是不是又熬夜做刺绣了,姨娘拍了半天的门也不开。”
方未沫正愁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搪塞,立刻顺坡下驴的道,“沫儿想多做点刺绣卖钱,以后带着柳姨过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柳姨闻言心里更软,又想起今天过来是有正经事要做,连忙拉着方未沫进屋,故作神秘的打哑谜道,“沫姐儿,你知不知道你上次让我拿去卖的帕子和香囊卖了多少钱?”
方未沫虽然对自己的手艺颇有信心,但其实心里也没底,听见柳姨这样说,心里顿时有些紧张的追问道,“柳姨,可是卖的不好?”
柳叶却眼角含笑的从怀里取出一个素净的荷包,把里面的银钱全都倒在了方未沫的面前,兴奋的道 ,"三张手帕加一个香囊,总共卖了1200文!"
“那一千文我让老板娘给换成一两银子了,这还有200的散钱。”柳叶一边说一边把钱往方未沫的手里塞。
方未沫没有推辞大方的伸手接过那些银钱数了数,随后有些奇怪的问道,“柳姨这怎么还多了一百文啊?”
柳姨闻言脸上笑容更甚,低声道,“那绣坊的老板娘说你做的这些帕子和香囊实在好卖,就多给了你一百文,想让你再多做些,以后只挂在她家店铺卖。”
方未沫脑子里转了一圈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大周朝是个对香料极为痴迷的国家,素来有一寸香料贵千金的价值观,那些异族甚至每年上供的贡品里都有许多香料,上到王孙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每个人都以身上有香味为荣。
但是像柳家村这样的小山村,那些农户人家又哪里会有钱买这么奢侈的东西,便是城里毫无香味的素帕也要咬咬牙,才舍得买一个回来用。
而方未沫从梨花里提取出来的香露,却带着自然的草木花香,丝毫不输给那些昂贵香料熏出来的名贵香气,那绣坊的老板娘毕竟常年待在城里,多少有些见识,拿到方未沫的绣品后,就眼前一亮。
她一个帕子卖五百文,专门卖给常来她这边买衣料的有钱商户女,那些商户女在本地虽然算得上家里有钱,但是香料这种东西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因此当她们看见这绣工精湛的手帕,带着若有若无的梨花香味,竟然比用昂贵香料熏出来的帕子,更加清新自然,价格却只有熏香手帕的一半还低,一个个就起了心思。
更要紧的是,这位绣坊的老板娘深谙卖货之道,一看这手帕抢手,一天就卖一条,硬生生在古代搞了个限量发售,惹得那些小姐们,都让丫鬟过来蹲着,生怕错过了这梨花香帕。
绣坊的老板娘看出来这香帕后面的商机,等到柳叶再次过来的时候,不仅给结了钱,甚至还多给了一百文,希望能够得到更多带香味的绣品。
“沫姐儿有这种手艺,日后定能嫁个好人家!”柳叶颇有些欣慰的摸了摸方未沫的头,言语中带着几分高兴。
毕竟她自己就是因为会刺绣,才能在恶婆婆的手底下游刃有余的过活,时不时还能过来看看外甥女,若不是她那夫君身子骨太过虚弱,恐怕她家的日子要更加好过。
方未沫知道她那病弱的姨夫,大概今年秋天就会感染肺痨咽气,等柳姨的男人死了,她那婆婆就会把她赶出家门,顿时心中有些心疼柳姨,忍不住抓住姨娘的衣角,低声的道,“柳姨,万一姨夫没了…”
柳叶闻言顿时脸上一惊,伸手捂住方未沫的嘴,低低的警告道,“你一个未出阁的丫头,不可这般随意妄议长辈! ”
方未沫捏紧了手里的银子,然后才慢慢的点了点头,柳叶这才松了手,低声嘱咐道,“祸从口出,沫姐儿你年岁还小,等到嫁人了就知道了。”
方未沫苦笑了一声,她怎么不知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前世便是死在这条伦理纲常之上。
生父让她嫁谁就得嫁谁,夫君让她死她便得死,所以她才要改变这一切啊。
方未沫知道自己说这话不妥,却还是拉着柳姨的手,斟酌着低声劝道,“柳姨也应该多为自己打算才是。”
柳叶有些惊异的抬眸看了一眼她这外甥女,随后却咬着牙低声回道,“柳姨自己知道该怎么办,沫姐儿你别为我操心这个了。”
她虽然只是个乡野妇人,生父却是个读过书的秀才,她和长姐小时候也跟着学了些,因此比一般的妇人能通晓知事些。
当初她们生父因为科举连续不中,急火攻心病倒了,娘亲一边日夜绣花挣银钱撑着整个家,又一边日日哭泣,一双眼睛很快就看不见了。
她长姐实在没法子,只能把自己卖了,靠着姐姐的卖身钱,柳家双亲才撑的久了一点,只可惜这世道穷人家生不起病,就是长姐的卖身钱耗光了,柳家父母还是很快撒手人寰了。
当时同村的丁家出高价聘礼给儿子娶妻,上门来跟她提亲,柳叶实在没钱给父母安葬,就咬牙同意了这门婚事,嫁给了现在的夫君,一直到现在。
她已经是无父无母无姐,与夫君成亲多年,因为夫君的寒症一直不好,更是膝下没有子嗣,若是夫君哪天没了,日后婆家休她,只用一条无所出她就得乖乖扫地出门。
这些事情她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她的窘境,竟然连十六岁的沫姐儿都能看出来,她深深的叹了口气,一时间只觉得前途无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