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父子相见
刘子彬在紧张不安中度过了一个中午,然后十分忐忑的出了会馆,朝皇城南锦衣卫衙署而去。
这条路是很熟悉了,这个大门也是很熟悉了,在京城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这条路上,但今天到来与前几次意义不同。前几次是一种过程,这次可能就是结果了。
锦衣卫衙署大门处站班的官校看到刘子彬,便领了他进去。天下官署大同小异,穿过二门便来到了正堂前。
与别处不同的是,锦衣卫正堂前空地很大,足以容纳上千人站立,想必也是因为有特殊需要的缘故。
刘子彬拾阶而上,此时堂上两个位置都是空的,尚无人去坐。中间那个必是主审位置,旁边那个就是陪审位置了。
刘子彬站在门内角落里等了一会儿,听到几通鼓响,从堂后转进来一伙人,簇拥着两位大人登位。
坐在堂上正中主审位置的,是乌纱绯袍全套冠带的太子少保、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刘吉。
刘子彬还是第一次见到身着官袍的刘棉花,陡然觉得他比平常家居时威严许多。
坐在刘大学士旁边侧面的,是一位须发全白、目测有七十以上的老者,身穿金色飞鱼服,很是夺目。
这也是刘子彬第一次看到大名鼎鼎的飞鱼服,后世传说中似乎锦衣卫人手一身飞鱼服,但刘子彬之前并没有见到过。
这个老者的身份,显而易见呼之欲出,当然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掌锦衣卫事袁彬袁大人了,这可是国之功臣。
看他的位置,刘子彬猜测最后还是有所妥协,本次审问没有全然抛开锦衣卫,让袁大人充当了陪审。
刘子彬上前见礼,对主审刘大学士拜见道:“今日为家父之事,耽误了阁老休息,叫学生于心不安。”
刘吉公事公办的点点头道:“所为国事。无妨。”等他答话完了,才发现刘子彬这话不对劲,他答的也不对劲。
什么叫“耽误了休息”?现在只不过是下午未时,对于一个理论上是全天工作的大臣,下午是应该休息的时间吗?
刘吉暗道。此子平常说话不会这么不谨慎。估计是这次他要见到父亲,所以心情激动,神思不属。
刘子彬又对袁彬简单拱了拱手,文武有别。礼节上要差得远,此后他便静立一旁去,等待着审问开始。
刘大学士咳嗽一声,喝道:“提人!”
刘子彬扭头向门外望去,对父亲的登场翘首以待。
从夏日的阳光下。从庭中西角门缓缓的走进一位身材颀秀的人,在四名锦衣卫官校的押解下,朝着大堂而来。
这必然就是父亲大人了,刘子彬逆着阳光,一时看不清他的样子。
等刘清之走到了门槛外,与门槛内的刘子彬正对面,两人齐齐愣了愣。刘清之为了儿子的出现而惊讶,刘子彬惊讶则是因为
父亲大人的眼睛很特别,像是湖水一般深沉深邃。又荡漾出了几丝淡淡的哀愁。
再看他松松垮垮的发髻,沾着几根枯黄的草茎,还有几缕乱发飘荡在额头上,但依旧不能破坏这张忧郁的风情;
他身上是敝旧的青色官袍,随机裂开了几个洞口。但丝毫无损他超然挺拔的气质。至于脸上的几抹黄土黑泥,只能是白皙玉面的点缀。
刘子彬突然自惭形秽起来,他时常为自己相貌气质而沾沾自喜,但与父亲比起来。顿时月明星稀了。
他也明白了一个始终想不通的问题,为何以父亲这脾气。还有那么多女子飞蛾扑火、倒贴上门,最大原因就在这里啊!
这种线条华丽、气质忧郁的半熟而立小生,对女人的杀伤力是全年龄段通吃的。而且好像父亲又具有认真倔强的性格,在女人眼中更是别具魅力。
刘清之望着有点发傻的儿子,疑惑的开口问道:“你怎会在这里?”
刘子彬醒过神来,连忙推金山倒玉柱,上前两步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头,这才答道:“听闻父亲遭难,我便来了。”
刘清之叹口气,“苦了你了,都是为父之过也。”正说着,他望见刘子彬身上的士子青衫,讶异道:“你进学了?”
刘子彬又自豪的答道:“儿子今年春时,蒙宗师录取,入县学为廪生,正好顶了父亲留下名额。”
刘清之露出了笑容,“我刘家后续有人矣!”
刘吉拍了拍醒木,打断了父子叙话。锦衣卫官校便将刘清之押到前面,至于刘子彬这个来旁听的,则被隔离到了边上去。
刘吉望着底下的刘清之,叹息道:“同为翰苑一脉,老夫是不想审问你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审的。刘清之你写一封知错悔过之书,能叫老夫向皇上交待便可以了。”
刘清之冷冷道:“我何错之有?”
刘吉针锋相对道:“你不安分守己,肆意妄言,诽谤大臣”
“刘阁老你扪心自问,觉得自己是合格宰辅么。”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刘吉心里登时冒了火气,但又一想,自己苦心挽回名声,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刘子彬看着父亲真叫人着急,忍不住隔着人墙道:“父亲暂且忍辱负重,写下悔过书,保留有用之身又如何?”
刘清之喝道:“住口!圣贤书是如此教导你的么?”
一直没有开口的袁指挥这时候插话道:“在这里耍嘴皮子没甚意思,刘庶常还是先下去罢。在牢狱里放上笔墨纸砚,什么时候写下了悔过书,什么时候再说其它。”
刘吉考虑片刻,“也好,就如此办理。”
刘清之被押下去,刚走到门口时,袁指挥忽然又开了口,对着人墙后的刘子彬叫道:“刘家公子!朝中有几位大人弹劾国舅爷万通,但听说你和他串通好了,明天去东厂,打算替他开脱消罪么!”
刘清之听到话,猛然回头盯了刘子彬一眼,但没有机会说话便被锦衣卫官校推了出去。
刘子彬猝不及防,愕然看了看袁指挥,又看了看父亲的背影。他感受得到,刚才父亲盯他的眼光中是饱含责问和不满的。
难怪这袁指挥急急忙忙抢在东厂查问斗殴事件之前,于今天下午组织了审问,并叫自己旁听。
原来就是打的这个目的!是要借用父亲的威势,给自己这当孝子的施加压力,而且自己与父亲远远相隔,没有机会解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