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这是我的事,你也太喧宾夺主了
刘子彬看着六小姐的匆匆背影,自言自语道“平时派头十足,怎的如此经不起玩笑?不是还有人要求诗么?一不做二不休,再散几首出去好了。
又过了两日,有船队缓缓进了阊门,又在巡抚行辕附近码头靠了岸,这正是王恕老大人的仪从。
却说在四月初时,因吴淞江下游淤塞,苏州北部以及常州府一代发了大水。这几天巡抚王恕老大人亲临一线勘查灾情,并下令开济农仓赈灾,并要求各县组织灾民修补堤坝。
在灾区连轴转两日后,这日王中丞满怀疲惫的回到了府城。他律己甚严,巡抚仪仗从简,没有搞出清场开路的威风,再说苏州府文人士子、官宦世家太多,还是谨慎一些好,胡乱招来议论不是好事。
离巡抚行辕不远时,王恕随意透过轿子小窗向前看去,却发现在行辕外的大牌坊下,三五成群的聚 集了一二十人。
王老大人轻轻叹了口气,作为一个三品副都御史巡抚,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见他,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虽然他在高层眼里是属于不得志的人,是被打发到地方混日子的人,但在这一亩三分地却算是位高权重,当然寻门路的人络绎不绝。
可是这些人消息也太灵通了罢,连他回行辕的时间都知道,还特意提前等候在这里?
今日刚刚回到行辕,必然有许多积压公务要处理,怎能将时间浪费在往来应酬上?再说这两天他有件涉及本地财税的大政务需要仔细斟酌考虑,不便被打扰。
想至此处,王恕招招手,将长随叫过来,隔着小窗吩咐道:“你去对等候的人说,本官今明两日不见客,叫他们散了罢。”
长随得了吩咐小跑向前,将此消息传达给众人。王老大人的轿子路过牌坊时也没有停下,一直到进了行辕大门。
却见那长随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小的去说了,可他们并不散去!”
王恕久在地方为官,经验极其丰富,闻言立刻想到了什么,很严肃的问道:“彼辈莫非有重大冤情前来控告?若是如此,立即请入。”
长随解释道:“他们说不是来拜见老爷你的而是要求见刘公子!”
方公子?王恕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行辕中只一个姓刘的可以勉强称为刘公子。”找他作甚?”
能做长随的自然都是机灵人,早就简单打听过情况,“好像是这几天刘公子大出风头这些人都是来慕名拜访的。”
王恕有几分哭笑不得敢情行辕门前聚集了一群人,不是来拜见他这个主人而是来找刘子彬的这是喧宾夺主罢。好像他不在的这几日,刘子彬很是闹出了点动静出来?小孩子总是喜欢做出些动静,以吸引大人注意,表示自己长大并成熟了。
越是这样的小孩子,越是不能搭理他!王恕很老练的想道。
本来回到行辕,他准备召见刘子彬考考他的学业,指点指点他读书。但现在看来,此人既然如此不安分,那么还是先晾着好了。
回了家王恕还真就不见刘子彬,抓紧时间在书房批阅公文。不知过了多久却见长随过来禀报道:“文老爷来了,在前面厅中。”
这位文林是成化八年的进士,在南京当过官,身体不好的原因,去年回到家里静养。他与王恕有过几面交情,但交情也不是很深,毕竟不是同一时代的人,差了将近三十岁。
王恕便喝道:“我说了不见客,你怎的还来禀报?”
长随答道:“文老爷说不用见老爷,只是来求诗文的,有了准数就走。”
王恕忙于公务,哪有闲心纠缠,用力挥挥手道:“我答应了,叫他留下题目,自己先走罢,等有了空便给他写。
这世道,彼此之间求文是很常见的现象。无论祝寿、立碑、作序、送行、修家谱等等,都需要请别人做诗词文章,当然越是名家越好。有关系就用人情请,没关系就花钱买。
长随为难道:“不过文老爷说,是前来求刘公子为他家小公子作劝学之诗,并不是找老爷来的,请问老爷答应否?”
饶是王恕心性坚定,此时也忍不住有几分尴尬,怎么又是来找刘子彬的?刘子彬真有如此之好?
“这随意!叫刘子彬不要怠待了客人!”王恕担心刘子彬年少轻狂不知轻重,便吩咐道。
其实就算王老大人不说,刘子彬也不会怠待,因为文林文老爷的儿子叫文微明,今年与唐寅同岁……”
不过王恕也起了好奇心,又对身边下人道:“你去六姐儿那里,将刘子彬的诗词拿几首来瞧瞧!”
不多时长随拿着纸笺回来了,王恕放下公务,展开纸笺看去,却见有两首七律。看了看这首落花诗,又看了看那首台阁风,王老大人深深的迷惑了诗的水平很高,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两首七律之间千差万别,一首悲春伤秋哀怨凄苦之作,一首是瑞丽堂皇太平气象之作,完全不似一人的手法,难道刘子彬是个性格分裂的人?
还是说刘子彬已经到了功臻化境、随心所欲,想要出什么效果就出什么效果的地步?这不可能罢?
正疑惑时,又有门官前来禀报:“门外有前少卿李老爷前来拜访。”
王恕放下手里诗文,吩咐道:“有请!”
他说这两日不见外客,那当然是针对一般人而言的,至于关系比较密切的亲友类当然不在此列。
门官口里的这位“前少卿李老爷”指的是前南京太仆寺少卿李应祯老爷,字贞伯,号范庵,当世书法大家,文化名人。李老爷是苏州人,刚五十来岁就辞官致仕回了家,现就居住在苏州城里。
王恕在南京做官时间很长,和李应祯很有些交情,所以不好将他拒之门外。何况这李应祯正是王恕主动请过来的准备找他参详一些事情。
要知道,京官和地方官不同,京官可以杜门谢客洁身自好,但地方上的官员就需要经常和本地大户打交道,不然许多事情就办不好。
不多时,李应祯老爷被下人引着,来到了书房外,王恕上前迎了几步,将他请入内。宾主落座寒暄了几句各自近况,便就进入了正题。
王恕邀请道:“范庵许久不见,今次便不要走了,你我摆酒夜谈,我还有件事情要请你帮着筹划。”
李应祯对邀请不置可否却先问道:“介庵公即便你不清,我也会自到。听说刘子彬刘公子寄居在贵府上?”
又是要找刘子彬的?王恕老大人已经有点麻木了今天好像人人都找刘子彬这巡抚行辕谁是主人?
他迟疑了片刻,一边派人去叫刘子彬过来,一边反问道:“此子确实在吾府,你要寻他,莫非是他有什么不周到之处了?”
李应祯苦笑道:“小弟我是受人之托,做个说客来的。”
王恕正要问个详细却见刘子彬已经窜进了书房。不由得心里暗骂一句,这厮来的真是快,只怕一直在等着机会来找自己罢!
刘子彬对便宜外公见过礼后,正偷偷打量另一位老者猜测他是谁时,便听到王恕对他喝道:“这位是原太仆寺少卿李大人有事要找你,仔细听着教训!”
刘子彬再次见礼,却见这位李老先生笑道:“介庵公言重了,我只是前来做个和事老。年轻人之间,意气相争时常有,有些事情过去了就可以放下,冤家宜解不宜结。
和事老?这是为哪家而来?是王铨家,还是三人组其中一家?刘子彬没有说话,一面在心里想着,一面继续听。
李老先生缓缓而道:“刘小友你和那王铨起了。角,在望远楼闹了一场,这是因为他诋毁商相公在先的确是他的过错。
现如今王家已经处罚过王铨,因为我与介庵公有旧,因而王家委托老夫做个中人,请刘小友往东山王家一行。化干戈为玉帛,就此一笑泯恩仇,刘小友以为如何?”
刘子彬当即就猜出了王家的意思。这次王铨丢了大面子,情急之下抄袭诗词被抓了现行,绝对是一桩丑闻,而且波及到王家的脸面。
从王家角度,王铨也是年轻而有才的人,将来很可能也会有成就,当然要力保。毕竟王家祖上并不是官宦世家,从王餐这里才开始渐渐显迹,王餐之弟王铨则是下一个被寄托厚望的对慕
但想要最大化消除丑闻影响,莫过于请他刘子彬见面,然后把酒言欢,互相谅解。
如果连他这当事人都原谅了王铨,甚至进一步假惺惺的结成不打不相识的好友,那么别人更无可置喙,那典论压力自然也就缓解了。剩下的,就是用时间来渐渐抹平这件事情。
面对王家伸过来的橄榄枝,刘子彬又想了想,是可以答应的,解了一桩仇怨总不是坏事。
还是大度一点罢……刘子彬想定了后正要答话,不过却被王恕这便宜外公抢在了前面。
只见王老大人正气凛然的对李老先生喝道:“范庵岂不闻天地君亲师乎?那王铨诋毁刘子彬师长在先便如辱人父母,这孰可忍孰不可忍!岂能轻易宽恕?
王家这诚意,我看还差得远,范庵你来当这个说客不值得,还是请回罢!叫那王家仔细反思好,再前来商议和解之事!”
刘子彬望着王老大人瞠目结舌,这是我自己事情,你老人家激动叫嚣什么?简直太喧宾夺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