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真相
09
林绪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但想到方才林遇之来这里找她去用晚膳时便决定先去一趟清逸院。
青莲院和青逸院中间隔了一座主院后遥遥相对,离得并不算遥远,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林绪便已经到了青逸院外头。
她刚走到门口,便见到楚莲已经在院外等自己了。
林绪脸上连忙扬起笑意:“娘亲。”
楚莲轻轻拂过她的发丝,柔声说:“你爹已经在里头等你了,今日为何来得如此之晚?”
林绪思量片刻,将方才被贺楼乞烫伤的那只手拿出来,委屈道:“女儿方才喝茶时不小心摔了茶杯,如今才整理好。”
虽说或许会让她们担心,但总比悄悄藏着被发现后去问绿幻时不小心说漏嘴强。
楚莲看见她的手背,眉头轻轻蹙起来,小心翼翼问:“上药了吗?”
林绪走了时候抹了一些药,她轻轻点了点头。
楚莲放下心来:“那便好。”
青逸院内也种了两颗巨大的桂树,树下摆放了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石桌之上摆着一盘清蒸鲈鱼和两碟小炒菜,不算复杂的菜式。
林遇之已经脱下了那身软件换上棉质的白色衣裳,林绪刚跨进院内,两人的视线便在空中相对,只消片刻,林遇之的目光便落在了楚莲脸上,两人含笑相望微微颔首。
林绪跟着楚莲一起坐在石凳上,她一边拿筷子一边朝林遇之看了眼,声音很低:“爹爹。”
她记得原文中林绪虽然在外面嚣张跋扈,但在家人面前很是温顺,在林遇之面前甚至还有那么点怂。
“嗯。”林遇之为她和楚莲分别夹了菜。
林家一家人在西北待过很多年,加上不少时间都在军营里,楚家作为商人也并不严苛,所以没那么多深宫院落里杂七杂八的规矩,也没有食不语的说法。
林绪吃了两口饭后突然抬头:“爹爹。”
“怎么了?”
“就是”林绪筷子在米饭中扒了几下,问:“三日后的中秋宴我们能不能将贺贺楼乞也带上?”
她这句话在心中绕了很久才说出来,毕竟这种要求太过夸张又毫无道理,而且以贺楼乞在林家的地位,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她没曾想,林遇之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下来,他放下筷子轻叹道:“也好。”
他的语气很是复杂,而且林绪从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察觉出林遇之和楚莲对贺楼乞的态度太过怪异。
至少不是表面那种十分厌恶的模样。
林绪想了想,还是乘胜追击道:“那我们能不能对他好一点?就给他一间屋子住?”
楚莲的脸色微变,林遇之却是立刻板着脸反对道:“不行。”
林绪眼里闪过不解:“为什么?”
她声音放低了些:“先前是我的不是,每日总想方设法折腾他,可他从小跟着我一起长大,我有时候会于心不忍。”
楚莲没说话,林遇之目光严肃的盯着她,隔了一阵后他抬手按了一下眼睛,最终长叹一口气道:“阿绪,我本以为你忘了这件事也是好的,可我没想过你有一天会同情他。”
林绪直视他,轻声道:“我不明白。”
她确实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会让一家人变成这幅样子。
楚莲瞥过眼一言不发。
林遇之问:“阿绪,你知道贺楼这个姓氏吗?”
林绪是看过书的人,她点了点头,喉头有些发紧:“是月国女王的母姓。”
月国女王姓月,但她的生母姓贺楼。
林遇之又缓缓道:“那你知道乞字的来历吗?”
“我”林绪眸子里闪过诧异。
她本以为贺楼乞的身世鲜少有人知晓,但谁料这其实并不是个秘密,甚至被瞒得最深刻的那个人是贺楼乞自己。
在林遇之的目光下,她严肃的点头,声音轻到只有在场的三人能听得清楚:“陛下小时候过得极为凄苦,加上先皇也对他不甚喜欢,便赐小命为乞,加上陛下当年沦落西域当过一段时间乞丐。”
林遇之本想先告诉她贺楼乞的身份再说其他的事,但没曾想自家女儿已将这一层弄得一清二楚。
他无耐的笑了笑,说:“看来我真是太久没注意过你。”
“知道他身份的人不止是我们,这其中还有陛下。”林绪之眼神愈发严肃起来:“陛下对月国女王其实只有利用,他并不喜欢这个孩子,所以设法让我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养了他。”
“然后”
“六年前陛下亲征迟国,便对我们林家下了命令让我们虐待那个孩子,但切记不可弄死。”
“先皇手中的虎符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我手中一半在陛下手中,陛下用那些将士的性命作为威胁。”
他的眼中渐渐闪过几丝隐藏得恰到好处的痛苦:“他们跟我出生入死多年,我不能至那么多条性命不顾。”
“当时我本也以为只要表面做做样子就够了,可王府与将军府内皆有不少陛下安插的眼线,自陛下借迟国的手处理掉一支先皇留下的骑兵时,我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林绪疑惑道:“可是陛下为什么”
她心中除了些许的愤怒就是不解:“为什么要让我们虐待他的骨肉?”
“陛下他”林遇之看她一眼:“陛下子嗣众多,就算死一两个又何妨?何况贺楼乞还是与可以算作敌国的月国女王所生。”
“但陛下虽不将贺楼乞放在眼里,但月国女王却寻找了多年,我知晓这件事的时已是两年前,那时候”
林绪接话道:“那时候林家已经对贺楼乞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特别是我。”
“而且月国女王现在还没有一个公开的子嗣,说不定贺楼乞便是她唯一的子嗣,若她知晓这些年来我们对贺楼乞这般虐待,断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嗯。”林遇之闭了闭眼:“陛下当时恐怕也是这般想的。”
“众所周知月国女王不惜人力物力寻了多年流落在外的皇子,就算她不心疼孩子也关系到月国的脸面。”
“陛下这些年恐怕早已掌握了我们如此对他的证据,我镇守西北邻着的便是月国,陛下一直对林家万分忌惮。”
“他恐怕是害怕将我逼急了投降月国,也怕到时候对林家动手时未能斩草除根跑到月国。”
林绪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按照原作里的描写,皇室已经盯上了林家十几年,但林家不仅财力巨大,而且封地远在西北咽喉之处,哪怕是回到北固城,也有先皇的特赦能带着军队驻在城外。
所以皇室隐忍了十几年,直到恋爱脑的林绪出现,不仅害死了自己不说,后来还害了林家所有人,最终唯一剩下的贺楼乞还将林家死去之人挖出来鞭尸,活着的人五马分尸。
“爹爹”林绪与他对视:“陛下既对林家虎视眈眈,那我们就这么受着吗?”
“我们不如”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林遇之就狠狠一掌拍到桌面上:“胡闹。”
他眉头皱起:“且不论这是大逆不道之罪,况且先皇对我们林家恩重如山。”
林绪抿了抿唇,笑道:“知道了。”
几人又安静的吃了一阵晚饭。
“爹爹。”林绪声音平淡:“自古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前朝那么多忠臣被忌惮赐死最终也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若不是知情人,任谁提了都会唾上一口。”
“若陛下想处理我们,多得是罪名,爹爹又何必在意什么大逆不道?”
楚莲拍了拍她的手臂:“乖,吃完饭娘送你回去,你就被扰你爹爹了。”
林绪垂首哦了一声。
用完晚膳后,林绪和楚莲从青逸院朝青莲院走,在途径人工湖边时看到了一个浑身湿淋淋的身影。
意料之外,但很是熟悉。
林绪在几米开外便认出了他的身型。
是方才说要回柴房的贺楼乞,而他此刻还穿着自己的那身红衣。
人工湖边,一个家丁打扮的男人在一片嘲笑,那人见到林绪和楚莲的身影时连忙在一旁跪下。
贺楼乞也注意到了两人,他立在原地,面无表情朝两人看了一眼:“夫人,小姐。”
林绪和楚莲在一起时,他每次都会说这句话,语气冷淡,像是她以往那个龙傲天世界中没有情绪的机器人。
楚莲扫过贺楼乞身上的红衣后微不可闻朝林绪瞥一眼。
她先打发了那个满脸憋笑的家丁,然后停在贺楼乞面前问:“我不是让你不要出青莲院的吗?你怎么在这儿?”
贺楼乞微微垂眸,并未作一句解释,他声音冷清:“夫人责罚便是。”
“责罚?”楚莲看着他:“你以为我不敢责罚?”
她冷声道:“你既然想出来,那就在这里跪上一夜,等明天早上我让人喊你再回去,不然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也不能踏出青莲院一步。”
贺楼乞轻笑着垂首:“是。”
他余光朝林绪瞥了一眼,有几分恶劣的对勾起唇角,随即屈膝跪在了湿淋淋的地面。
林绪心头也有几分恼火。
若不曾记错,贺楼乞浑身上下除了脸以外基本没一处完整的地方,更别谈他现在的模样完全就是刚从湖里面爬上来。
他身上的伤加上湿淋淋的衣裳,更别说现在深秋之际,而且北固城地处南北交界,城内的夜晚温度比白天低上不少,这样下去会出大问题。
林绪收回视线随着楚莲朝前走去,她放低语气道:“娘,这样会出大问题。”
“他会死的。”
方才林遇之说了那么多事,楚莲现如今也不再隐瞒什么,她回头朝方才那个去而复返的家丁望去:“娘知道轻重,晚上我会派人盯着。”
她语气微凉:“那个人,是皇上的眼线。”
简余晃了晃眼:“既知道他是眼线,为何不直接”
简余抬起手,在喉咙上比了个刀的手势:“军队作为立国之本,陛下心里清楚,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拿那些将士们开刀,不过处理几个无足轻重的眼线也算不了什么。”
“他越是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就表示越不敢明面上动手。”
楚莲笑了笑,说:“你想的倒是直接?”
林绪瞥了瞥嘴:“本来就是。”
楚莲将她送回青莲院后叮嘱了几句便转身回了青逸院。
入秋后黑夜来得比夏日早上不少,她才到院子内没多久天际便已经染上暮色。林绪伸手探了探指尖穿过的阵阵凉风,将本来打算今日晚市出去给贺楼乞买衣裳的事情搁置下来。
她沉思片刻,跑到闺房中翻了许久才再次找出一件那种对自己来说十分宽大的外袍。
她抱着衣裳又四处翻了一阵,拿出一张冬日的裘皮披风和几瓶伤药,步履匆匆朝青莲院外走去。
刚出青莲院大门,一阵冷风便迎面将她裹挟着,将军府内随处可见的草木树叶在风中哗哗作响,拂面而过的秋风像是不知疲倦般越来越急,头顶的天穹也比往日低矮不少,厚重的云层将刚出天际月亮遮得严严实实。
夜色厚如浓雾。
看上去不是个好天气。
林绪指尖在风中轻颤,她将怀中的衣裳紧紧抱住,加快脚步朝贺楼乞所在的人工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