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屋里头架了热气腾腾的炉子，一掀开厚厚的门帘里头的热气就往外溜，盛祁走进去，看着高个男人仔仔细细地把门帘又掖好，三个人围着火炉暖了暖冻得僵硬的手，怀里的旺财也跳到火炉跟前暖洋洋地眯起眼睛假寐。
女人提了一个笨重的铝壶放在火炉上让炭火烧着，又从墙角的大木柜里翻找出了一个玻璃缸子拿了出去，盛祁新奇地打量着这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乡村世界，似有一种穿越到奶奶嘴里的陈年往事的感觉。
主屋的面积不算小，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八仙桌，桌子前面放着一张供奉桌，墙上挂着两张黑白色的老人的照片，看上去应该是两兄弟的父母。门的右边是放着两张靠背椅子，有一张椅面裂了一个好大的缝隙，看起来并不能承受得住一个人的重量，椅子旁边是个侧门，门被一个小铜锁锁着，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矮个兄弟跛着脚招呼盛祁往左边的床上坐，这床和盛祁家里家里柔软的kingsize的豪华床不同，床的四面看起来像是用泥土堆起来的，床上整整齐齐摆着两床被子，矮个子抖吧抖吧把脚上的棉鞋甩在地上，熟练地坐在床上盘起腿，取过一床被子严严实实裹在自己腿上，舒爽地呼了口气。
过往的教育告诉盛祁初次到陌生人的家就脱鞋盘腿上床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行为，高个子注意到他的不知所措，踌躇片刻抬过来一张靠背椅子放在盛祁旁边，红着脸示意他坐，然后自己也端着另一把椅子坐在盛祁的旁边。
矮个子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家弟弟笑，又转过头跟盛祁搭讪。
“小哥，恁是从城里来的哦？”，看到盛祁点头，矮个子笑着接着说，“俺看你是紧张，恁怕是没见过这大炕哩，俺们冬天可不坐这冷冰冰的木头椅子，平时在屋头都是在炕上窝着哩。”
这倒是盛祁的知识盲区了，以前只在电视上和小说里知道乡下的生活，这些细节的东西根本无从了解，不过倒是十分新奇就是了。
“对了，还没来得及问小兄弟的名字——”
“哦哦！”，盛祁连忙接话，“我叫盛祁，盛是旺盛的盛，祁是祁山的那个字，就是一个示字旁，一个占卜的卜……”
看着两兄弟都一脸茫然的样子，盛祁才反应过来对方大概听不太懂偏旁部首这些东西，自己的名字本来也取得偏，便也不让他们难堪，“我在村里做老师，不介意的话大哥们叫我小盛老师就可以。”
“哦，老师”，兄弟俩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高个子继续低下头玩弄自己衣摆的线头，矮个子接话道，“小盛老师，挺好的……恁可是俺们村第一个老师哩。”
对了，盛祁正想问为何村里的人都不怎么待见老师这个职业，见矮个子正好聊到这个话题，忙忙接上话头，“我看咱们村经济情况很不错，怎么大家好像都不愿意接受教育的样子……？”
话音刚落，盛祁就有些后悔自己这么直白的把问题问出来了，自己孤身一人，万一这村里有什么猫腻儿，自己可不就是羊入狼窟了吗。
“接受教育？”，空气凝滞一会，矮个子脸色晦暗不明，高个子倒是出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俺可没听过外围世界的人能占到这便宜”，盛祁听见他轻声念叨了句什么，想要仔细辨别时对方却打住了话头，转而继续不痛不痒地寒暄起来。
“小盛小哥，恁现下可是住在俺们村里吗？”
盛祁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现在无家可归的困境和盘托出，毕竟他已经在人家家里蹭饭了，若是现在告诉他们自己晚上还要住在山上的破庙里，岂不是有想给人家添麻烦的嫌疑。
高个子是个敏感的性子，他在盛祁难为的表情里悟出了点什么，一时有些激动，声音升高了几度，“小哥是还没定下住所吗？俺们家就俺跟哥嫂仨人住，小哥若是不嫌弃的话，便在俺家住下吧！”
矮个子也热情地附和，说自己家正好有间卧室空着，让盛祁住一段时间不成问题，若是嫌山上的学校离得远的话，还可以让高个子骑着小三轮或者自行车送他上去。
盛祁惯不会应付别人的热情，嘴上推拒了几下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决定先在这儿住上几天，等过几天到了赶集日再置办东西。
“小心小心，老公你快把桌子架到炕上去！”
正说着，矮个子的媳妇——巧兰手里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菜碟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盛祁有些意外他们夫妻之间的称呼居然这么亲密。
矮个子似乎也惊了一跳，被风霜吹得粗糙的脸蛋上刷地浮上了一层血色，他咳了一声，愠怒地瞪了女人一眼，似乎在疑惑她在作什么妖。
盛祁装作没看到夫妻俩之间的眉来眼去，帮着巧兰端着盘子，看着矮个子一弯腰把放在炕边的小桌子扶到炕上，把自己手里散发着阵阵菜香的菜碟放了上去。
女人又去端主食了，盛祁入乡随俗，学着矮个子脱了鞋漏出毛茸茸的睡眠袜盘腿坐在炕上，坐上去才知道这农村的炕有多舒服，虽然床板对睡惯高级床垫的盛祁来说有些硬，可是从尾椎骨开始往上蔓延的热烘烘的暖意实在是让人幸福感大增，在冷风里冻得僵直的背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面积也够大，四个人围着小桌盘腿坐完全不拥挤。
把脚伸进暖洋洋的被窝里暖着，巧兰也把主食端了过来，是五个面皮儿锃亮的白面馒头。
四方四正的小饭桌的中央放着一碟馒头，靠着矮个子的那一边放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炖菜，靠着盛祁的这边放着一盘豆角炒鸡蛋，女人的手艺很不错，绿澄澄的豆角被切成指甲盖大的小丁，裹在炒得金黄的大块鸡蛋上，看着就让饿了许久的盛祁口水迅速分泌。
盛祁没怎么往矮个子那边伸筷子，他的家教不允许他这么做，只拿着掰了一半的馒头就着小筷头的鸡蛋豆角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