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盛祁之前并没有做教师的经验，突然赶鸭子上架让他作为学校的开创者和主力军，他是很力不从心的，比如今天的班会在自我介绍结束后应该怎么安排，他现在就是大脑一片空白。
最后一个同学讲完以后，教师再次陷入安静，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盛祁等待老师的下一步安排。虽然都是一个村的孩子们，彼此也都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儿，但是平日里只见过村里开大会时偶尔会有新上任的村官做自我介绍，像现在这样全班十几个人还有一个又厉害又漂亮的老师专注地听自己做自我介绍，这种经历对他们来说是很新奇的，而此时此刻的他们不再是“村娃儿”的一部分，而是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个体，不同的爱好、不同的脾气、不同的年龄……他们喜欢并对这些感兴趣，所以期待小盛老师的下一个安排。
自我介绍以后该干什么呢？盛祁只好回忆自己作为学生时的经历，有了！接下来应该进入选择班委的环节了！
仔细想想，自己人生地不熟地来到这个银河村的地方当老师，确实也需要当地的学生帮助自己了解学生情况以及管理学生。清一清嗓子，盛祁开口道，
“很高兴认识你们并且成为你们的老师，你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花苞，希望在接下来的相处时光里老师可以帮助你们发展你们的爱好、发掘你们的潜力，让我们学校成为漂亮的大花圃！同学们说，好不好呀？”
“好~”，异口同声。
“那么，我们这座大花圃除了老师一个园丁以外，还需要两个园丁助理帮我管理花圃，有没有同学愿意做老师的园丁助理呢？”
……一片安静。
盛祁注意到有几个男生蠢蠢欲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便开喊了其中一个同学站起来说。
“罗三角，你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俺们不知道……啥子叫园丁，啥子叫园丁助理哦……”，罗三角说完，班里好几个同学跟着点头。
盛祁正待回答，坐在罗三角后面的胖乎乎的刘壮壮同学——他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叫刘弘毅，壮壮是他的小名儿，再次开口，“老师俺知道！园丁就是给花浇水的人，还要剪掉花园里多余的叶子！”见盛祁赞赏地看着自己，刘弘毅更骄傲了，扬着肉肉的脑袋接着说道，“老师的意思是，他要找个人帮他做事！”
盛祁对这个小胖墩有些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他居然比其他同龄人的知识储备量丰富很多，不禁问他，“刘同学，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俺爷以前念过书哩，他跟俺说的，俺爷还说，要好好跟着老师上课，以后才能去大城市生活嘞。”，小胖墩吸溜一下鼻涕，说起自己爷爷来很是骄傲。
也是，没读过书的人也很难取出“弘毅”这样大气的名字。盛祁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一直紧绷着的一根线放松了下来，之前他隐隐担心自己独自在未开化的山村里教书是螳臂当车，现在看来这个村里还是有读过书并且支持和看重教育的村民的，这样他后续的工作开展起来想必会轻松很多，也让他缩短了自己和未曾见面的村民之间的距离。
“刘弘毅同学说的很好，园丁呢，就是培育花朵的人，给花园里的花儿浇水、松土、除虫；如果把你们自己比作花朵，那你们的家人就是园丁，老师也是园丁，我们都在为你们的健壮成长提供帮助，同学们听明白园丁的含义了吗？”
“听明白了——”
“很好，那么助理是什么意思呢？助，就是帮助的意思，理就是打理的意思，合并在一起就是帮忙打理事务的人，现在，有没有哪位同学可以根据老师所讲的内容，帮同学们解释一下园丁助理的意思呢？想回答的同学像老师这样举手示意”，说着盛祁做出举手的动作给同学们做示范。
小朋友们很积极，山里的孩子从小也带着一股子野性，勇敢又朴实，对盛祁的话言听计从。
点了第二排角落里的没怎么发过言的男孩起来，和其他小男生不同，这个小孩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衣着也整齐干净，若不是脸蛋上被冷风吹出来高原红，和盛祁所生活的世界里的城市小孩没什么两样。
“园丁助理就是帮助园丁打理花园的人”，男孩脸上有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静，说话时脊背挺得很直，声音不大却咬字清晰，“也就是帮助小盛老师打理班级上的事情的人，老师，我想竞选园丁助理。”
当“竞选”这个字说出口的时候，盛祁就意识到这个男生一定有过人之处，再看他的举手投足，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然而，其他同学却表现出意料之外的安静。
“很好，这位同学，可以再跟老师讲一次你的姓名吗？”
“我叫邹雨桐。”
“邹雨桐同学回答的非常好，大家给他鼓掌鼓励一下”，盛祁边说边带头啪啪啪的鼓起掌来，然而讲台下的孩子们的掌声却迟迟没有响起，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象征性地给盛祁捧了几下场，还有人故意发出嗤嗤的喝倒彩的声音。
还站在座位上的邹雨桐抿了抿嘴，低下了头。这时候，盛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男孩和其他同学的氛围相当微妙，他坐在第二排最靠左的位子，右边的桌子空出两米左右的空位坐着下一位同学，之前的互动中他也很少出声参与，和其他三两一组的孩子们形成对比。
盛祁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什么样的矛盾会让这些年纪尚小的孩子抱团排挤另一个小孩。对于老师而言，这件事可大可小，但盛祁很清楚，如果此时他放任这些孩子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的伙伴，邹雨桐的处境会更加艰难无助，对于这个站起来的同学来说，他就是冷暴力的帮凶。
“看来很多同学对邹雨桐同学的答案很不服气嘛，难道大家有更好的答案？”，盛祁声音冷了下来，这些小孩明明上一分钟还很乖很朴实，下一秒就变得像一个冷漠的大人一样让他感到陌生。
抬手示意邹雨桐先坐下来，盛祁顿了一下开口道，“刚刚哪些同学没有鼓掌，自己站起来。”
台下一阵骚动，第一次面临盛祁的怒火，这些小家伙们有些不知所措，大家都低着头偷瞄其他人有没有站起来，大多数人比起做出头鸟更习惯从众。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罗三角，接着是他右边的短头发的男生，然后过半的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班里本来就只有十来个人，盛祁打量了一下，没站起来的有刘弘毅和坐在他右边的两个男生，一个长得人高马大的叫李青，另一个额角有一个形状像是小桃花一样的红色胎记，皮肤黑黑的但肉眼可见的清秀，站在李青旁边显得他更瘦小了，没记错的话，这个漂亮的男生有个同样清秀的名字，叫杨柳。
“既然不赞成别人的答案，那么罗三角同学”，盛祁敏锐地察觉到了罗三角在这些同龄人的领导地位，本着擒贼先擒王的战术，他点了罗三角的名，“你来说说你的答案吧，让老师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罗三角用拳头擦擦鼻涕，低着头沉默。
“罗三角，老师问你话呢，把你的答案说来听听”，盛祁的小宇宙在熊熊燃烧，若不是考虑到自己为人师表，他早就按捺不住自己的跋扈脾气了，作为一个曾经校园暴|力的受害者，他着实痛恨这种行为。
“……园丁助理就是帮园丁浇花的人”，罗三角依旧低着头闷声闷气道，小拳头攥得紧紧地放在身侧。
“嗯，你觉得你的答案比邹雨桐同学的更好吗？”，盛祁看着罗三角的拳头发问，看起来这个孩子依旧很不服气。
“……”，沉默。
“说话！”
罗三角被吓得抖了一激灵，突然抬眼恨恨地瞪了盛祁一眼，眼睛红红的已经充盈着泪水。
“俺就是不给他鼓掌，他说得再好俺也不鼓掌，邹雨桐是脏孩子，我们不给妓|女的孩子鼓掌！”，罗三角突然抬高声音尖叫起来，孩童稚嫩的声音在寒冷的冬日里突然变得刺耳，一阵一阵刺痛盛祁的耳膜。
“你给我闭嘴！”
盛祁小心地看向依旧挺直腰背坐在教室角落里的邹雨桐，那个孩子的脸越发白了，嘴唇被他咬得红殷殷地瘆人，盛祁没想到自己本来是想为这个孩子出气，却无意中给他惹来了更大的侮辱。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邹雨桐身上，他低着头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抖，这样的侮辱他自从出生便时时遭受，他早就在频繁地枪林弹雨中练就了坚强的铠甲，可是这是他向往的课堂啊，难道连这一点微小的希望也要给他掐灭吗。
“老师，你别听他说，我妈妈不是……她是好人！她是好人……”，难以忍受的难堪让这个年仅九岁的孩子声音颤抖，他害怕会因此被赶出课堂，妈妈说了只有上学才能让他们逃离这个村子，他好不容易等来一个上学的机会，不能再让这些人毁了……
“够了！”，盛祁气得用力拍响讲台，他不能忍受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受这样的侮辱和践踏，邹雨桐母亲的事情他不了解实情，可是只要在这间教室里，他们就都是他的学生也只是他的学生，他要保护他们。
“你们都给我竖起耳朵听清楚了！这里是课堂，是学知识的地方，是向上走的地方！我不希望再在这里看到我的学生们之间存在欺辱同学的行为，也不允许你们把“脏孩子”和“□□”这种粗鄙之语带进学校，我可以教没有知识的孩子，可我不能教心地坏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