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林妄也走到辜岄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盒药:“擦伤了吃这种药不容易留疤,这个我有经验。”
辜岄没有伸手,她看了看林妄也的脸,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药,冷冷的说:“不用。”
林妄也依旧是微笑着,手也没有伸回来:“就当是我答谢你考场上借的笔,药拿着,随你吃还是丢了,不然我心里过不去。”
辜岄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接过药。
林妄也没等她说话,便道了声“再见”,接着越过辜岄,出了小巷子。
这就结束了?
辜岄愣在原地。显然,事情和她一开始的预想不一样。
她本以为林妄也会因为被自己撞破了倒卖的事情恼羞成怒,因此对她威逼利诱。事实上,很多干这行的人,都是穷凶极恶。
但她没想到,林妄也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送给了她一盒防止留疤的药。
又一个想法在辜岄的脑海里划过。
难道是这盒药有问题?
她拆开了药盒,指尖一颤,心中却顿时了然。
药盒里,是“老样子”。
——安眠药。她一直以来吃的那款。
辜岄一时间摸不准林妄也究竟在想什么。
倘若以最坏的方式去揣摩,林妄也是以这个秘密在要挟她。如果自己敢把他买抗辐射药的事情说出去,他也会大肆传播自己长期服用安眠药的秘密。
但这个理由实在站不住脚,毕竟服用安眠药算什么大事呢?
辜岄又想到了走廊里消失的玫瑰花,另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林妄也是在道歉。
道歉因为他当时也在药店里,害自己没有买到安眠药。
手中的药盒也显得格外温柔起来。它代表林妄也会守住这个秘密,也代表自己将来依旧可以继续在这家药店买安眠药。
出了巷子,辜岄的心情一下子开阔了。
自己认识的林妄也,好像和传闻中那个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校霸不太一样。
是夜,林妄也又去了无人区。
下水道,吧台。
最近这里装修有了些变化,多了很多五颜六色的彩灯,一到晚上,灯全点亮,有种红灯绿酒的破败感。
上次的黄毛今天来喝酒,身上的伤还没全好,乍一看见林妄也,想去挑衅,但一想到之前的惨状,又缩着头回到了座位。
林妄也坐在吧台前,点了低度数啤酒,慢慢喝着。
不一会儿,徐姐走了过来,声音极其富有穿透性,八面玲珑含着笑意:“又搞到货了?”
林妄也点点头,把药放在吧台上:“最后一次合作,以后我不做了。”
徐姐脸上的笑意尽数消散,规劝道:“怎么就不做了,走药赚钱多快呀,这一次赚的钱比别人几个月的都多。妄也啊,你是不是怕被抓?这可真是多虑,你那么机灵……”
林妄也打断了她,啤酒罐放在吧台上,是一声闷响:“和这些没关系,就是不想做了。”
徐姐见他态度坚决,知道劝不回来,肉疼地结了这次的钱。
林妄也因为要在富人区的精英学校上学,身份特殊,每天都能来回穿梭,再加上人很机灵,总是可以带来很多抗辐射药,徐姐作为中间商,能赚个不少差价。
这下好了,林妄也不做了,她的收入也得缩水一半。
但徐姐也不敢去威逼利诱他做。一来,她知道林妄也认定的事就是认定的,谁都强迫不了;二来,以她的阅历,看得出来,林妄也的身份绝非“学生”那么简单。
狠角色,她不敢招惹。
徐姐眯着眼睛看林妄也走出下水道,低头收拾吧台,忽然眼前又冒出来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并不像林妄也那么扎眼。
中等偏高的个头,瘦削的身材,皮肤因为营养不良而略带苍白,脸长得还行,五官足够清秀,像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学生,但要是丢尽人堆儿里,也是一眼注意不到的长相。
少年面色有些故作镇定的拘谨,显然是头一回来下水道。
徐姐瞥了他一眼:“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少年在她面前坐下,压低声音,有一种决绝之意:“林妄也之前做的事情,我想做。”
徐姐擦干净手里的杯子,放入橱窗,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谁?”
少年挺直了瘦削的后背:“我叫周默端,和林妄也在一个学校读书。”
周默端从生下来就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有点胆小,但足够听话,他不算特别聪明,但是足够努力,一心只想着积极向上,将来留在富人区,过上平凡的生活。长到十七岁,这是他第一次做坏事。
因为没有办法。他爸爸病了,很严重,要用许多许多钱。
生活在贫民区的人,只是维持“活下去”这个状态,很多时候就得拼尽全力,一朝得病,轻点的可以看看医生,严重的就只能自求多福。
徐姐看着周默端,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你是个好孩子,好好干,咱们这行收入高,你爸的病肯定能治好。”
周默端低声:“嗯。”,听徐姐讲完一些和方法,又接过许多假身份凭证,眼里的光消失了。
林妄也走出了下水道,在宽阔的无人区慢慢踱着。
他做走药这件事已经很久了,赚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徐姐在黑市颇有关系,可以为他提供许多假身份,这为他调查一些事情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但他今天,在药店里遇见辜岄的那一瞬间,忽然就不想做了。
当药店的服务员说出那个假身份和抗辐射药时,他手中的药变得无比烫手,甚至想要将它们丢到地上。
林妄也知道自己在学校里的名声并不好,什么不遵守校规校纪,狂妄自大,顶撞老师,但他从未放在过心上,因为别人怎么看他,他不在乎。
而现在,他在乎辜岄对他的看法。
林妄也今天回家格外晚,到家后发现徐行之居然还没休息。
他挑了下眉毛:“哟,怎么开始熬夜了,这样熬一晚上,得喝多少吨枸杞才能补回来?”
徐行之气的从桌子上抓了包纸巾朝他丢过去,林妄也一偏头,躲过了。
徐行之说:“还不是因为你这臭小子,我妈今天醒了,有话要和你说,大家都等你呢。”
林妄也神色一顿,大脑空白了片刻,接着便朝一间屋子走了过去。
房间里灯光温暖,大床上,一个女人正靠着枕头,静静地看书。
女人约莫五十来岁,因为长期卧病在床,脸上浮着疲倦的病气,但她五官秀气,身上还有一种贫民区很少见的,不卑不亢的沉稳气质。
林妄也在她旁边坐下:“刘姨,你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
女人放下书,朝他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挺好的,你怎么回来那么晚?”
林妄也笑着说:“在学校里学习呢,忘记时间了。”他说完,给女人递了一杯牛奶。
女人喝了口牛奶,瞪了他一眼:“就知道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子脑子有多聪明,哪里用得着学习这么久。”
林妄也接过杯子的手一顿,眼中闪过疑惑的色彩:“刘姨,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听行之说的,他跟我讲了很多你们的事情呢。”
两人一聊便聊了很久,直到徐行之一遍又一遍催。
林妄也和刘涵优的感情很深。
他是个孤儿,人们发现他的时候,被包在一个包袱里,是徐行之的爸爸在辐射区出任务时捡回来的。
他和别的孩子都不同,不哭不闹,没有表情,一双漆黑的瞳孔如井口般深不见底。
对于这个孩子,附近的居民本能抗拒。
“这孩子在辐射区呆了那么久,不知道会不会受辐射影响,万一将来变成个怪胎怎么办?还是送走吧!”
“什么万一将来!我觉得这孩子现在就是怪胎,你看他那双眼睛,我都不敢盯着看,多瘆人。”
“对啊,你见过这么小的小孩不哭不闹吗?”
…………
徐行之的父亲在不久后便去世了。谣言愈演愈烈,说林妄也其实是个鬼孩,克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许多人还偷偷背后里下手,想要将这个鬼孩赶出去。
当时,是刘涵优力排众议,将他继续留了下来。
一个柔弱的寡妇,抵抗外界如此大的压力,把两个孩子含辛茹苦抚养大,粗略一想,就知道过程有多么曲折。
刘涵优的身体越来越差,最后得了大病,长时间处在昏迷状态。
林妄也对刘涵优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他把她当作自己的母亲,充满感激;另一方面,这感激中也有浓重的愧疚。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刘涵优不至于到现在的惨境。
他一只都在想办法弥补,想办法报答刘姨。
徐行之又在门外催命了:“行了行了,还没聊完吗?这都快两点了。”
林妄也也觉得很晚了,便问道:“对了刘姨,刚刚行之哥说你有事情要和我说,是什么事?”
刘涵优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轻轻叹息,含笑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最近的情况。咱们刚刚不都聊完了吗,快去休息吧。”
刘姨有事情瞒着他,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是林妄也从卧室里走出来后,得到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