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纪念碑
飞船的数据采集完成，此刻，维度对于星际人类文明来说，犹如掌上观纹，一清二楚。
虽然在外界看来，并没有用多长时间，但在环世界的感官中，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万年。
在这一万年里，随着最后一块拼图完善，实际的维度产品已经造出，只等找个地方试验。
理论上讲，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接下来，我将带领大家一览四维世界的风光，请大家系好安全带，焊死车门，不要让任何一个乘客下车！”
“因为是第一次接触四维文明的遗迹，我要把全部算力用在和他们的交流，或者对抗中，将不进行解说，请大家沉浸式观看，有问题稍后咨询吧。”
说完，直播间的页面从他眼前消失。
随即，他的目光移向远处：一个金字塔形状的建筑出现在他眼中。
这就是他的目标。
谭诚目光平静，随后，他的身影也渐渐散去，随即完全消失不见。
这本来就是一个投影，这艘飞船也只相当于他的眼睛。
加速！
仅仅瞬间，飞船的速度便从与四维碎片相对静止，达到了无限接近光速。
只是，四维碎片中完全看不见飞船的身形，因为屏蔽力场早已开启，它从各个维度都不可见。
这块四维碎片在三维的投影虽然只有一立方天文单位的体积，但是在四维却相当大。
据谭诚估算，直径足足有两光年！
从三维视角看去，无论飞船飞了多久，金字塔依然只是远方最小分辨率的一点，处于刚好能被人眼看到的大小。
这是因为三维缺少第四个维度，只能判断四维空间中物体的位置，却不能判断精准距离。
前一刻看上去还远在天边，说不定下一刻就直接撞上了！
但这对于谭诚并没有任何问题。
对于维度的准确认知早已让他在这里如鱼得水，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没有任何不适感。
在他的眼中，周围的空间不再只是简单容纳物体存在的虚无之物，而是变成了切实的实体。
它由无数个没有大小的原点组成，每个原点都延伸出四个方向的虚无之线，分别是长宽高和第四维度线，向无穷远处蔓延。
这些原点互相堆叠，共同构成了四维空间的实体。
没有任何征兆地，金字塔由一个刚好可见的小点，变成了瓶盖大小。
但两者的距离依然遥远，飞船仍在光速航行。
没过多久，飞船前方出现一个庞然大物！
只见一座顶天立地的金字塔横亘在飞船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墙壁给人一种天倾的强烈压迫感。
据测算，单单是这座金字塔的高度，就达到了震撼的一千公里！
这样的大小，甚至比一些星球的卫星更大！
内部空间完全能装下一整个文明！
更神奇的是，它是完全封闭的，内部的景象完全不可见！
这说明它是由四维宇宙的物质建造，能在四维世界中保留自己的所有细节，出现了表里之分。
尽管如此，也与三维世界中的三维物质有极大不同：
在三维的眼光中，所看到的金字塔不是一个金字塔，而是无数个金字塔的叠加，产生一种巨大的包容性和纵深感。
只是，它的表面充满了斑驳的痕迹，像是岁月的尖刀在上面划过。
还有的地方出现了缺口，露出了内部的复杂电路。
它或许曾经辉煌过，但是如今更像一座纪念碑。
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痕迹，也没有光亮和其他辐射。
……
金字塔是一座纪念碑。
它是在末日之战前建立的，里面储存有他们文明的所有有价值之物：历史，文化，艺术品，科技资料……
它的建立并不是让本文明的个体看的，因为文明中的所有个体都清楚，在这场战役后，这个文明本身都将不存在了。
如果说只是建立一个庞大的博物馆，那将毫无意义。
它是建给其他文明看的。
准确地说，是建给在战后的废墟上诞生的新文明看的。
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他们曾经来过。
这是一个卑微的奢求。
但，为了这个卑微的奢求，他们在最后绝望的时刻，穷尽整个文明之力，建造了这个庞大的纪念碑。
如今这个宇宙纪元距离创造它那个文明的消亡已经过去了无尽岁月，而它本身也已经衰老不堪了。
它知道，距离自己最后的时刻即将来到。
这块四维碎片向三维的跌落正在加快，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受到波及。
因为四维物质不能存在于三维时空中，在跌落进三维的瞬间，它将被分解成三维宇宙中最基本的元素。
这件事并不令它伤感，相反，它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真正令它不安的是，它不知道自己所携带的信息是否会在跌落的过程中丢失。
如果信息丢失，那么这个新宇宙的文明将永远不可能知道它的建造者曾经来过，那它就失去了建造的意义。
同时，自己守候这里这么长时间也将失去意义。
坚守没有意义的事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行为。
它为此感到惶恐。
随着跌落的加快，这种惶恐与日俱增。
但是，它没有任何办法，在无尽孤寂中等待是它唯一能做的事。
甚至当最后时刻到来，它都不能知道结果，在无尽遗憾与彷徨中归于永恒的沉寂。
令它稍感慰藉的是，正在经历这种痛苦的不是它一个，它还有很多同伴。
在它周围两光年的范围内，存在很多其他世界的遗迹。
它们和它一样，从不同的远方来，但它并不认识它们。
曾经，它们只要知道对方存在，就会拼尽一切置对方于死地！
同维之间的黑暗森林如同时间一样牢不可破。
可是现在，它们都聚集在一个小水洼里，和平共处，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一段比较长的岁月。
这种神奇的事情令纪念碑时常感慨，如果一早就这样，那它们就不会存在于这里了。
这片宇宙将依然是海，而不会只剩这个小水洼让它们苟延残喘。
但它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它的创造者也曾是猎手之一，只是没能笑到最后。
它们有的同它一样，是单纯用来纪念的。
有的是从战场逃出来的，虽然之前不是纪念碑，但后来是了。
有的则相当顽强，直到现在还有活动迹象，但那只是夕阳最后的光芒。
三维宇宙会吞噬这里的一切。
无所谓孤独，这就是失败的代价。
它们都是从旧世界被淘汰下来的，从海中进入了这个小水洼，成了即将搁浅的鱼。
将海弄干的鱼已经提前上岸，他们去了新天地，展开新一轮角逐。
水洼中的鱼则是相安无事，在明确知道结果的情况下，他们再也没有心气做多余的事情，只想安静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从宇宙中来，回到宇宙中去，这也算是宿命的轮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