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往事
那一夜，李智终于将所有的推理细节整理完毕，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为自己泡上一杯速溶咖啡，美美地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光。
他准备喝完这杯咖啡就去破壁，马上要完成人生第一件意义重大的事了，他心中忐忑又激动，连速溶的都喝出了猫屎的感觉。
“鲁明，你看到了吗？很快，我们的声音也能被整个世界听到了！你要是还在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吧……”
咖啡剩下最后一口，却因为凉透了而变得不再可口，他突然不想喝了。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请进。”
进来一个黑衣男子，行走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腰间微鼓，藏着武器。
李智当即紧张了起来，浑身紧绷，神经几乎要崩断。
他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组织中已经有许多人遭到清剿。
只是他心有不甘，使命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完成！
“李智博士，我没有恶意，我隶属微笑城官方，这次是来请您去参加一个绝密会议。”
“您可以选择拒绝，只是不能将我来过的事情说出去，需要严格保密。”
黑衣人出示了一张精美的真皮证件，上面有微笑城官方的印章，并展示了防伪标识。
这完全出乎李智的预料，他来到微笑城虽久，却一直是个小透明一样的角色，会是什么人找他呢？
天生没受过重视，此刻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思索了几秒，不是在想要不要答应，而是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几秒钟后，他得到了答案，或许千里马遇到伯乐，鲍叔牙得交管仲就是他此刻的状态吧。
“好的，我跟您去。”
虽然他已经将将要进行的会议级别想象得足够高，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想象力。
会议是由泰勒和雷迪亚兹两位面壁者组织，与会人员大多都是35岁左右的年轻人。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的面壁者，看着台上的两人，他心中却没有以前那样充满畏惧，而是用看猎物一般的眼神看着他们。
“可惜不是我的猎物。”
默默叹息一声。
他突然非常羡慕那两个已经完成了自己使命的家伙，因为他们的猎物的思想相对而言是比较简单的，能够凭借猎手本身的智力推测出来。
而他的目标，是的，他称之为目标，而不是猎物，因为相比于目标，他觉得自己更像猎物。
目标的思想已经复杂成一片不见天日的迷之森林，如果不是目标本身刻意暴露的痕迹，他还在森林中无意义地寻找出路，这让他光是想想就浑身发寒。
“这次召集大家前来，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任务交给大家。”雷迪亚兹开口，声音沉稳浑厚，“关乎到人类的生死存亡！”
李智听见这句话，没有觉得兴奋，反而觉得滑稽，一项关乎人类生死存亡的任务竟然交给一个eto成员，天下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吗？
这项任务竟然是设计一艘飞船，用途只有一个，就是将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微笑城从地球迁往火星。
设计飞船的原因没有说明。
其他人摩拳擦掌，纷纷表示要大干一场：设计人类真正意义上的第一艘飞船，这种殊荣谁都想得到。
李智则不然，他只是纯粹想把这件事情搅黄，微笑城想这么做，他偏偏要朝相反的方向努力。
于是，他只用了三天的时间，设计出了一艘奇形怪状的“飞船”——一个正十二面体的巨大头部，后面接一个小巧迷你的圆柱形推进舱。
唯一的“特色”就是空间够大，一个巨大的钢铁棺材，能装下很多人的那种。
之后想也没想就将其导入一个硬盘，交给了一个黑衣人，纯粹是为了羞辱官方，顺便增加他们的工作量。
半个月后，会议又一次召开，如此短的时间对于设计一艘宇宙飞船来说是相当不足的，由此可见时间已经紧迫到了什么程度。
会议室内的全息投影上，像幻灯片一样播放着不同样式的宇宙飞船设计草图，那是诸位小伙伴们这半个月来献祭了剩余不多的头发换来的。
它们每一种都造型华丽，风格独特，不仅有极具科幻风格的舰身，还搭载有强大的武器系统。
李智敢肯定，如果能造出其中任意一艘，称霸整个地球只是时间问题。
“感谢各位这半个月来的辛勤付出和汗水，相信我，这半个月我过得并不比大家轻松。”这次是泰勒发言，他非常善于聊天，短短几句话就拉进了和大家之间的距离。
“这些都是相当精彩的作品，业内最权威的专家都非常认可。”他指了指会议室中央的全息影像，“只是，经过我们周密的计算，即使建造其中最简单的一艘，按照我们微笑城的生产力，也需要至少二十年的时间！”
“而我们的需要的仅仅是一艘能快速迁徙微笑城的罢了，很多冗余的功能模块并不需要。”
“因此，我们最终选择的是——这一艘。”
全息影像微微闪烁，接着出现了李智设计的奇怪的飞船。
现场哗然，到处充斥着批判的声音。
“这也能叫飞船？不就是个铁盒子吗？”
“我忽然有个想法，可以把它做成新时代的宇宙葬棺材，有钱人肯定很愿意买单！”
“能用这玩意儿将微笑城迁往火星？本专家持怀疑态度。”
“其他的先不说，单是这份图纸就画得很不走心，很多粗略一看，我就已经发现不下十处错误的地方。”
“能让设计者来讲一下吗？我有几个问题。”
“……”
李智此刻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下于其他人，他怎么都没想到，入选的竟然是自己的“涂鸦之作”！
同时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同行评论自己的设计图。
虽然大家都不明白李智的设计图出彩在哪里，但是评论都十分公正客观，不掺杂任何攻击性言论，这在世界其他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
听着周围的声音，他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把图纸画仔细一点，至少应该把数据标对。”
他的想法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泰勒和雷迪亚兹两人来到他身前。
雷迪亚兹微笑道：“李智博士，您愿意组建一个团队，将您这份图纸完善吗？与其说这是一项任务，其实它更像是一个使命，因为它所代表的意义过于重大，关乎整个文明的存续。”
……
“所以，您最后还是同意了对吧？”谭诚叹息着问了一句，却已经知道答案，若是当时李智没有同意，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迁徙行动或许不会受到影响，只是李智这个人将不会作为摇篮号的主要设计者的形象被人们铭记，而是会被视为可耻的人类叛徒，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李智脸上早已淌满泪水，无声哽咽着。
“在那一刻，我找到了比破壁更有价值的事，从前真的没有想过，我的一生还能有这样的高光时刻。”
“我来当这个破壁人也仅仅是为了偿还eto当年给予我的支持，现在，我自认为已经对这个组织没有任何亏欠了。”
“谭先生，请您抓捕我吧。”
李智脸色十分坦然，发型稀疏凌乱，有些油腻的脸上甚至带着一股圣洁的光辉，像是一幅古典的油画，谭诚看得呆了一下。
“您似乎之前有过不好的经历，能冒昧地问一下吗？”谭诚没有下达抓捕的命令，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有种给机会的意味。
李智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在他刚才说自己对谭诚的计划一筹莫展良久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这种表情。
他只是简要说了一下，就不愿再提。
他读博士研究生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同学，叫鲁明，两人臭味相投，成了好哥们。
后来那位哥们拿出一个自主设计的空间站图纸给导师看，想询问他的意见，作为毕业论文。
结果导师黑了他的图纸，私自发表，冠上自己的名字，并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打压他的学生，让他求告无门，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鲁明受不了这个委屈，跳楼自杀。
李智想为自己好友打抱不平，结果同样惨遭打压，在博士毕业前夕因骚乱教学秩序被开除学籍。
在心灰意冷中，eto的人找上了他，肯定了他的杰出才华，通过内部渠道为他拿到了本属于他的博士毕业证，并批判了人性的丑恶。
李智感觉找到了知音，加上对人类的彻底失望，加入eto，接受当谭诚破壁人的使命，潜伏到了微笑城。
【这……此人也是个苦命人啊】
【这就苦命了？世界上比他惨的人多了去了！】
【未经人事，莫劝人善！我们没有亲身经历过，还是不要随意评论了吧】
【只能说，人性的丑陋是真的丑陋，我越来越期待主播的哲学改造计划了，不知道一个全是由圣人组成的社会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可以，我也想接受这种改造，有时候突然冒出来的恶念连我自己都害怕！】
【你们都不怕吗？哲学改造，听起来就很恐怖！不知道改造后的还是不是原来的我？】
【这种超乎想象的社会模式竟然真的有文明走到了这一步，我一直以为只存在于科幻小说中】
【……】
谭诚想足足一分钟，才对李智说道：“李智博士，很遗憾，虽然我主观上已经原谅了您，可您的行为对人类整体利益造成了极大损害，我无法代表全人类原谅您。”
“您也将接受正义的审判，并见证您的主最终的败亡，如果您还信仰他的话。我会给您比其他人好一些的待遇，请您放心。”
“只是……为什么三体人直到最后也没有阻止您？他们应该很恐惧才对？”
李智也很迷惑：“我也不太清楚，主并没有说明，他们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思想。或许……有其他的手段吧？”
之后，房门打开，走进来两个警卫，为李智带上了明晃晃的手铐。
李智最后对谭诚说道：“感谢您的善良，谭先生，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对三体人的信仰是假的，对于人性的真善美的追寻才是真的，而您的人性就占了其中两项。”
随后被警卫带走。
谭诚微笑看着他们离去，感慨道：“又一个被拯救的灵魂。”
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他说两项，还有一项是什么？”
泰勒和雷迪亚兹目光望向天花板，假装没有听到。
“是真！这个家伙，竟然拐着弯骂我假？！！”
“既然如此，准备迎接我的怒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