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权臣x公主06
出宫之前,楼昭去了一趟御书房,借口请安求见延熹帝。
不出意外地,被挡在了门外。
内侍监卫信亲自出来,面上客客气气地,对她道:“陛下今日事务繁忙,公主孝顺,心意领受,便不必见了,且回去吧。”
楼昭抬起眼来,不着痕迹地,将那卫信上下打量了一番。
书中写,卫信貌丑。但实际上,此人生得五官端正,虽并不十分出众,但眼尾嘴角的线条天生微微上扬,即便面无表情时,看起来也很和蔼可亲。
大约延熹身边美人如云,正常人的相貌便可称之为“丑”了。
卫信看着憨厚老实,私底下却子孙成群。自然不是亲生,但那些子子孙孙,可个个都比亲生还要孝顺,只因他深受延熹信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远超皇帝的子女。
宛平骄纵惯了,在她眼中,卫信再怎么位高权重,归根结底,也只是她父皇身边的一个阉奴,平日里屡有轻慢。原文中,沈宴被禁足,她来找皇帝求情,却吃了个闭门羹,便迁怒卫信,赏了他一记耳光。卫信好声好气将人送走,转身却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去御前伺候,延熹帝知晓内情后,对宛平更加不满。
楼昭无意与此人交好,却也不想无事生非,平静地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倒是卫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情有些莫测。
心道:宛平公主近些日子,似乎安分了不少?
联想到皇帝这段时间的转变,卫信心中冷笑,丽贵妃一脉,竟也不全是草包。
这日暮色降临之后,楼昭披一身藏青氅衣,戴上兜帽,静立在二皇子府后巷,待芳若敲响门扉。
一个老仆悄悄开了门,低声请安后,提着灯将主仆两人往院内引。
才绕过长廊,便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带刀的青年男子,正静静看着这三人,待他们走近了,才淡淡开口:“陛下有令,着二皇子沈宴禁足自省,任何人不得探视。”
楼昭面不改色,走到那人身前,嫣然一笑:“慕大人,果真尽忠职守。”
青年男子名叫慕离,相貌周正俊美,身材高挑精瘦,气质凛然不侵,他是龙虎卫将军,这段时间配合大理寺调查史正辅命案,大约是从某处得了消息,知道楼昭要来见沈宴,便等在此处,想要阻拦。
得了公主意味不明的夸赞,慕离丝毫不为所动,只平静地要求:“还请公主立即离开。”
宛平的性子,岂是一个区区三品武将能够左右的?楼昭对他的话,亦选择置若罔闻,足下脚步丝毫不做停留,经过慕离身侧时,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分明在说:本宫偏要进去,你又能如何?
慕离拇指微动,“锵”地一声,顶开了佩刀的刀鞘。
楼昭却伸出手,将那刀重新按回去,看着他的眼睛,在他耳边道:“都知道慕大人清正,倒也不必如此迂腐。本宫忧心皇兄,只是来探视一眼,说几句话就走。便是当真闹到父皇跟前,他也不至于为这点儿事来责罚我,反倒可能怪你多事。”
慕离与她目光交接,沉默了片刻,才放下了佩刀。
楼昭便往沈宴所住的正院走去,慕离不声不响,也跟了上来。楼昭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任由他跟着。
时辰尚早,正院中灯火通明,只是气氛似乎有些紧绷。
远远的,楼昭便听见一阵嘈杂。
伴随数道瓷器坠地时的脆响,屋内传出一道怒吼:“滚出去,都给我滚!”
房门随即被推开,五六个仆从鱼贯走了出来,个个面如菜色,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表情。
那些人见了楼昭,有些意外,却立刻反应过来,纷纷跪地请安。
声音里都还残存着一些不安。
楼昭挥了挥手,叫他们退下,自己迈过门槛,向屋内走去。
迎面飞来一个玉色杯盏,楼昭连忙侧身避过,那杯盏撞在墙上,发出一声碎裂的悲鸣。
“说了都滚出去,谁还敢来找死!”
沈宴发丝散乱,神情有些癫狂,待看清来者是自己的妹妹时,目光微微停顿了一瞬,似乎在确认,发现果真是她,竟露出心虚一笑,低声道:“昭昭,你怎么来了?”
楼昭听到这个称呼,不由愣了一下。
沈宴却已经奔到她跟前,抓着她手将她上下检视一番,连声问道:“没砸到你吧?受伤了没有?都是那些刁奴,惹得我心烦,不然也不会没看清是你。”
楼昭挣开他的手,道:“我没事。今日进宫看了母妃,她叮嘱我来看看你。”
沈宴立刻安抚她道:“你让母妃放心,我没事,很快就能进宫给她请安了!”
他或许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心虚。
等在门外没跟进来的慕离,将他们的对话听得真切,闻言露出讽刺一笑。
楼昭没留意旁人,只看着沈宴的眼睛,问道:“你实话告诉我,史正辅的死,跟你有关吗?”
书中这段剧情一带而过,只有些隐约的暗示,楼昭并不确定真相如何,需要从沈宴口中得到确切的事实,才能敲定接下来行动的方向。
沈宴听到那名字就炸了,眼神阴霾了起来,愤怒地抡了抡拳头:“那个卑贱的家伙,死了也不叫人安生,听说他的头颅被马蹄踩碎了?当真是大快人心!”
慕离听到这话,不禁抬了抬眼,看向屋内的两人。
这对兄妹,倘若不说话,叫任何人看着,都忍不住沉浸在他们惊人的美貌中,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藻都堆砌不出对他们的形容。
可惜一开口,却如此森然可怖。
竟是食人的妖魔,披着美人的画皮,真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慕离不知道的是,楼昭其实也在忍耐心中的不适,她打断沈宴的话,又问道:“他是你派人杀的?”
沈宴看向虚空中的某一处,目光有些遗憾:“我倒是想让他死,不过显然,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有人在我之前动了手。”
楼昭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声音冷沉了些:“可是外头的人都在传,说人是你杀的。”
“那是有人在陷害我!”沈宴声音忽然高了起来,游离的目光在看见楼昭时,又放低了嗓音,似乎是想安抚她,道:“你放心,我没做过的事,他们查不出东西来,迟早要放了我。等我出去,等我出去……”
楼昭不理会他似乎又开始变得狂癫的情绪,追问道:“那你知道,是谁在陷害你吗?”
沈宴显然被戳中了痛处,目光再次凌厉起来:“是谁?我哪知道是谁!但肯定有人害我。对了,是沈康!他死了,可他的那些余孽还在,是那些余孽,他们贼心不死!我们必须得告知父皇……”
沈康的余孽么?
楼昭垂下了眼。若说沈康的余孽,她的公主府里,倒是住着一个,但那人目前尚且没有这个能耐。旁的人,书中却没提及过。
提到背后可能藏着的敌人,沈宴终于不能继续伪装淡定了,他猛地抓住楼昭的手:“昭昭,你帮帮我,我要见父皇!我没有杀人,有人在害我!这几个月来,就是沈康死后的这几个月,我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一定是沈康的余孽未清,他们想要我在父皇面前失宠,他们想要我死!”
他的力气太大,楼昭挣脱不开,便发出一声痛呼。
沈宴连忙松开了手。此人十恶不赦,唯独对母亲和妹妹百般维护,这点倒是不假。
楼昭轻轻揉着手腕处被勒出的红印,缓声道:“我去求过父皇,可他不肯见我。事到如今,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了。既然你没有杀人,那就把当时的情况,都细致地跟我说一遍。”
楼昭自始至终的平静态度,终于些微地感染了沈宴,他总算听话地坐下来,跟她说起了当时的情况。
楼昭细细听着,忽然抓住了一句话头,问道:“你是说,在茶楼你与史正辅发生冲突时,沈清也在场?”
皇长子沈清,才是楼昭心中的真正凶手。
但这件案子中,她始终没听到对方的名字,还以为自己多想了,原来果真有他的手笔。
沈宴被她这么一点拨,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桌子,大声道:“你说的对,是沈清!是沈清做的,史正辅是他派人杀的!”
沈宴的神情是那样激动,看在门口的慕离眼中,却是另一番想法。他垂下了眸子,自嘲地想着:“还以为他们当真在推敲案情,却原来是打算胡乱攀咬了。”
楼昭听了沈宴的话,却是神色一凛,追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是沈清?”
沈宴微微愣了一下,心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当日他约我去茶楼谈事,下楼时一起遇到了史正辅。当时他忽然冲我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笑得我心里有些发毛。是他叫住了史正辅,还与他问了好,一个卑贱的寒门子弟,也值当他如此,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我看不过去,就多说了几句。不,不对……”沈宴忽然提起嗓门,“他们两个是同党,他们联手了,故意陷害我的!”
门外的慕离冷笑一声。
这话听着当真可笑了,为了陷害他,史正辅便与皇长子合作,选择了那样惨烈的死亡方式?图什么呢?
楼昭却丝毫不觉得沈宴的话有任何问题一般,继续引导他回忆:“除了他跟史正辅问了好,当时还有什么细节,是你觉得可疑的吗?”
沈宴看着楼昭,目光渐渐变得迷离起来,思绪回到事发当天,口中喃喃低语。
楼昭果真不叫慕离为难,在沈宴处停留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了解了案发当日的情况后,随意安抚了沈宴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她来见沈宴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听他亲口说出“没有杀人”的事实,并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宫中的丽贵妃,希望她不要胡乱帮倒忙。
得知沈清参与其中的事实,却是意外收获。
钟粹宫中,丽贵妃得了消息,果然镇定下来,再没有上蹿下跳,只叮嘱心腹,派人盯着大理寺的官员,不要让他们在案情调查审理时动什么歪脑筋,此刻,她要的又成了“真相大白”。
楼昭回到公主府,已是戌时三刻。
经过绿满园,她心中默算了一下,问起身后的芳若,道:“里头那位,现下恢复得如何?”
芳若回道:“据说身子已经大好了。”
楼昭点了点头,便道:“我去看看。”
芳若愣了一下,问道:“现在?”
楼昭看向她:“有什么问题吗?”
芳若摇了摇头,敲开绿满楼的院门。守门的小厮有些不安,低声道:“容公子已经歇下了。”
芳若回头看了楼昭一眼,才道:“你去把人叫醒,殿下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