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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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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州城,西街。

    卖抄手的收了摊,正匆匆往家赶。寒风刮来,他缩了缩脖子,忍不住抱怨道:“嘶,这天真是见鬼的冷。”

    西街大多卖酒,云崖酒肆是京中有名的酒家。酒肆门前,缩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汉。

    老汉身上的衣裳又灰又破。他弓着腰,埋在墙根,浑身冷得发抖,还不时咳嗽,喷吐出白雾。

    外头天寒地冻,一帘之隔的里头红炉炭火正旺,春色浮寒瓮,三三两两酒客坐在一块。

    滚羊肉片的汤又白又浓,翻滚着冒出热气,刚夹出锅的肉沾上小碗盛的盐碎红椒,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唇齿生香。

    对酌轰饮,围炉谈笑,大伙额头都生了薄汗。

    此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帘子,一个少年信步从里面出来,左手还拎着两坛酒。

    少年一身黑衣,腰间挂着一个木牌。

    “咳咳咳……”老汉不住咳嗽,寒风刮过,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刚出来的江遐微微侧头,看见了缩在墙边的老汉。

    江遐停下了脚步。

    雪下得很大,在外面呆久了,老汉那原本就灰白的糟乱头发上又添了几分白,显得他更加苍老了。

    江遐两步走近,朝老汉晃了晃手中的两坛酒,坛子碰撞,发出“咣当——”声。

    “外头天寒,大爷您喝一口?”江遐道。

    是谁在说话?老汉方才只顾着咳嗽,没有听清。他抬起头,露出了一双浊眼。

    哦,原来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老汉声音吵哑:“你说什么?”

    “给您。”江遐半蹲下来,伸手把一坛酒递给老汉。

    “大爷,您喝,羔子酒最是解寒了。”他稍大声了些。

    老汉没接,打量着眼前的人。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长得十分周正,浓眉长眼的,看他身上的衣裳,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哥。

    见老汉不接,江遐也不恼,他将一坛酒搁在老汉的跟前,自己提了另一坛。

    红盖子一掀,酒香四溢。

    江遐抬坛喝了一口,“唔”了一声,道了句“好酒”。

    老汉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江遐看见了,微微一笑,他把老汉跟前那一坛拿起,往前递了递:“真的,入口醇香,您尝尝?”

    老汉踌躇了一会儿,颤抖地用手接了酒坛。他的一双手,又紫又青,大大小小的冻疮遍布,都快冻烂了。

    见老汉开了坛,江遐拿着自己的酒坛凑近老汉,示意碰一下。

    老汉微愣了一瞬,也提了酒坛往前倾。

    “咣当——”两人碰了坛。

    江遐仰头,喉珠微动,喝了一口,老汉也灌一口。

    羔子酒入喉有些烫,干干的喉咙突然有热酒流入,老汉忍不住咳出一团白雾来。

    江遐伸手拍了拍老汉的背,替他顺气,“您慢些喝。”

    “这坛酒,小兄弟,谢了。”老汉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他缓了一下,又喝了一口,觉得身上暖多了。

    江遐笑道:“别,我和您有缘,与有缘人一同喝酒,快意得很,来。”

    两人又碰了一次坛。

    ……

    羔子酒的后劲大,不过片刻,江遐就觉得脸颊发烫。

    这是醉了?江遐摇摇头,算了,今日那位不值班,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站起来,拍了拍老汉的肩:“天太晚了,我先走了。

    “大爷,您喝好了,但别醉了。”江遐添了一句。

    说罢,江遐转身走向拴马处,一把解开桩子上的马绳。大雪一场,马身上落了许多雪,他拍了拍,将雪抖落,随后翻身上马。

    老汉紧了紧身上的破袍子,抬头又灌了一口酒,随后眯起眼,望着已出十余步的江遐。

    少年迎着寒风,扬了扬手:“走了。”

    江遐坐在马上,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他的黑色裘衣上,像是白绒毛。马在慢慢踱,他一手拉缰绳,一手执酒坛,时不时仰头倾酒喝一口。

    踏霜倾酒醉,裘马颇轻狂。

    北阙,谢府。

    门口除了两个扫雪的下人,还有一个少女。她已经站在那张望了小半时辰了。

    她在等人。

    “怎么还不回来呀?”少女紧了紧身上的绒衣,低声念叨道。

    又过了一会。

    正当她低着头,无聊地用脚在雪上划字时,街上响起了踢踏马蹄声。

    听到声音,少女的眼眸中瞬间有了亮光,她抬眼望去,只见远处江遐骑马而来。

    “哥哥!”她眉开眼笑,向他招手。

    少女的眉眼与江遐相像,一身粉衣,裙上绣着芍药,风吹裳动,红花逆冬而开。

    她便是江遐的妹妹——江迩。

    “吁——”一声,江遐下马。从西街一路走来,他身上落了不少雪,连睫毛上也沾了白。

    “哥哥。”江迩小跑到他面前,微微站定,仰头替他拍了拍肩上的雪。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江遐摸摸她的头,顺手将拿着的酒坛递给了一个下人,道:“这大冬天的,在门口做什么?”

    大雪天在外面站久了,江迩的脸都被冻得通红,她仰头望着他,眨巴眨巴星星眼,道:“等你回来呀。”

    “嗯?”江遐疑惑。

    江迩牵住他的衣角,道:“哥哥,我给你做了长生粥,甜香软糯,正在厨房温着呢,待会让全叔给你盛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江遐瞥了她一眼,见她笑得可疑,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他边走边拍身上的雪,“说吧,什么事?”

    江迩脸上的笑停了一下,随即又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道:“啊?哥哥在说什么呀?我等哥哥回家而已,会有什么事呢?儿时我不是经常这样做的嘛。”

    江遐心道,呵,我还不知道你的小把戏。

    “这是几?”他停住脚步,随即侧身,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这是一啊。”江迩不解,这不是很简单吗?

    江遐挑起眉梢,轻笑一声,然后曲指敲了她一记头栗。

    “哎,你——”江迩捂住额头。

    “这是敲。”撂下这句话,他大步往前走,三两步跨进了府里,留江迩一个人在原地。

    见江遐走远,江迩连忙牵着裙子追他,“哎,哥哥,你等等我。”

    “哥哥,你别走那么快呀。”

    听见她在后面叫唤,走在前头的江遐低低笑了两声,刻意放慢了脚步。

    不一会,江迩追上来了,两人并排走着。

    “这回又是什么事?”江遐漫不经心地问:“想让我带你出去玩,嗯?”

    “哥哥真是料事如神。”被戳穿了心思,江迩也不装了,冲他甜甜一笑,道:“临近岁末,天越来越寒了,过几日我们长湖去钓冬吧?”

    江迩的牙齿不大齐整,虎牙右边的一颗牙微凹了进去,但正因如此,她笑起来倒多了几分烂漫可爱。

    见江遐不搭话,她继续道:“就像去年一样,雇一条船,你我还有小忱,再叫上陆景和徐昳,我们五个人,拥着炉,一同坐舟中赏长湖夜雪。”

    “我温酒,你吹埙,徐昳撑船,陆景钓鱼,钓上来的鱼就让小忱涮,多好玩呀。”

    从东口出发,见长桥负雪,穿过桥底,撑到湖中央,天黑地白,唯渔火一点红。有人煮酒,有人钓冬,飞絮漫空起,推蓬倚醉看。

    江遐还是没接话,去年钓冬的确有趣,就算她不说,他也想再去一次的,只是……看这丫头满脸期待的样子,江遐忍不住想逗逗她,所以故意不说话。

    见他一直不吭声,江迩有些急了,她拽住江遐的衣袖摇了摇,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哥哥,去嘛,好不好?”

    江遐笑了,他微倾身,伸手掐她的脸,道:“江二姑娘几岁了?撒娇对我不管用,我就不吃这套。”

    被捏了脸,他还没答应,江迩撇撇嘴,道:“哥哥,你真的不去吗?”

    “不去,我不想去。”江遐继续逗她。

    见江遐十分坚定的模样,江迩唉了一声,心想,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只有拿出杀手锏了。

    她蹙起眉,装作十分遗憾,道:“好吧,那倒可惜了那几坛好酒了,本来还想带几坛陈年浮生春去的。”

    提起酒,江遐一下拉长了耳朵,心思陡转,近来老头不让他在家里喝酒,每日都到西街去,终究是不够快意的,钓冬,这倒是一个偷喝酒的好法子……

    江遐停住了脚步,刚想答应,侧头却看见那小丫头微扬头看着自己,一改方才的做小伏低。

    那得意样,就差脸上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几个大字了。

    江遐登时气笑了,差点就中招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可惜就可惜了呗,下回有的是机会。”他状似毫不在意。

    “哥哥,你……”万万没想到江遐竟没答应,小姑娘惊了。

    她想不到一向视酒如命的哥哥竟然抵得住诱惑。缓了一下,江迩又想到了一个新法子——学着小时候那样吵江遐。

    从前他不带自己出去玩,多吵闹几下,他就会答应了。

    “哥哥。”

    “不去。”

    “哥哥~”

    “不去。”

    见他还是不松口,江迩脸都耷拉下来了,她叹了口气,又抬眼看了一下江遐,“哥哥。”

    江遐道:“不去。”

    “你——”犹豫了一下,她拿出最后“一把刀”,道:“若我把外祖前年酿的酸红盏带去,这下可以去了吧?”

    想不到还诈出好酒,江遐微勾嘴角,这出“欲迎还拒”可以下场了。他伸手摸摸江迩的头,问道:“你真想去?”

    “嗯。”江迩点头,一副十分想去的模样。

    江遐咳了一声,“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唔……也不是不行,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不过,你记得要备酒。“

    “真的吗?你这是答应了?!”听见江遐答应了,江迩眼睛一亮,欢喜地围着他转:“耶,哥哥最好了。”

    “我就知道哥哥一定会答应的。”

    看她那尾巴都要翘起来的欢喜模样,江遐弯了弯嘴角,但随即又敛眉敲了她一下:“啧,收起你那些小女儿心思,我还不知道你。你不过是借着钓冬的由头,想和陆景多见几面。”

    “这么大姑娘了,也不知道矜持些。”

    “唔,你——”江迩捂住额头,鼓起腮帮子,气愤道:“哥哥,你污蔑人。”

    “嗯?”江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一对上江遐的眼睛,她又立即蔫巴了,心虚地低下头,声也弱了几分:“我,我可没有。”

    江遐勾起嘴角,“呵”了一声,毫不留情揭穿道:“从去年中秋起,你每次让我带你出去玩,都会让我顺便喊上陆景。”他特意加重了“顺便”二字。

    江迩瞪大眼睛,分辩道:“什么呀,我们家和陆家一向交好的,他爹爹陆伯父是外祖的学生,况你又与他玩得来,我让你请他不过是看在他同我们一起长大的情份上,而且我一直把他当做哥哥的。”

    “哦?当作哥哥?”江遐才不会信她,他幽幽说道:“我前几日还看见你偷偷摸摸塞了一个香囊给他。”

    像是酸了一样,他又补充道:“鸳鸯戏水,还有朵红梅,啧啧啧,我都没有这么好看的图案。”

    小女儿家心事被他知了,江迩倏然脸红,扭开头,开始抵死不认账:“哥哥,你胡说八道,我没有,我没有!”

    还不等江遐回答,她就捂住耳朵,快步离他几尺远,“我不听,我不听!”

    看着她一蹦一跳装糊涂,江遐好气又好笑,道:“你给我过来,少装糊涂了。”

    小姑娘不管,越走越远,娇笑声顺着寒风入耳,“啊?你说什么?太远了,我听不见了。”

    “江迩你皮痒了?”

    “哎呀,我听不见。哥哥,天好冷哦,我要回房了。”

    江遐抚了抚额头,无奈地笑了,真是拿她没办法。

    不过一会,刚走远的人又忽地转身,大声嘱咐道:“哥哥,我们说好的,你要记得去约他们,一言为定,不许反悔了。”

    江遐嗤了一声,应了句“知道了”,然后摆手让她快回房。

    “哥哥。”她没走,站在原地叫他。

    江遐看见——

    江迩站在风口朝他挥手,笑着说:“你要记得喝长生粥哦,很甜的。”

    长天落白,雪落在她头上,也飘到江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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