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肖近求情
第二日上学, 曾夫子的精神愈发地好了。当然, 在讲堂上他也更严格了。
中午散学, 他专门把肖平叫出来,道:“你最近读书怎么样了?”
“还好。”肖平将自己学习的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你方才十三岁, 已经读熟了四书, 也接触了《诗经》, 按说在社学之中, 还算不错。不过昨日我和白鹭洲书院的山长谈了谈,有所理解,那里很多十二三岁的学生,也已经学完了四书, 甚至开始治经了。和他们比, 你并不算多么突出。”曾夫子道。
肖平很想告诉他, 最近这段时间自己已经开始在曾芸芸的指导下学《尚书》了。可是想想,还是没有开口。所以,对曾夫子所说,他还算是不以为然。
曾夫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一般,道:“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你可能不服气。不过你想想, 和那些学生比,你还是不够努力。你学得确实很快, 进步也很大, 但这是建立在你过目成诵的基础上的。那些学生的记忆力比不上你, 但是他们的进度和你差不多,你说你有他们努力吗?再说,你虽然读熟了四书,但是真正临场应付考题,还没有任何锻炼。我这么说,你可服气了?”
肖平听了,这才发自内心地点点头。他想,先生说得有道理,若非有这么好的记忆力,他也就比解鉴稍稍强一点,可是解鉴才十岁,比他足足小了三岁,在家中也无人指导。一对比,肖平便觉得惭愧。
曾夫子又问:“中秋之后派两个学生去白鹭洲书院交流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肖平点点头。
曾夫子道:“我打算派你和解鉴去。整个社学,你们两个最用功,天分也最好。解鉴年龄还小,去那里,主要是长长见识。我送你去,不仅仅是长长见识这么简单,还想让你打好基础,参加明年春天的县试。如今县尊器重你,最低对你有印象,你应该把握好机会。所以这段时间,你要更加努力。不过,参加了县试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府试和院试。哪怕真的中了秀才,也不过和我一般。所以,秀才还不够,你要中举人,中进士!这是你父亲没有做到的。”
说到这里,曾夫子盯着肖平,意味深长地道:“我相信,有朝一日你能做到,你能走到我和你父亲没有走到的那一步。”
想到半年之后就要参加县试,肖平也有危机感了。昨日游湖,玩了一天,回去就休息了,如此算来一整天没有学习。
曾夫子拍了拍肖平的肩膀,道:“这半年,你要尽快把四书五经都融会贯通。要记住,治本经,不代表只学一经就可以了,其他四经,也要熟悉。毕竟,你的目标不是单单考个秀才,像我一样做个塾师。不愿意蹉跎此生,就要只争朝夕。我老了,你们还有大把的时间,要珍惜机会!”
下午散学回到家中,日头还很毒。庭院的树荫下,阿丰正在案前添水磨墨。阿丰曾言,他不喜欢写字,却觉得磨墨很有趣,能让他心静。每次肖平要练字,他都抢着替他磨墨。
照着《多宝塔碑》,二千零二十七个字,每一个都是端端正正的正楷,临摹一遍,并不是很轻松。不过,在曾芸芸的监督下,肖平已经不觉得有什么辛苦。
磨完墨,阿丰道:“外面树上鸟窝里住的几只鸟总是吵,我去掏了它。”说完,便蹭蹭地跑出去了。
休息片刻,肖平继续抄写。
曾芸芸走过来,看了看他刚刚抄的那一篇,道:“又有进步了。不过,还是要注意发力。你想想,你是用哪个部位推笔走?如果从臂膀发力,手腕相对固定,运笔速度就提不上去,发力就不干脆。尤其是平行于纸面发力,最不可取。不妨把笔与纸面视为一个球面,圆心即手腕。你再试试,是不是省力许多?别着急,慢慢揣摩。”
肖平按照曾芸芸的方法,又一笔一划专心写了上百个字,眉头不由一扬,他终于感受到了这种技巧的好处。
看到他如此认真,曾芸芸问:“手酸不酸,要不要我给你揉一揉?”
肖平微微惊讶,毕竟练字的时候,曾芸芸一直都比较严肃的。他也习惯了曾芸芸的严肃。面对突然而至的温柔,他有点不太适应。
曾芸芸看到他的样子,不觉一笑,道:“再抄一遍《多宝塔碑》,我给你揉。”说完,她起身走到房檐下,又坐了下来。
阿丰正抓着几个鸟蛋走进院子。他道:“少爷,大伯母又来了。”
肖平和曾芸芸早已不让阿丰叫他们先生了。如今,阿丰有时候叫曾芸芸为老大,有时候叫她小姐,对肖平,他则习惯了称少爷。
肖平让他叫自己的名字,或者叫平哥儿等,他都不答应。没办法,肖平只能任他这般称呼。
至于大伯母,她最近来了好几次了。
最初,她听说自己的宝贝弟弟被抓走了,大伯母是来指责肖平的。阿丰直接将她关在了门外。大伯母便站在院墙外,先是把关门的阿丰臭骂了一通,又要开口继续骂肖平和曾芸芸。谁想到她刚开口,便有一团污泥被丢入她口中。
大伯母又怒又惧,只得躲在自己家中指桑骂槐一下午。
随后,肖平听说大伯母花了不少银子,也只是在牢中见到了黄冬生一面。
再后来,大伯母听县衙的人说肖平与知县交好,便来求肖平,肖平依然不搭理她。求了很多次,肖平只是对她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黄冬生的官司,我无能为力。”
大伯母还想张口骂人,可是看到阿丰手里的泥巴,连忙将嘴闭上了。
这一次,大伯母聪明了,把大伯和肖近都带了过来。
大伯母道:“近儿,求求平哥儿,请他帮忙去县衙疏通一下关系,放了你舅舅。”
肖近一扭头,道:“我为什么要求他?我年龄比他大,读书比他好,家里比他家有钱,凭什么?”
大伯母忙道:“求他救救你舅舅!”
肖近一翻白眼,道:“我舅舅对我又不好,还抢我的吃的,我才不救他!”
大伯母又气又急,但又溺爱肖近,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好继续求他:“我的小祖宗,你就向平哥儿说几句软话,救救你舅舅。你要知道,你舅舅可是我的亲弟弟啊!”
肖近又抱怨了几句,才不情不愿地敲了敲肖平家的大门,叫:“平弟,是我,你二哥!开门,我有话要对你说。”
阿丰看了看肖平和曾芸芸,等他们拿主意。他手里的泥巴却没有放下。
肖平点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大伯母、大伯进来后,再也不复之前的张扬,站在院子里有点无所适从。他们都有点错乱,搞不清楚肖平是如何和县尊搭上线的。越是感到县尊的威势大,他们越是有压力,越是坐立不安。
最后还是大伯悄声对大伯母道:“我们好歹是他的伯父、伯母,他不会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
大伯的话让大伯母精神一振。她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长辈为大,别说肖平只是一个小小学童,他就是中了秀才,也是晚辈。长辈批评数落他,他也只有听着的份。当年他父亲肖山中了秀才,可是见到哥嫂,尚且客客气气。他父亲都如此,他还能蹦到天上去?
大伯又道:“你看他像能够结识县尊的人吗?估计是谣传。冬生被关押,是因为他冒用秀才的功名。这是大罪,与这处宅子应该无关。”
大伯母仔细看了看肖平和曾芸芸,还真的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她立即想象了一下自己如果和县尊交好会是什么情状,觉得自己出门,纵然做不了八抬大轿,也应该坐个二人凉轿,家里应该找三五个丫鬟伺候,每日里都会有城里的大户邀请去吃饭,哪里还需要躲在这个小村子里?
肖近走上前,看了看肖平刚刚写的字,道:“你的字写得太刻板了,没有任何灵性。今天天热,我就不写给你看了。有机会我让你见识一下,如何挥洒笔墨,写出咱们肖氏风格的字。不过,书法中的肖体注定是我的了,你干脆别练字了。再练,你也得不到肖体的称号。或者你跟着曾芸芸的姓,再跟随我练习几年,估计能弄个曾体。”
肖平笑道:“希望有机会见到二哥的肖体。”
肖近道:“我这个人一向低调。在文峰书院,先生想求我一幅字都难。不过我写给你一幅,没问题。今天在书院,听肖辩说你们昨天去鉴湖玩去了。这事以后要叫着我啊!我怕你们不会玩,白白地浪费了时光。要知道,玩也是学问,你们没我精通。”
大伯母看肖近始终不谈黄冬生的事,有点不耐烦了,道:“平哥儿,我弟弟的事,你就不肯帮着说句话?”
肖平道:“你弟弟诬告我,但他也付出了代价,便罢了。不过他冒用秀才功名、拐卖别家妻女的事情,都是别人告发的,我说了没用。大伯母,你与其三番两次白白耗费力气来找我,倒不如教教你弟弟该怎么做人!”
看到肖平如此决绝,大伯母气得肥肉乱颤。她咬牙切齿地对大伯道:“看看,这就是你们肖家的小子!”
肖近听了,有点不满:“娘,肖家不是还有我吗?再说了,舅舅确实活该。你指望舅舅,不如指望我!”
大伯母舍不得说儿子重话,又拿肖平没办法,只能把火气都撒在大伯身上。她道:“窝囊废,总是让我一个女人家受欺负!你们爷儿俩过吧,我回娘家了!”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肖近无所谓地摇了摇头,道:“爹,今晚娘不在,你去买肉,我们好好吃一顿!放心,你偷偷喝酒,我不会再告诉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