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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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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过先生。”

    周蓁蓁换了一身襦裙,过来的时候对着杨晏清十分有礼的拱手躬身后才跪坐在杨晏清对面的软垫上。

    杨晏清不知何时让人将躺椅搬走,此时也跪坐在小桌前,桌上上了壶茶和一碟撒了糖霜的面果子,桌边的小香炉还是袅袅向外飘着乳白色的烟,一股淡淡的檀香气。

    “我不会收你,但殿下但凡所需,我都会尽力教导。”杨晏清拒绝了周蓁蓁要斟茶的动作,给茶杯中倒了一杯放在周蓁蓁的面前,“殿下,你我之间,不过一场交易。而我,也不过只是殿下如今暂且信得过的谋士幕僚罢了。”

    “先生为何如此绝情?”小姑娘咬着下唇,闷闷不乐道,“当年可以收学生,为何现在就不能收我呢?或许几年之后,周国归于大庆,再也没有异国异政之分,先生如今收我,以师生情谊督促监察周国内政不是更加稳妥吗?”

    “师生情谊……”杨晏清笑了笑,“殿下,今日杨某给殿下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永远不要用所谓的情谊去绑缚玩弄政治。”

    师长如父,杨晏清已经将所有能倾注的心血尽数浇灌在了那只狼崽子身上。

    他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学生,而那个学生已经足够优秀。

    “情谊这种东西最是美好又脆弱,破碎之后一片狼藉,着实不是什么当用的东西。在这朝堂上,永远没有情谊,只有利益。”

    “殿下身为女子,若真想要争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就要比那些眼中有情谊的人更狠,更冷,更孤独。”

    周蓁蓁心头微震,将杨晏清的这番话在心中反复思量咀嚼,轻声道:“难道要坐上那个位置,注定就要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吗?”

    “殿下可以不冷酷,也可以多情——只要承受得起失去的痛彻心扉,信任被背叛的锥心刺骨,以及对得起心软事败后那些支持殿下的亡魂。”杨晏清此时在面对着周蓁蓁的时候,态度已经不是面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而是真正将她放在了接下来教导辅佐的君王位置上,“殿下首先要清楚一点,您……或者我们,将要做的事——”

    “叫做谋逆。”

    周蓁蓁的脸色一白,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在做的,在为之努力的是国师所言的顺应天命,是父皇所说的保护子民,从未深切想过将要踏上的究竟是什么道路——或者说,她不愿意去想。

    “我曾经做的是扶持幼帝,匡扶朝政的事,手中斩杀谋逆之徒数以千计,勤政殿外流血不止。”杨晏清的脸上仍旧带着笑,温和而斯文,就像是在说着某个话本子上值得称赞的故事,“殿下,自古以来,谋逆失败永远不是个人的成败,而是一群人,几个用利益绑在一条船上的成败。若是成了,殿下便是周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其后是否真的愿意带领周国归顺大庆,也是殿下自己的决定。”

    “倘若败了,就像当年我肃清乱党余孽时一样,殿下身后的那些人,也没有一个可以活。”

    世事无常,就连杨晏清也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坐在敌国的境内,思忖着曾经厌恶至极的谋划。

    杨晏清见坐在对面的小姑娘眼神中带上了一抹不安,叹了口气道:“我不会问殿下背后都站着什么人,手中又有什么筹码,但,如若殿下是真心想让我出手辅佐殿下登上皇位,最基本的一点便是不论发生什么,想要做什么,事无巨细,告知于我。”

    周蓁蓁与萧允不一样,她是周国先帝最小最受宠的女儿,幼时在先帝活着的时候过着的是掌上明珠的生活,周帝即位后虽然对她多有苛刻,但她女子的身份也令周帝并没有过多注意到这个不会去争夺皇位的妹妹。

    她的眼睛里还带着一种天真的烂漫,而如今杨晏清最先要做的,就是将这种天真烂漫捏碎,让她知道接下来要走的路并不是什么美好故事中的跌宕起伏,而是杀人不用刀,言语不见血的谋逆。

    周蓁蓁背后的人,效忠的不可能是这个还带着天真稚气的小姑娘,他们效忠的可能是逝去的先帝,也可能是不知道在周国扎根多久的代代国师,而周蓁蓁要做的,首先便是将这些心思各异的人真正收为己用。

    否则就算将来在各方势力倾轧下登上皇位,周蓁蓁也绝没有开口决断的权利。这对于杨晏清而言,实在可以说是一场得不偿失的交易。

    “可……要怎么收服他们?”周蓁蓁皱起眉,那些人都曾经是先帝留下给她授课的老师,又或者是内廷里能护住她长大的嬷嬷太监,对她都是毕恭毕敬从无半句不是,“怎样才算是收服?”

    “当殿下需要他们去死,而他们毫不犹豫照做的时候,他们才能真正算得上是殿下的人。”

    “这不可能!”周蓁蓁下意识道,“内廷的宫女嬷嬷们或许可以,但是老师他们……”

    “殿下可以做到。”杨晏清抬手轻抿茶水,不紧不慢道,“因为有我。”

    “可是……”周蓁蓁在吐出这两个犹豫的字眼之后又咬住下唇,其实她很明白,杨晏清如今所说的句句都是实言。

    现如今她手中的人,背后的势力,效忠的,看中的都并非是她,只有面前这位看不透又摸不清的异星才是真正与周蓁蓁有着利益交易的人,也或许可能是唯一一个目的与周蓁蓁相同的人。

    恍惚间,周蓁蓁忽然明白过来杨晏清所说的话。

    是啊,走在这条路上,维系合作势力最结实的纽带从来都不是情分,而是利益。

    情分太过虚无缥缈,人性也难以定量权衡,唯有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可以操纵的握在手中的东西。

    周蓁蓁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灼热,那是对于权利的欲望。

    她再一次拱手,这一次并没有将自己的坚定有力地开口:“请先生教我!”

    有欲望是好事。

    杨晏清的唇角微微上翘,这个小姑娘是个可塑之才,很聪明,识时务,除了眼界学识这种可以轻而易举教导的东西,还差最后一点。

    手段和心性。

    萧允那个自小挣扎着活下来的狼崽子一开始就拥有的东西。

    “殿下觉得,连家的那位皇贵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蓁蓁敛目思索了一阵,慢慢道:“她是个很美的女人,有着足够美丽柔弱的外表,永远保持着良善模样,正值女子最美的年岁日日吃斋念佛,却能十几年如一日的紧紧抓住皇兄的心,使得皇兄在登基之后,不顾皇位稳固,被人稍加挑唆就对冯家下了手。只不过她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皇子,听闻皇兄一直想让皇贵妃诞下一位皇子。”

    “她好似从来不在意皇宫中的妃子争宠,后宫争斗,也不对母家炙手可热的势力加以干预阻止,任凭连家如今走到一种十分危险的境地却冷眼旁观。”周蓁蓁回忆着记忆中的那位女子,越梳理越能看清之前并未发现的东西,“她……与后宫里的那些妃子都不同,她是真心实意地……爱着皇兄?”

    说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周蓁蓁居然有了几丝惊讶。就连她都明白,后宫女子捧着一颗真心去全心全意爱一位帝王是一件多么离谱又自寻死路的行为,更别提她的这位皇兄更不是什么情种,三宫六院,燕肥环瘦,皇兄虽然给了她后宫万人之上的地位与宠爱,但也不过是一个后妃罢了。

    周蓁蓁不再询问杨晏清,而是放轻了呼吸想着这其中的关跷,皇贵妃若是做了什么事担忧报应到自己的孩子身上所以吃斋念佛也是理所应当,可这又和他们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亦或者说,连皇贵妃为什么会被先生单独提出来?她为什么会如此特殊?

    ……作为一个从皇子时期便陪伴,其后更是为了夫君大业让出正妃之位让心爱的夫君迎娶更有助力的女子,她不仅仅是皇帝如今最宠爱的妃子,她的不一样来源于皇帝对其一心一意心意的信任!

    是信任。

    周蓁蓁猛地抬眼看向杨晏清:“先生想让我接近皇贵妃,借皇贵妃的手去影响皇兄的决策?”

    杨晏清笑道:“善。”

    “可皇贵妃一颗心都在皇兄身上……”

    “那是在周帝还未称帝之前。”杨晏清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浓烈而纯粹的爱意最易滋生更汹涌的恨。曾经的感情有多么奋不顾身,便越是想要得到与之相匹配的爱意回馈。

    而付出的越多,在那份心意被帝王踩在脚下践踏再轻飘飘塞进珍宝赏赐当做补偿之后,便会酝酿出最强烈的恨意。”

    “有冯家前车之鉴膈应在先,周帝不可能再立其他女子为后,而在皇帝的后宫,除了皇后,妃嫔再得宠也不过只是个妾罢了。”

    “殿下要做的,就是在这份恨意之上淋上热油,让这位周帝信任如左右手的枕边人去争抢周帝不愿意给出的东西,让周帝忌惮猜忌连家人,终有一日举起屠刀。”

    “倒了一个辅佐称帝的冯家,可以被看做是帝王想要掌权,可若是再倒下去一个替帝王做尽腌臜事的连家,如此薄情寡义的帝王,要多么眼界浅薄的世家才会去选择继续与虎谋皮?”

    “可皇贵妃不掌后宫凤印,向来不参与后宫争斗俗事,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要如何才能接近?”

    这些年来,想要走皇贵妃这条线影响连家或者争夺盛宠的人不计其数,可事实便是,前朝后宫皆无人能打动这位没有丝毫破绽的皇贵妃。

    “这样一个女子,本该在男人眼中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是一颗真心挂在丈夫身上的最完美的柔软,温婉良善并不稀奇,但日日吃斋与佛经为伍,又是为何?”杨晏清轻轻点了一句,点到即止。

    周蓁蓁顺着杨晏清的思路猜测:“是她曾经做过什么事?”

    杨晏清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手指绕着那香炉中飘散出来的袅袅烟雾:“是孩子。”

    “孩子……公主?”

    “皇贵妃或许更爱她的夫君,但同时宠妃所诞公主能在后宫手段中活下来,她也一定付出了诸多心血。殿下同为公主,年岁即将议亲,这将会是一个极佳的借口去拜见这位不理后宫俗事,不染前朝权势的宠妃娘娘。”

    “殿下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不求皇帝宠爱,不求前朝政治,一个无权无势曾经被先帝宠坏的小公主而已,多么好的伪装。”

    “毕竟,谁又会怀疑一个担忧自己命运从而想走皇贵妃娘娘的路子帮忙打探皇帝心意的公主呢?”

    “那这鹤栖山庄的夫人一看便是个江湖人,能和鹤栖山庄的庄主成婚想必比起女子更偏爱男子,也不知怎的连大小姐像是被迷了心窍似的见天追着人跑。”

    “可不是?也不知道是多容貌出众哦!”

    “啧,这你就不懂了吧?连家大小姐要什么没有?说什么真心呢,八成就是追不上才觉得香~咱们再喜欢家里的婆娘路过楼子还不是要瞟两眼,不就是这个理儿?”

    “哎哟喂!你可仔细着你那张嘴!死在连大小姐鞭子下面的人还少吗?之前我隔壁那家的小外甥就是因为指着连大小姐看了一眼,一个才九岁的小娃娃当场就被鞭子活活抽死丧了命啊!”

    “说到这个,前两天我还在城外见着那鹤栖山庄的夫人将连大小姐连人带鞭子扔进了护城河里呢!那可真的是一点面子都没留!忒凶!忒解气!”

    “真的假的?连家这也忍了?”

    “说来也奇怪……唉,你们那最近有情况没?这几日连家那几个硬收租子的管事没来,给我整得都有些不习惯了……”

    “这几天好像是安稳太平了不少……莫非是出什么事儿了?”

    ……

    杨晏清最近总能从萧景赫身上闻到血腥味,一开始在检查了萧景赫身上没有伤口之后便随他去,直到这一日,萧景赫二半夜回来的时候小臂还插着一只直直穿过去的羽箭,这才忍不住将人按在床榻上开始逼问。

    “你这段时日都在做什么?”杨晏清狠下心拔出箭身扔到一边的铜盆里,一边清洗萧景赫的伤口一边皱眉冷声问。

    萧景赫卖关子道:“最迟明日,先生便知晓了。”

    杨晏清手下一重:“以王爷的武功,这是闯了什么龙潭虎穴才会被伤成这个样子?”

    “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是被人守株待兔了。”他虽然受了伤,但是那守株待兔的人可是当场毙命,连他的人影都没摸到。

    哦,到也不能这样说,那些人还是得到了一些东西的……比如说,他用来行刺的东西,正是那位连家大小姐的鞭子。

    萧景赫看着杨晏清这般眼睛里倒影只剩下他的模样就忍不住想逗一逗,也是存心不想回答杨晏清的问题,伸脖子凑到杨晏清脸颊边偷了一个吻,温热的呼吸细细密密地在这人的耳根处缠绕着,顺着开始泛红的肌肤慢慢向下探。

    “先生可是心疼了?”

    杨晏清可太熟悉萧景赫此时的眼神了,缠纱布的手一紧绑了个漂亮的结,板着脸道:“都这样了还不消停!下次我看这只箭插到下三路你还怎么浪!”

    萧景赫的鼻尖摩擦着杨晏清的侧脸,低声调笑:“怎么,先生只准自己浪,不让本王有样学样?”

    最近觉得越发难在嘴上欺负萧景赫的杨晏清:“……”

    将染血的纱布扔到一边的铜盆里,杨晏清脱了方才披上的外衣,神情平和的跨过萧景赫的腿在床内侧躺了下来,妥帖地给自己盖上被子,用行动阻止了想要凑上来的男人。

    萧景赫习惯性的伸手想要去揽杨晏清,却被被子下伸出的一脚踹到床榻边缘。

    这一脚力道控制得正正好,萧景赫就是想掉下去做苦肉计卖乖都还差点距离。

    杨晏清眼睛都不带睁开一下,轻哼道:“一身的血腥气和药味儿,离我远点。”

    萧景赫:“……”

    万万没想到,进了房,上了床,还能被媳妇关在被子外面。

    ……失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大人的双标:

    在大庆谋逆,杀无赦;在周国谋逆,寻思寻思选一把最锋利的刀递过去。

    ————

    那个珠串,我原本想的只是缠绕在……咳,没想着进去啊!你们怎么这么会![小脸通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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