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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琴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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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晏清刚出城不久,身后跟着的那些尾巴便不安分起来。

    实在是杨晏清的这身打扮太过陌生,锦衣卫除却文职仵作之流,大多会被外派的皆惯用绣春刀,杨晏清这般特殊怎能不引起那些人的有心窥探。

    出了官道拐进树林,杨晏清抬手勒住缰绳,扬声道:“各位跟了一路,还不动手?”

    随着杨晏清身下的马儿马蹄不安跺地的声音,十七八个蒙面黑衣的人从四面八方显露出身形,氛围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杨晏清头上的兜帽压的很低,此时看过去几乎遮盖了上半张脸,只有洁净白皙的下巴露在外面,唇色淡淡。

    原本在杨晏清身后背负的七弦琴不知何时被他拿下横在身前,这琴看上去与平常样式的琴并不相同,琴身略厚,通体棕黑,琴头处也并未如平常君子乐器那般缀着流苏珠玉。

    打头的那人谨慎嘱咐:“小心他手里的琴,必有古怪!”

    杨晏清戴着护甲的手指勾住琴弦,看着扑上来的黑衣人,唇角微挑:“光小心可没用……”

    古琴曲平沙落雁向来是文人雅士聚会谈笑间必奏咏志的曲子,只是在这山野林间里被这人弹出来,每个调都在调上却断断续续连不成曲,实在不像是文人大家所奏。

    “嗡~duang~duang~”

    那弹棉花一样的琴声却仿佛绞住了黑衣人的喉咙,以杨晏清为中心悠悠然扩散开极淡的青色波纹,将持刀袭击的黑衣人尽数笼罩在内,不成曲调的铮鸣声不停地倾泻而出,黑衣人的表情却从狠戾毒辣变幻为恐慌绝望。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然不听从己身的意愿,锋利的刀刃朝着身边同样黑衣蒙面的同伴刀刀狠厉地落下,半点余地不留!

    琴声悠悠,刀尖相抵,浓郁的血腥气在空气中缓缓逸散开来。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倒下,侥幸被驱赶出范围的黑衣人看出这波纹的古怪,撕下袖口的布条堵在耳朵里朝着杨晏清冲上来,却在踏入那古怪波纹范围的一瞬间重蹈覆辙。

    “都不准过去!不要靠近他!!!”那为首的黑衣人声嘶力竭的叫喊,拽住存活下来的三名黑衣人眼睁睁看着面前这离奇地令他们后背发寒的场景,果断道:“退!”

    “想走?”杨晏清微微抬头,“我可准允了?”

    身形微动,身着青色飞鱼袍的杨晏清从琴身中抽出软剑一甩成形,细长的剑身划出一道凛冽的寒光,眨眼间便逼近了那为首的黑衣人。

    杨晏清抬脚将那三个黑衣人踹进了犹自互相残杀的混乱里,锐利的剑身直袭黑衣首领的胸口!

    黑衣首领的反应速度很快,横刀架住了杨晏清的剑,厉声道:“阁下,今日留一线,在下必定领情于心!”

    “嗯?不是李贤的死士?”杨晏清有些意外,手中的长剑一松,正当那黑衣首领心中微宽之时,瘦削的身形贴着那黑衣首领滑过,反手握剑割干脆利落地割断了黑衣首领的脖颈,“那便……留你个全尸罢。”

    持剑而立的杨晏清看着倒在地上捂住不断涌出血液的脖颈,另一只手指向他的黑衣首领,身形逐渐模糊逸散开来。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黑衣首领用尽全身的力气看向那好似从头至尾端坐马匹之上纹丝未动的锦衣卫,艰难的喘息抽搐:“……妖……妖怪……”

    竟至死都没能看到那人的容貌。

    杨晏清手指一展止住琴弦,轻咳了一声,用衣袖拭去唇角溢出的殷红,掏出手帕擦拭掉剑身上的血迹,重新将剑插回琴身。

    随手将手帕抛弃,杨晏清内力循环体内三圈,待到气血平复之后一勒缰绳,负琴纵马离开。

    半个时辰后。

    一队人马追上来包围了这片林子,为首的人黑马轻甲,正是此时应该在王府睡觉的萧景赫。

    上前探查的人检查过尸体之后会来朝着马上的萧景赫抱拳回禀:“王爷,这些人都是死在周围的兵器之下,看样子像是……像是自相残杀,每一刀都是致命伤,不留丝毫情面。”

    自相残杀?

    萧景赫眯起眼,神情危险的扫视四周。

    这片林子地形并不复杂,但也的确是埋伏狙杀的绝佳地点,可这打是打了一场,自相残杀?难道那书生的嘴,已经到了能控制敌人挥刀的程度?

    可笑!

    萧景赫翻身下马亲自检查尸体,越看越心惊,直到他看到黑衣首领那与在场其他尸体所用武器都不相干的伤口,伸手拉下尸体的面罩观察过后直起身,站在黑衣首领倒下的地方朝着尸体死前面对的地方陷入沉思。

    那些死去的蒙面黑衣人打斗都仿佛有意避开了中间的那处地方,这个伤口唯一不同的尸体死前也满脸惊恐不甘地望着那个方向。

    被伏击的目标一定就曾经停留在那个位置,但是为什么这些来伏击的杀手会突然开始自相残杀?若是因为某种药物蛊术的影响,这个站位不同于其他人,死在长剑下的尸体,伤口又为什么看似是从身后被人突然割喉,一击必中?

    “确定那指挥使送出城的人是孤身一人?”萧景赫问身后跟着的人。

    “是,属下确定!下面的人亲自看着狼崖大人送走那人之后便回了镇抚司衙门没再出来过,当晚不论是镇抚司还是京城城门都再无其他人出入。”

    难道是有人接应?可这留下的痕迹奇异,着实让人难以推测当时情景。

    “去调查周围有无樵夫路人听见动静。”

    “呃……回王爷,方才是有一队在城外停留的商队声称听到了动静。”侍卫有些迟疑的回答,“说是听到了极为不像样的弹琴声,调子听着连初学小儿都不如跟……跟弹棉花似的,难听得很。”

    萧景赫:“……”弹棉花?

    杨晏清虽然年轻,但好歹是被称为名儒的文官,在王府之时萧景赫没少听那书生弹琴,说是音律大家也不为过,断不可能将琴音弹成被过往商队鄙疑的程度。

    难道那负琴而出的锦衣卫真不是杨晏清?

    “王爷,军中有擅蛊术的兄弟,是否唤人过来进一步辨认?”

    萧景赫想了想,点头吩咐:“将尸体带走,现场辨认之后清理干净。接下来你们不用跟着,回去吧。”

    “是!”

    萧景赫翻身上马,忽听得翅膀拍打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抬头一看便见到那只眼熟的黑鹰正叼着什么站在树枝上扑棱着翅膀朝下看。

    “你怎么跟出来了?下来,我让人带你回去。”萧景赫皱眉,大抵是这鹰本就被训练的善于隐藏行踪,此时正值深夜,若不是它刻意扑腾翅膀,就算是目力惊人的萧景赫也没法从一片黑里看出另一坨黑。

    黑鹰站在树枝上不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萧景赫。

    无端看出交易味道的萧景赫沉默了一瞬,想到要是这鹰丢了或是让人捉了,那书生怕是会不高兴,于是妥协道:“我让人给你切新鲜的小羊排。”

    黑鹰动了动爪子,又动了动翅膀。

    萧景赫:“……行,让你吃个够。”

    黑鹰满意了,不仅松开树枝俯冲而下,还将嘴里叼着的东西塞进了萧景赫的手里。

    什么玩意?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萧景赫低头蹙眉看着手心里的帕子,刚要扔却眼尖地捕捉到帕子角落绣着的三片竹叶。

    这种花纹他见过。

    在杨晏清的许多衣服上都能或大或小看见这标记,手帕上自然也带着。

    将素色的手帕展开,萧景赫分辨着手帕上明显的擦拭状血痕,忍耐住对那股血腥气的恶心,将手帕送到鼻间轻嗅了下。

    果然,那层血腥气下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药香,正是这几日御医开给杨晏清擦拭伤口的药油味道。

    “找到了。”他轻声低喃了一句。

    萧景赫将手帕叠了三叠,正要放进自己的怀里却又实在嫌弃那不知道来自何人身上的血液味道,见昂首挺胸的黑鹰此时正站在墨骓的马头上欺负大黑马,手指微动间将手帕叠成了三角形眼疾手快地系在了黑鹰的脖子上。

    黑鹰:“???”

    萧景赫吩咐身边的护卫:“找根轻便些的绳子来。”

    待到护卫将绳子递过来,萧景赫一手制住黑鹰的翅膀,另一只手在黑鹰的一脖子上结结实实地打了个结,低头对着完全能看出震惊的小黑豆眼威胁道:“从现在开始,没有水喝没有肉吃。走,去找你主人来。”

    正当旁边的护卫听得啼笑皆非,心中暗忖王爷还有这般逗鸟兴致的时候,只见那黑鹰像是听懂人言一般张开翅膀重重踩了一下墨骓的脑袋,哇哇叫着展翅而飞,在半空中一边盘旋一边骂骂咧咧。

    实在是那叫声激昂起伏,即使听不懂那鸟叫声,侍从也能脑补出不少骂言。

    萧景赫畅快大笑,攥着遛鹰的绳子脚下用力,墨骓得了命令张开四蹄朝着黑鹰飞掠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便没入林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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