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冤家齐聚首
林深从丁澄那儿回来之后又在家里躲了几天，几天之后，余念实在是憋不住了，便拉着林深继续上起了班。
于是乎，这天下午，焦娇正懒洋洋地趴在把台上无聊地左顾右盼，终于把林深和余念盼进了店里。一见到施施然地走进天井的两个人，她眼前一亮，张嘴就喊起来：“哎呀，哥哥姐姐终于想起我来啦！”
还没等他们回答，她眼睛滴溜溜一转，迅速地在两只十指紧扣的手上扫了一眼，“看来这两天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了，是老板告诉我呢？还是老板娘告诉我呢？”
林深脸红到了耳朵根，含笑不语地望向了余念，余念则装出了一副嫌弃的模样，说：“小鬼，什么时候学会话里有话的拿人寻开心了？”
焦娇撇嘴，说：“你们俩都不来，我一个人快无聊死了，还不许我耍耍嘴皮子呀？”说罢，她趁着余念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对林深竖起了大拇指。
林深脸颊滚烫地垂下了头，感觉自己的手脚突然多余了起来，于是便装模作样地摆弄起了吧台边的散尾葵。还没有摆弄多久，余念伸过来一只手拉着他，说：“要不我们晚上请焦娇吃顿好的，犒劳一下？”
焦娇一听，立马就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放出了光：“好呀好呀，说到吃的我可就不困了，咱们吃什么？”
林深点了点头，微笑着答道：“看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火锅，要肥牛肥羊还有虾滑！对了，毛肚也多来点儿，脑花也要！”焦娇絮絮叨叨的点了一堆菜，歪了脑袋去看余念，“是不是有点多了？”
余念连连摇头，说：“不多不多，你是大功臣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反正啊，让咱们的小林哥报销就好了。”
焦娇看了一眼林深那藏也藏不住的笑意，感叹道：“哎呀，还是你们俩谈恋爱好，你们俩高高兴兴甜甜蜜蜜的，我这个单身狗也能捞点好处，真开心。”
林深忍住了满脸的笑意，说：“那好，我让旁边的火锅店把你们想吃的东西全都一起送过来，行吗？”
焦娇站起来，说：“不必了，还是我去点菜吧，顺便去买点水果，也算是没白吃白喝。”说完，她脱了围裙就顶着夕阳的余晖跑了个无影无踪。
林深摸了摸余念的头发，说：“那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二楼把桌子收拾出来。”
余念点了点头，由着林深一个人走到了二楼去。
门外残阳如血，橘红色的余晖照在天井里一株又一株的植物上，融成了一片暖意。此刻林深正在二楼忙碌着，她则像个老太爷一样闲坐着等着活泼泼的焦娇拎着水果回来，一切都平静而幸福。
没多久，焦娇回来了，她离去时单枪匹马，回来时身后却拖了好几条尾巴——余墨怀领着瘦弱的余烨还有一脸尴尬的叶如璟由天井走进了大堂。
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刻，余念仿佛被启动程序的机器人，一瞬间就冷了脸。
焦娇迈着嘚嘚的小步子，迅速地走过来在余念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小余姐姐，回来的时候在巷口碰见了他们，他们非要跟来。”
“没关系，你先去二楼帮一下林深吧！”余念把焦娇支去了二楼，独自一人面对了余墨怀一家。
余墨怀把身前的余烨略往前推了推，说：“小烨，叫姐姐呀。”
余烨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宽大卫衣，消瘦的身体藏在空空荡荡的衣服里，仿佛只是一具骨头架子。他害羞地朝余念抿嘴笑了笑，说：“姐姐，我昨天出院了。”
余念眨了眨眼，脸上依然是没什么表情，视线转向了余墨怀，“当初说好了桥归桥路归路，你都忘了吗？”
余墨怀见了余念的冷脸，心里有些难受，只好尴尬一笑，“不管你怎么想，我也得带着小烨来跟你说声谢谢，你救了他的命。”
余念还未回答，一直站在侧后方的叶如璟堆着满脸的笑拎着大包小包凑近了，“对，小念，我和你爸爸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吃的穿的都买了一些，来，你拿着。”她说着就把手里的袋子往余念手心里塞。
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楼的林深迅速靠近了余念，也不说话，只是伸出长臂把她护在了身后，一双漆黑的眼睛沉沉地盯着眼前的几个人看。
叶如璟满脸狐疑地回过头去看了余墨怀一眼，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余墨怀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把叶如璟手里的袋子尽数摆在了柜台上，说：“我也不知道能做点什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大小不一的纸袋在柜台上摆了个满满当当，可余念却是看也不看，一旁的林深也哑巴似的用手臂环着她，像个尽职尽责的小保镖——这几个不请自来的局外人破坏了他和余念的好心情，让他几乎想要开口赶人。
正当他们几个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大堂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又一个纤长的身影轻柔地走了进来——林燕侬来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林深心里轰然炸开，他蹙起了眉头，感觉头更疼了。
林燕侬款款走近，不明所以地环视了一圈呆站着的一群人，笑道：“哎哟，怎么这么多人啊？可真够热闹的，深深，你也不给介绍介绍？”
林深和余念对视了一眼，统一的双唇紧闭，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去介绍他们是谁。
最后，还是余墨怀沉了口气，大大方方地对林燕侬伸出了手去，“你好，我是余念的父亲，余墨怀。”
林燕侬轻轻巧巧地跟余墨怀握了个手，笑道：“你好，我叫林燕侬，是林深的妈妈。”
趁着握手的机会，她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余墨怀几眼——他也是个眉眼浓郁深邃的长相，一对大的出奇的黑眼珠琉璃一般嵌在略微深陷的眼窝里，只不过因为年纪渐长，这琉璃已经失了不少的光彩。从长相上来说，他和余念倒真是肉眼就能看出来的亲父女。
握完了手，林燕侬又笑盈盈地转向了一边的叶如璟母子，“那这位一定是余念的妈妈吧？这个小朋友是余念的弟弟？长得可真漂亮。”
叶如璟颇为尴尬地一笑，犹豫道，“我不是”
“这是我的太太，姓叶，我们是重组家庭。”余墨怀打断了叶如璟，虽然场面尴尬，但是他的一颗心反而沉了下来，面不改色地道出了自己家的情况。林燕侬听了这话，又悄悄地看了一眼脸色僵硬的余念，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那别站着呀，都是自己人，快坐吧。”林燕侬左顾右盼地想要找一张足够大的桌子把所有人都安排过去，林深见状正欲阻止，可话还没说出口，赶巧似的，他们在火锅店订的一大堆菜也送了过来。
林燕侬闻着浓郁的火锅香味，眼珠子一转，顺势就把余墨怀一家子往二楼引，“看来我们来得正合适，这几个小孩儿在吃火锅呢！你们也没吃吧？来一块儿进来吃个晚饭吧？”
林燕侬的一番动作正合了余墨怀的意，他来之前就想着多待一会儿好跟余念说出他想要给出的补偿，于是他也没问余念的意见，决定借坡下驴，由着林燕侬把他们一家三口带上了二楼。
林深和余念完全没想到余墨怀这么不见外，双双傻了眼。片刻之后，林深紧紧地握住了余念的手，轻轻靠在她耳畔说：“别怕，我在。”
余念点点头，也握紧了林深的手——她心里除了尴尬和恶心就是对自己那些天真想法的懊悔，她还以为余墨怀真的把她的话放在了心里，没想到他最终还是厚着脸皮找上门了。
现在人都在店里了，她能硬着头皮去对付了。
先上楼的几个人已经落了座，好在二楼的休息室够大，桌子也够大，还剩下不少空间。焦娇有些愣头愣脑地在这几个人身上左看右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直到林深和余念走上来了，她才神色一松，喊道：“哥哥姐姐，那个我锅底已经热好了，你们快来。”
林深拉着余念并排着坐到了靠窗的位置，林燕侬眼珠一转，娇声道：“哎呀，看来这菜好像不太够呀，深深，你再打电话叫几个吧？余念爸爸，你想吃点什么？”
林燕侬的话一出来，余墨怀脸色一僵，有些心虚地看了余念一眼。
叶如璟正在给余烨披一件薄外套，见状急忙接过了话茬，“我来吧，我知道附近有家小菜馆挺不错的，小念，你想吃点什么？”
余念低垂着头去摆弄手里的筷子，淡淡地说：“不用，这些已经够我吃了。”
叶如璟见余念是个十分不想抬头的样子，只好转了头去问林燕侬，“那林深妈妈，你喜欢吃什么，我多叫几样。”
坐在余念身边的焦娇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有样学样地调起了蘸酱——这几个爹妈虚情假意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真是怪好笑的。
林燕侬侧过身去，客客气气地和叶如璟一起商量着点了一些家常小菜。一边的余墨怀干坐着发呆，余烨睁着一双大眼惴惴不安，焦娇则闷头一口一口地抿着杯子里的热茶。
林深和余念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们紧挨着坐在一起，互相为对方夹了一些爱吃的菜，然后相视一笑，心里没有半分要理他们的意思。
林燕侬觉得林深此刻的模样分外刺眼，但是叶如璟为了缓解尴尬不住地拉着她闲聊，她只好忍住了心里的不悦，笑微微地应付着，就这么干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小菜馆终于把菜送来了。
余墨怀松了口气，一样一样地帮着把菜摆好了，还特意把那盘土豆焖牛腩摆在了余念面前，道：“小念，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来。”
余念抬起眼皮看了余墨怀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林燕侬在一边看得饶有兴致，越看越确定——余家父女不对付。
她心里升腾起了带着恶意的快乐，几乎就要憋不住笑出声——虽然现在她还有碍于跟林深的约定，不好在明面上对余念太过于刻薄，但是能有人能让余念难受，等于是间接地让她开心，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片刻之后，趁着席间没人说话，林燕侬刻意用十分温柔的语调对余念说：“余念呀，你爸爸对你可真好，看来啊，我还得多学学呢！”
余念心里明白林燕侬这话完全是虚情假意，于是应付似的给了她一个假笑、
林深暗暗地看着林燕侬，心里强压着一股子怒气，“没必要，好不好不是在人前做出来的，大家应该都懂这个道理。”
余墨怀听了这话，不禁一愣——没想到林深看上去沉默温柔，可这一开口就明着损他，让他几乎羞红了一张老脸。
另一边的林燕侬和余墨怀一样，心里觉得林深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但她依然面不改色地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牛腩，笑道：“妈妈知道，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嘛？我手上的东西可都给你了，不用我多说，对吧？”
林深嘴唇紧抿的看了林燕侬半晌，最后垂下眼睑把碗里的肉扔进嘴里狠嚼了几下。余念以为他是为自己的事情生气，于是在桌下暗暗地握住了他的手，说：“没事，吃吧。”
余墨怀心里一动，也从林深的眼神里看出了林家母子的不对劲。
林燕侬继续热情地往余念碗里夹菜，脸上也依旧笑盈盈，“那我跟你爸爸一样叫你小念吧，前两天是燕姐情绪不好，不小心，你可千万别放心里，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林深那天跟我生了好久的气呢！”
余念怕林燕侬越说越多，惹出更多麻烦，只好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打断了她，“没关系，是不是故意的我心里有数。”
余墨怀听了余念和林燕侬的对话，心里不免嘀咕起来，但嘀咕了半天，他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这顿饭所有人都吃的没滋没味，唯有看戏的林燕侬是发自内心的笑得十分开心，一边笑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余念凝重的神色，内心不住地鄙夷——这小丫头算是个能忍的，倒真跟林深是一个路子。
焦娇浑身不自在的吃了个半饱，借口自己已经吃好了，要下楼去看店，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没多久，余念也用了同样的理由离开了饭桌，来到了天井里的葡萄架下呼吸新鲜空气，林深寸步不离地跟了出来，脸色十分难看。他心里十分痛恨林燕侬的阴阳怪气，也痛恨自己在林燕侬对余念阴阳怪气的时候无能为力。
余念在深沉的夜色中凝视着街边的一盏孤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对不起，我妈说的话，你别难受。”林深低着头站在了她身后，几乎红了眼眶，“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一起离开这里，那样就再也没有人能打扰我们了。”
余念回过头去面对了林深，说：“也不完全是因为你妈妈，我更多的是不喜欢余墨怀来找我。”
“那这段时间你要不要先避一避？”
“不用了，我能躲去哪里？他想找总是有办法找得到的。不过，他也不能天天来，我们尽快走就是了。”余念想了片刻，忽然有些担忧地面向了林深，“我很担心，你确定我们俩在一起没问题吗？”
林深睁大了眼睛，仿佛如临大敌，“为什么？你后悔了？”
余念笑了笑，直视着林深的眼睛——他的眼睛真是漂亮，长长的睫毛覆在漆黑的瞳孔上，犹如冷月下幽深的海面，对着她一闪一闪。就这么望了片刻，她才轻轻抱住了他，“我不后悔，但是如果你妈妈不喜欢我们在一起，我担心我们是走不远的，我从小就不习惯也不喜欢去处理太过复杂的人际关系。”
林深的怀抱温暖炙热，余念紧贴着他的胸口，听着胸膛里的那颗心不停地跳动，心里是既苦又甜——此刻的林深只属于她，她哪里舍得后悔？
“你放心，她对谁都这个样，别理她就是。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长长久久的，去哪里都行，我一定不会离开你。”
余念静静地听了林深这一番近乎孩子气的发言，并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相依相偎地站在夜色中，几乎站成了两尊难舍难分的雕塑，大堂里的焦娇满脸笑意地暗中看着，心里既是羡慕又是欣慰。
余墨怀走下楼来站在门口踌躇了半晌，还是决定来打扰一下这对小情侣。
“小林，我有些话想跟小念单独说，可以吗？”
林深回过头去看着余墨怀，手臂依然环在余念身上，没有松手的意思，余念倒是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说：“林深，你去里面等我吧，我也正想他单独聊聊。”
林深点点头，放开了余念，但是并没有走进店里去，只是站在了屋檐下，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
余念对着林深微微一笑，然后转向余墨怀，“你先说吧！”
余墨怀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说“我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这个卡里有一些钱，密码是你的生日，就当是补偿。”
余念冷着脸瞥了一眼余墨怀手里的银行卡，说：“我不要你的钱，之前我说过，救人是因为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他去死，跟他是谁没什么关系，你不来打扰就算是帮我的忙了，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这句话，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你。”
余墨怀讨了个没趣，语气竟带了几分哀求，“小念，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你就当给我个机会补偿一下，否则我这心里过不去。”
“你过不过得去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今天没赶你走已经够给你面子了，父亲，也请你替我想想，我就想开开心心地生活，请你不要再为了让自己好过来打扰我，让我不好过。”
余念这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余墨怀嗫嚅着，最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好，我会跟你叶阿姨还有小烨说，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来了。”
余念还是面无表情，冷冰冰地说：“那样最好，谢谢。”
话说到这个地步，余墨怀也再找不到留下的理由，他最后看了一眼余念那张跟自己十分相似的脸，带着满心的酸楚走进了竹木深的大堂去。
就在余墨怀和余念在不远处谈话的时候，林燕侬也悄悄地站在了林深身后，调笑道：“哟，你可真是这余念的小跟屁虫啊，人家父女两个聊天呢，你杵在这儿当保镖呀？”
林深目视前方站得笔直，没有搭理她。
林燕侬毫不在意地把手搭在了他肩膀上，语气依旧娇柔，“我明天要回清迈一趟，你在家最好乖乖听话，别做什么让妈妈操心的事，知道吗？”
说完这句，林燕侬停顿了片刻，又补了一句：“我会尽快回来陪你的，千万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说罢，她一扭纤细的腰身，步履轻快地离开了。
林深目不转睛地看着余念所在的方向，一颗心紧绷着，丝毫没有因为林燕侬的暂时离开而感到轻松——他骗了余念，也骗了林燕侬，在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里，他不知道要如何把谎言圆下去，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