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时局
江南去年刚发了洪灾,今年又遇到蝗灾,一夜之间,辛苦耕耘半年的农田全被飞蝗毁了,百姓颗粒无收。
谢直刚从宫里议事回来,他满头大汗,累得都站不住了,见此,陆量连忙扶他坐下。
刚坐下,谢直就叹了一口气:“这几年,天时越来不好了。”
陆量也跟着叹气,道:“一连几年了,百姓收成不好,宫中花费大,国库都快空了。”
本来就天时不好,皇上还大修道观。京中贪腐严重,江南已有流民造反,北方外族还虎视眈眈。
“老师,你说,陛下是怎么想的,竟然把赵昘放回封地去了。”陆量略把身子倾向谢直,道。
去年年末,就有探子来报,六王爷私自在边境练兵。
本来过年的时候,皇上就听了谢直的话,借着朝宴的机会,宣了赵昘和赵惟进京,将他们圈禁了起来。
谁曾想到,半个月前,陛下竟又听信那张大仙的话,偷偷放走了他们。
赵昘,就是赵惟他爹,今上的六弟,那位野心勃勃的六王爷。
“唉,糊涂啊。”谢直摇了摇头,怒其不争。
见江遐在门口晃悠了一次又一次,谢直被他搅得头疼,直接把人喊了进来,道:“你在门口晃什么?”
江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道:“我在等人。”
谢直哼了一声,暂时放过江遐,又道:“近来北边不太太平,阏人经常滋扰边境,今年,你爹娘怕是没空回来了。”
闻言,江遐的眼神黯了一瞬,但他还是点头道了句“是”。
谢直又道:“七月时,你爹娘写了信回来,他们说,等过了明年春天,江迩出嫁了,问你愿不愿去漠城去戊职。”
江遐想都没想,便点头道:“愿意。”
听到江遐那么爽快地答应了,一旁的陆量打趣道:“阿遐,去了边关,你可过不上如今这种衣车僮仆的日子了。”
江遐笑道:“当不成纨绔公子,倒也无妨。”
见江遐还是一贯的轻佻样,谢直沉声道:“你可要想好了,去边关吃沙子不是这么好吃的,刀剑无眼,倘若有一日……”
剩下半句,谢直突然不舍得说下去了。
闻言,江遐立即意会了,他正色道:“若要我死,绝无二话。”
既愿为此死,又何必说什么“杀身成仁,心系苍生”?家国大义,这从未曾忘的四个字,从不需冗词赘句去明证。
谢直看着眼前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江遐,心中突然有些感触,从前那个喜欢撒娇、缠在人脚上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世子,小殿下来了。”正说着,下人进来通禀道。
江遐侧头往门外一看,见赵昱站在院中,他轻笑一声,向谢直和陆量行礼:“外祖、陆伯伯,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见江遐出去了,陆量道:“想不到时间过得如此快,如今阿遐都已经十七岁,再过三年,他就要加冠了,老师您就要为他起字了。”
突然想到了往事,陆量笑道:“我记得,他身上挂的那块木牌是小时候他爹给他兄妹俩刻的,他小时候还因为骑射不好,觉得给他爹丢脸了,然后躲在房里偷偷哭。”
“这浑小子。”提到往事,谢直笑骂了一句,道:“他最念着他爹了,生怕自己给他爹丢脸。”
陆量也忍不住笑了。
“我会老,器敏你也会老,不知我们这些人还能撑多久,日后的大周在他们肩上了。”看着江遐和赵昱并肩的身影,谢直忽然道。
陆量,字器敏。
“是啊,他们快长大了,”见谢直一脸掩不住的倦意,陆量站起,身子倾向谢直,关心道:“老师,您一夜没睡了,我扶您进去休息吧。”
谢直冲陆量摆了摆手,道:“无事,你先回去忙你的,我就在这坐一坐,来不及睡了。午间还要去执魏阁一趟,看看怎么解决流民的事。”
陆量一脸担忧:“可是您……”
“好了,别说了,忙你的去吧。”想了想,谢直又嘱咐道:“记住了,下午去城郊访查时,要多听听百姓的苦。”
陆量见劝不动谢直,只好叹了一口气,道了句是,然后拱手转身离开。
见人都走了,谢直把双手轻放在腿上。靠着背椅,他阖上了双眼,浅眠间突然想到了许多往事。
江遐从小就是个撒娇鬼,喜欢黏在人腿上撒娇,还经常要人抱着。
他刚学说话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外祖”。
马车上,江遐一直在叭叭说个不停,简直就是撒娇鬼和小话痨。
“外祖,爹和娘去哪了?”江遐忽地问道。
沉吟了片刻,谢直道:“他们去边陲守边了,就是不让坏人来伤害百姓,他们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那他们在边陲有冰糖葫芦吃吗?”江遐天真地问道。
“不知道,他们的生活很苦。”谢直看着小江遐,颤了颤胡子:“但是,如果没有他们在边陲守边,那天下的百姓都没有糖葫芦吃了。”
“那……以后,我也要去边陲,也要保护百姓,我不怕苦的,让大家都吃上糖葫芦。”江遐仰头看着谢直。
谢直愣了一瞬,难得摸了摸了江遐的头,温声道:“阿遐乖。”
“卖冰糖葫芦啰。”一声叫卖穿透过了帘子,传到了车内。
闻言,江遐眼底闪过一抹亮色,他一下撩开了车帘,往外看去。
卖糖葫芦的小贩拿着扎好的稻草棍,上面插满了一串串冰糖葫芦。
看到红闪闪、亮晶晶的糖葫芦,江遐趴在车窗,眼睛都亮了,好想吃。
他一下把头伸回来,巴巴地看着谢直。
见谢直正襟危坐,没什么反应,甚至连半点目光都没分过来,江遐沮丧地低下头。
“停车。”谢直突然道。
江遐一下抬起头,巴巴地看着谢直。
只见谢直撩开了车帘,略把头伸了出去,对着外面的小贩道:“小哥,来一串糖葫芦。”
“好嘞。”小贩把一串糖葫芦拿了进来。
看着谢直手上的冰糖葫芦,江遐欣喜地去接,奈何谢直一下举高,道:“你的牙好了?”
说到自己吃糖吃坏的牙,江遐一下泄了气,垂头闷闷不乐。
谢直故意大声地剥开糖纸,咬了一口山楂。
“好吃吗?”江遐抬起头,羡慕地看着他,咽了一口口水。
谢直嚼了几下,皱起眉头:“不好吃,酸的。”
“那是山楂,所以酸的。”江遐解释道。
“呐,给你。”谢直把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了江遐,道:“日后要买就同我说,倘若敢像上次一样偷偷买,我就打断你的腿。”
江遐眼睛都亮了,他接过糖葫芦,点头嗯了一声。
“好吃吗?”见江遐吃得津津有味,谢直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浮现了一抹笑容。
“嗯嗯,好吃。”江遐不住点头,他的嘴角还有一块糖霜渣子。
见江遐没把冰糖葫芦吃完,还剩了两颗,谢直问道:“为何不吃?”
江遐摇摇头,把冰糖葫芦的小棍攥在手心里,道:“江迩也喜欢吃,这些留给她。”
一到门口,刚停下,江遐就飞快地拉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他踏进院子里,大叫妹妹的名字:“江迩!”
“哥哥,你回来啦。”江以白正牵着江迩在前厅赏花,听见哥哥的声音,小姑娘松开了江以白的手,欢喜地奔向江遐。
“喏,你看,这是外祖买的冰糖葫芦,我给你留了两颗。”
“哇,好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