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暂别崎风
两支香烛,半盏素酒。
摆放东西的坟前是动完土没填平的凹凸堆,看得出埋葬之人草草了事,竟连块墓碑都没有,随便寻了块木板雕上字就插土那里了,木板左上还少了个角,这几日入冬时下了点小雨,坟堆上的泥土也有些松软,时不时还从上面掉落几块土。
虞翎是被以罪臣处死的,死后由刑场的人收拾后在乱葬岗下葬,这里埋着的都是被处死的囚犯,随意掩埋,也没多少人来祭奠。
虞翎的坟旁还靠后的地方,还立了一座坟,不是别人的,木牌上正写着她虞苑苑的名字。
贺柠虽也跟着虞翎殉情而死,可终归是崎风皇室的公主,即便生前再不受宠,也是皇室血脉,自然不可能随着虞翎被葬在这地方遭风吹雨淋之苦。虽然贺栩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并不亲近,可还是在她死后做主将她葬入皇陵,排位入宗祠,接受后世进香祭拜。
活着没能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死后还要被理所当然的分开。
虞苑苑抿着下唇,抬起衣袖擦拭坟前的木牌子,心里尽管有万般苦涩,嘴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满脑子都是虞翎生前的模样,生气了拧着眉骂一句“臭丫头”,愉悦时小眯着眼唤一声“臭丫头”,听闻她去了“炊珠金玉楼”会守在家中等着训斥,在得知她落水时会分毫不让的为她做主。
他算得上是虞苑苑传书过来后第一个给她家的温度的人。
还有温温柔柔,对她关怀备至的嫂嫂,如今两个人都已逝去,还是以如此悲惨的方式。
虽然虞苑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本书,他们两个不过是书里的两个角色,是现实中不存在的,没必要为了几排字、几个形容词和几个故事而伤心难过,可当书中人真实的站在她面前,参与到她的生命,陪她经历了那么多,虞苑苑才切实感觉到,自己也是付出感情的。
端起酒盏将酒水洒落在虞翎的墓前。
大哥,嫂嫂,就以崎风将至的连绵风雪为你们送行,一路走好。
虞苑苑起身,拂落裙摆上的尘土,回身往马车走去。
沈眠派来带她回秦苍的几个姑娘正一声不响的候在马车旁,生怕打扰虞鸢祭拜兄长,便守在那里耐心等待,不敢上前打扰。
其中一人伸手扶着她上了马车,随后关上链子坐于外边,朝车夫吩咐几句后,马车缓缓动起来,虞苑苑抬手将窗边的纱帘掀起一个角,外边的景色这个儿自眼前晃过,不由的生出一稍许悲伤的情绪,或许是离开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属于虞鸢的那段风光,不过是人们口中相传的往事,除了阿姐,没有人会再记得她。
马车驶至建城城门时被侍卫拦下,虞苑苑的心也随之一震,倘若被发现应该已经死去的人,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守门的士兵看到了当如何,贺栩又当如何。
不过还好,马车外的姑娘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也不知代表了什么,不过官兵只是看了一眼,便连忙低下头,朝守卡的士兵匆忙挥手放行,一切都有惊无险,出奇的顺利。
可马车行出去没多远,却慢慢停了下来。
“虞姑娘,是白府的二小姐,瞧着是在等你。”
“等我?”虞苑苑拉开帘子,右侧是一片广阔的湖水,岸边是一座留客亭,两面环绕着书棵杨柳,可惜正逢秋冬,绿叶皆已脱光,只余细细长长的枯枝随风摆动,似张扬的爪牙,颓寂狰狞。
白药便站在这座留客亭内,背对着她望着在冬风中波澜荡漾的湖面。
虞苑苑下了马车,朝亭子走去,她刚靠近,白药就转过身来,脸上表情依旧傲慢,仿佛藏了刀子般的语气也丝毫没有改变:“来的这么慢,还以为你死在半路了。”
“呵,你还健在,我又怎敢先行一步?”
虞苑苑不甘示弱的回击,慢悠悠开口,反正此去秦苍不知何日才能再回到崎风,可没有离开前还要最后受次气忍着背井离乡的道理,再说为了符合前期反派的人设,白药这嘴真是毒惯了,刚好临别好好出口气。
听了虞鸢的话,白药果然脸色一变,嘴角垮下,从身旁侍女的手里猛地拽过个篮子,丢到虞苑苑手里,冷脸道:“你以为你还是虞家小姐么?事到如今还敢从我这儿讨嘴上便宜,拿着你的东西滚到秦苍自生自灭吧!”
本想单手接过白药丢过来的篮子,没想到有几分重量,虞苑苑不得不搭上另一只手帮忙,竹条编织的篮子用柔软的棉花铺垫,上面盖着一层柔软的轻纱,里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动,虞苑苑好奇的伸手欲去探看,手才刚伸过去,还未撩起纱布,篮子里的东西猛地动了动,抖落覆盖在它头上遮盖物,露出一双圆圆的异色眼眸。
“毛球!”虞苑苑脸上瞬间扬起笑容,喜悦的将它从篮子里捞出来抱在怀里,“它不是被大哥……被送到小豫王府邸去了么,你是如何将它带出来的?难道……”
白药开口打断:“别猜了,小豫王不知情,他以为你死了,你姐姐也以为你死了,整个建城乃至崎风的人都以为你死了,猫也拿到了就快走,永远都别再回崎风。”
猫咪在怀,虞苑苑心情不错,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我走,但崎风,我也一定会再回的。”
虞鸢的话换来白药的嗤笑:“笑话,你想回来,除非沈眠死了。”
又提到这个名字,虞苑苑心里没由来地一紧,刚才看到毛球才稍许舒展的情绪,顿时再次沉入低谷。
救下她,然后独自离开回了秦苍,如今却命人不论如何也要将她带到秦苍去。不知道沈眠是什么想法,但另虞苑苑万般不愿地,是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面对他,仇人?还是故人?
告别时,虞苑苑还是好心提点了白药几句:“别再背着你姐姐,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了,也不必想尽办法的置我阿姐于死地,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你心里不是最清楚么。”
这是唯一一次,白药没有气势汹汹的反驳她,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起,低眉垂眸,不置一词。
马车再次缓缓动起,虞苑苑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弥留在白药耳畔。
“虽然你穿海棠红的衣裳真的很丑,但我走了以后你想穿就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