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事情本该有的样子(上)
漠地·胡燕城。
夕阳缓缓隐入远方的群山峰峦之后,灰暗的暮色也悠悠降临到了漠地。随着夜色的到来,白日里相对静谧安宁的城池之内,却犹如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一般,转而变得愈发热闹喧嚣了起来。
“那个谁,快点来搭把手!”
“去你的,老子有名有姓!”
“来!兄弟们,干杯!”
“敬帝君大人!沙尘暴兵团万岁!”
城内的各大主干道上,不论是披坚执锐的沙尘暴兵,亦或是胡燕城的原居民,就犹如千千万的蚁群大军川流不息,他们有些忙活着将各类珍馐果蔬摆上早已准备好的酒桌上,有些则是忙活着在各处升起明亮的篝火,顺便将屠宰好的牛羊架到火架上,路边人们弹冠相庆,孩童追逐嬉闹,更多的则是三两成群,在一阵阵高歌笑谈中,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在相互碰杯豪饮
此刻,被篝火映亮的大街小巷人流攒动,熙熙攘攘,所过之处皆是欢声笑语,言笑晏晏,就如同恰逢重大节日的闹市区一般喧哗旺盛。
虽然距离将刘邦的大汉王朝势力驱逐出胡燕城一役已经过去了整整5天时间,但诸如眼下的宴会狂欢,却从未间断过。
倒不是说近年在漠地叱咤风云的沙尘暴兵团已经沉沦或者安于享乐了起来,而是从兵团建立的那一刻起,作为最高领袖的王耀便已经明确规定过;每攻占下一座城池,便开启城内的粮仓府库,发放粮食,分发饷银,同时直至下一次战役开启前,都会举办大型宴会供人们娱乐消遣。
正是用着这种方式,沙尘暴这支日渐壮大的超级兵团才得以在某种程度上很好的杜绝了入城后可能会发生的扰民、抢掠等恶性事件,这也是王耀一开始的初衷。
此时,位于人潮汹涌的城中央广场处,伴随着人群高亢的欢呼吹哨声,如同站在聚光灯下一般耀眼夺目的十一名女子正翩翩起舞着,其动作轻盈柔美,神态似拒还迎,又洋溢着令人神往的青春活力。
她们皆是流淌着纯正漠地血统且姿色出众的女子,每一位皆是明艳过人,但却又各具特色,曼妙身姿舞动间,一颦一笑,或羞赧、或魅惑、或明媚,搭配着漫天由魔法兵发射出去的绚烂烟火作为背景,这一刻,金声玉振,繁弦急管,曼舞轻歌汇总到一起,便让宴会的气氛达到了空前的高潮。
“前辈,前辈!那个,就那个,那个女兵是谁啊?就是负责带舞、很高挑的那个!”
人群中,一名新加入沙尘暴兵团的新兵,双眼冒光的盯着场上的一名女兵,似情难自控一般死死抓住身旁老兵的手,神情哈喇泗流,望眼欲穿。
“我、我想认识她!快点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就像是发情癫狂的公牛,在宴会的狂欢氛围的衬托下,新兵头上连连冒着蒸汽。只当在看见对方曼妙丰腴的身段、绝美娇俏的容颜的那一刻,他似乎就连跟对方将来生下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给想好了!
而一旁被缠住的老兵顺着新兵所指的方向,看了看场中央那抹翩若惊鸿的曼妙倩影;她身着具有漠地特色的舞女纱裙,容貌艳丽超群,巧笑嫣然间,即便在一众已经很出色的漠地女子中间,也是显得那般的光彩夺目。
几乎是本能的,老兵就用着“别想了,你们之间根本没有可能”的眼神瞥向已经恨不能上去跪舔女神的玉足的新兵:“不用想了,人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算是常理之中,但像你这种连癞蛤蟆都算不上的烂泥巴,还是早点断了这不切实际的妄想吧。”
“为什么?!”被人狠狠浇了一盆冷水,新兵明显十分不服气,他忽然有种被冒犯到了的屈辱感。
但实际上,这还真不是冒犯。
场上,但见伴随着舞动,女子一双修长笔直的诱人美腿在薄纱裙下若隐若现着,这种朦胧的诱惑感,一度引得围观的男兵们眼神发热,而随着辗转跳动娇喘间,其丰满的胸部更是不断起伏着令人心脏狂跳不止的致命弧度,戴着小巧金链的白皙脚踝下,一对玉足赤裸着,虽在泥地上来回翩动,却依然如美玉一般有着一尘不染的白净细腻,仿佛这凡间的一切腌臜都不能侵染到她分毫
此番情景、尤物,任谁看到都不能自拔。
但见老兵自顾自端起手中的碗猛喝了一口烈酒后,才带着几分酒气说道:“她叫凌静思,咱们兵团的十大万夫长之一,说起来,单论这一点,你这个刚加入的新兵蛋子就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了。”
“万、万万夫长?!她吗?!”
如此年轻,如此貌美的女子,竟是兵团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万夫长之一?且这可不是什么杂牌兵团,而是近年在漠地令无数本地士兵闻风丧胆的沙尘暴兵团!
新兵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同时内心也不自觉的腾起一股巨大的失意与自卑感;身为男人最大的悲剧就是可遇不可求。
虽有幸遇见了心仪的妙龄女孩,但却因为彼此巨大的身份落差而注定只能有缘无分,这无疑是让人很气馁的一件事。
而似乎是对新兵的反应相当满意,趁着酒劲,老兵也是来了精神一般继续兴致勃勃的说道:“就算你才刚加入我们沙尘暴兵团也应该听说过吧?最开始跟随我们帝君的就只有五个小兵,而其中一个就包括她。同时,她也是现任帝君护卫队·耀武军九子之一,我还听说,她可是侍奉在帝君大人身边最亲近的人,若要论实力的话,像你这样的新兵一百个都不够人家打!你说吧,论身份地位势力背景,你是不是连癞蛤蟆都比不上?”
其实老兵在说这席话的时候,亦是满脸的向往。或许是出于自持老兵的脸面跟男人的尊严问题,他并没有说凌静思还是兵团内私下公认的第一美人,也是包括他在内很多人心目中那抹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白月光。
窈窕女子,君子好逑,这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只不过有时候,想要跟能不能得到就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而当听到老兵将女子的身份背景一一道明后,新兵顿时就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直接垂头丧脑的耷拉在一边喝起闷酒了。
或许人是没有贵贱之分,但很多时候你却又不得不承认人真的有高低之别,甚至这种区别,在某些特殊时刻会大到让人兴不起丝毫的觊觎之心。
老兵见状,则是深有体会的笑了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顺势坐在一旁跟着与新兵碰了碰碗,然后感慨万分的看着周围喜庆的人山人海。
“我很喜欢现在的样子,这是以前从没见过、以及生活过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在这之前我的生活好像就只有恐惧与麻木,说是与牲畜无异也不为过。哦对了,我是一年前加入兵团的,但你知道吗?就在加入兵团的前一晚,其实我还准备自寻短见来着。”
在新兵讶异的目光中,老兵淡然笑了笑:“这没什么好丢人的,当时我的胞弟因不慎冲撞到了过来巡视的双面君主·刘邦,便被其毫不留情的当场斩杀了!我与我的胞弟自幼就与父母失散,恐怕他们也是被其他势力给征召为士兵了吧,所以我们俩兄弟可以说是相依为命长大的,但可耻的是,就在我的胞弟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我其实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天塌了一般想着一起死了算了”
仿佛陷入了回忆,老兵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也就在那一晚,我爬到城楼顶,准备一跃而下就此结束这一生时,帝君大人就来了。漫天烽火中,他就如神兵天降一般,带领着沙尘暴兵团以几乎摧枯拉朽的攻势轻易就击溃了守军们,同时也拦住了即将轻生的我,而正当我以为,我会就此从某一个英雄的奴隶转变成另外一个英雄的奴隶的时候,帝君大人却告诉我从此自由了,甚至愿意的话,还可以加入沙尘暴兵团,一起继续深入漠地找寻失散的家人。”
说到这里,老兵回头看着新兵欣慰的笑了笑:“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还不能死,我还有事情可以做,我还可以带着死去的胞弟的希望,去寻找我们那可能还在世的父母。我觉得我很幸运,因为能在最低谷的时候恰好遇见帝君大人,甚至过上这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自由生活,从此不用再担心会因为不小心冲撞了某个英雄就被当场格杀,更不用再为了某个英雄的私欲,就宛如牲口一样毫无意义冲锋陷阵、直至默默无闻的死去!”
说完,老兵用力地拍了拍新兵的肩膀:“你也很幸运,新兵!未来的路还很长,后面还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但你却有幸能在还活着的时候就遇见了我们,不是吗?”
深深望着老兵诚恳真挚的目光,新兵这一刻,莫名有些小小的感动。
他并不是一个愚钝的人,他知道,眼前的老兵是不惜以自己不堪的过去,来宽慰他眼下的失落与窘迫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求而不得固然让人失落,但大可不必强求,毕竟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会有更好的事情发生!
不论如何,经过这么一顿别样的安慰,新兵至少在心理上也算是好受了一些。
而似是为了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场上那抹注定无缘得到的曼妙倩影上转移开,他缓了缓后便转开话题问道:“前辈,帝君大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怎么,你还没见到过帝君大人?”
“有啊,不过可惜只是惊鸿一瞥,五天前你们刚进城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见到过那位大人的背影。怎么说呢,给人感觉不太好亲近的样子,很冰冷”
看着新兵有些唯唯诺诺的评价,明白其是有所忌惮的老兵顿时笑了起来:“你不用担心,在兵团,你不用担心谈论某个英雄时会有什么禁忌。其实不止你有这个感觉,每一个碰见过帝君的新兵都会这样说,但只要相处久了你就会知道,帝君大人只是生性冷漠了一点,可实际上,在爱护我们这些士兵的这一点上,他却比谁都要热忱,只有他,是真正把我们这些小兵当作人一样去看待尊重”
似乎只要一说起这位传奇人物,就跟兵团内许多资历老道的士兵一样,老兵也会一脸神往钦佩,并且滔滔不绝。
“且在漠地跋涉行军的时候,我们中间就有很多人曾被帝君大人从各类魔种的利爪血口下拯救过。而且你知道的吧,沙尘暴兵团建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帮助士兵们在漠地找寻到各自因战争而离散的家人们,尽管时至今日,大部分士兵依然未能找寻到各自的家人,但仅凭他愿意放下其无比尊贵的身份来帮助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兵的这一点,他就已经足够伟大了。”
这一点,新兵自然是认同的;反正在他的印象中,英雄永远都是一群高不可攀的神仙人物,是连俯瞰他们这群底层蝼蚁都不屑的超然存在,在漠地土生土长的他,活到至今24岁,只听说过有谁谁谁因不小心冲撞了英雄被像捏死蚂蚁一样杀死,却从没听说过有哪位英雄屈尊帮助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老兵则继续道:“当然了,其实我们沙尘暴兵团的老兵都明白,即便不为了找寻家人,我们也都愿意追随帝君大人。”
“呃,是为了每次攻占城池,帝君大人都会无私的将府库内所有的钱财分给你们?”新兵下意识说道。
咣的一声,原本还算平易近人的老兵仗着前辈的身份很不客气地给了新兵一个爆栗。
“粗俗!”
在后者痛苦的抱头呻吟中,只见老兵仿佛被亵渎了信仰一般,有些愠怒的说道:“如果我们只是为了这些庸俗的黄白之物,我们就不会选择跟随帝君。你知道吗?实际上在这一年多以来,面对我们沙尘暴兵团的逐步侵吞,那些外来势力也开始意识到了局势的不利,因此,私底下没少派细作过来打算用重金引诱我们离开或者背叛帝君大人,但我们中间所有人,至少就我所知,没有人选择离开或背叛的!”
听到这里,新兵似乎也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肤浅,顾不得疼痛,他当即开始郑重起脸色,转而问道:“那前辈,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坚持着?为了正义吗?”
闻言,老兵却是哂笑道:“正义?呵呵,如果世间真有什么正义的话,那我们小兵又为什么永世只能被那些英雄驱使奴役?为什么活到现在,连个像样的‘人形’都没有?正义,那不过只是弱者的自怜自艾罢了!如果只是为了这所谓的正义,那么沙尘暴兵团就不会遇战皆奋不顾死,而只会是一群贪生怕死的老兵油子而已。就好像那些敌对势力派来的细作说的一样,我们都只是帝君大人意图吞并漠地所需的筹码工具,可实际上,我们比谁都清楚,帝君大人并不是这样权欲熏心的人。但终归到底,没有人想做别人的筹码,更没有人会自愿去死,哪怕是连‘人形’都挣扎不出来的我们也不会!”
新兵沉默了,老兵的话并不算深刻,但却莫名让他的内心似有某种电流攒动的异样感触,他忽然觉得他任何贸然的评价,都只会是在侮辱眼前的军人,所以他选择安静地倾听。
老兵则是在神色恍惚了一下后,才想明白了什么一般继续说道:“所以,你刚刚问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坚持着,其实倒不如说我们究竟是为什么愿意心甘情愿的跟随帝君大人吧。我也不能很具体的表达出来,但我想,可能是因为在冥冥中,我能感受到是因为帝君大人在引领着我们找寻一个答案的缘故。”
“答案?”
“是的,一个完全不同于过去几千年的畸形与腐朽的崭新答案!”
不知为何,或许是映衬着篝火的缘故,新兵在这茫茫黑夜之中,竟看到老兵的眼眸中有着一道虽不耀眼却又异常炽热的光。
但见老兵变得激昂了起来,他就像是一个诚挚的信徒,不遗余力的展示着自己内心的那份虔诚与狂热。
“这个答案可以有很多,但其根源却都是一样的,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我可以肯定,那一定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变!就好像现在一样,它将会彻底改变我们所有小兵的命运,也会让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变得哪怕好上那么一点点!这就足够了!”
“虽然这样说或许很不负责任,但正是因为这个看似模糊不清的答案,我才愿意死心塌地的追随帝君,不,我们都是!不是为了那些黄白之物,更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只是为一个看似可能的答案,但这就足够了!哪怕没有身后名,哪怕后世无人铭记我们今天所做过的努力也无所谓!因为我始终相信,只有真的到了答案揭晓的那一天,你,我,我们千千万的小兵跟后人们才会意识到,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而也只有到了那一天,我们小兵才不再只是‘小兵’,而是跟那些高高在上的英雄一样从此也有了‘人形’”
“总该有人先去为之牺牲,总该有人先去尝试证道开路,去替千千万后人谋求一个比现在更好的世界”
在老兵铿锵有力的渲染解析下,新兵彻底怔住了,也彻底傻眼了,似乎这份不经意的‘答案’已经远超了他的思想上限,也深深震撼住了他!
正如前面所说,他只是一名才刚加入兵团的新兵蛋子,而在这之前,他其实也跟无数小兵一样,麻木不仁,逆来顺受,针刺不痛。就算偶尔有豪情万丈的时候,但也很快在英雄们的高压统治的环境之下冷却消弭。
然而就在这里,就在刚刚,他却突然有种重获新生一般的豁然开朗!如同那在黑夜中匍匐前行许久的迷路人,却骤然见到了足以驱散一切黑暗的光明
“不再只是‘小兵’,而是有了‘人形’嘛”新兵低了低头,细细咀嚼着这一句话,沉默了许久许久。
尔后,新兵突然间有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冲动,那是打从心底翻涌起来的前所未有的渴望,那就是他特别想要接触瞻仰一番那位被尊称为云漠72城之主·瞬秒帝君的真容!他想知道,他的将来到底是要为一个怎么样的男人而死的!
如果说,在加入沙尘暴兵团之前,他顶多也只是抱着混一混日子的态度,那么现在,他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
因为倘若真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带着他一往无前,一洗以前那种连最基本人格都没有的生活,甚至去改变这个充满战乱的时代,改变与他一样的千千万小兵那如同牲口一般的命运,那他也真心觉得,为之死了也是值得的!
以上,只是发生在今晚这场盛大宴会中的无数场景的无数缩影之一。
而与此同时,远离喧闹主城区的外围城楼之上,那个被无数小兵所敬仰爱戴着的男人,正孤身一人的屹立在了望楼的护栏边,那颀长挺拔的背影就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无形壁垒,以一人之躯替代后方的沙尘暴兵们守在这茫茫黑夜的最前方,也牢牢将那无处不在的危险统统隔绝在了城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