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世界篇 对与错，合与分
不论如何，对于赵云而言，他的本意并不是一定要跟王耀争出个对错之分，至少他从一开始的出发点就只是为了能让王耀意识到，相比较于现在的极端手段，过去仁慈的他更难能可贵！
所以，在激烈的争吵过程中，意识到如此下去也并不是办法的赵云，转而率先冷静了下来。
“阿耀，我知道，这半年来你过得很辛苦，可是，可是这真的不是你自甘堕落的理由”
赵云突如其来的服软，让王耀怔了一下，随后他相继沉默了下去，只剩下那双看着赵云的深邃的眼眸，闪耀着极其复杂的光泽。
而赵云则在其后，兀自将目光望向了头顶上的那片悠悠青天。
在那个遥不可及的地方，正有鸿雁微风南飞，一转眼，秋季又快过去了，而凛冬，已然不远。
一时之间，赵云颇是感慨万千，待彻底冷静下来之后，脑海中的记忆也像是一本重新翻开了的旧日记，过往种种尽皆历历在目，恍若一切都还只是在昨天
“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也是在那峡谷的河道岸边，当时的你才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近战小兵，那么的青涩善良，不谙世间艰险，同时也是一个十分天真的反战主义者，还记不记得？你曾经信誓旦旦的跟我说过，你会改变这个腐朽的世界，你要解放小兵，结束战争。
不管你信不信，也许是你的率性赤诚打动了我，更可能只是认同了你那股永不言败的精神，总之那时候的我就是没来由一直坚信着，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领袖，更会成为给世界带来改革、史无前例的那个王者！这也正是我当年愿意誓死追随于你的原因因为在你的身上，一直在失败路上摸爬滚打的我，第一次看到了希望的火种。”
赵云的目光，逐渐软化了下去，他看向默然无言的王耀，继续说道。
“后来，一切也正如我当初所想的一样，你开始成长了起来，你有着不同于这个时代的超前思想，更有着过人的机智谋略，你屡屡了打破常规，开创了很多史无前例的先河壮举，尽管在过程中饱经了战火的洗礼，也痛失了很多同伴，但让人欣慰的是，不论前方的道路有多么坎坷艰苦，你却依然能够凭借着打从骨子里的一股顽强毅力，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理念，并一直为此拼搏战斗着，这是你当时最大的闪光点，也是我更加坚定去追随你的理由，因为那时候的你是那样的独特，那样的善良，即便因为这份过于善良仁慈的心，你没少遭受他人的白眼、唾弃、嘲笑，但你依然永不言弃！”
赵云越说越激动，不知不觉间，脸上也多了几分欣慰的笑意。
“再后来，人们逐渐对你改观了，因为你的行动已经感动了他们，你爱护、袒护、维护着小兵们的存在，为了最大程度的减小不必要的伤亡，你毅然跟敌方主将周瑜对线，更是在后来独闯魏国高地，与当时的三分地最强之人曹操拼死一战，你成功登顶了三国之巅，也因此得到了无数小兵的爱戴，就连英雄们也纷纷对你刮目相看，甚至受到你的影响，一些英雄也开始对小兵这个存在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改观。说实话，那些年跟着你一起努力奋斗的时光，是我一生最充实也是最快乐的时光，当时的你确实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说着说着，赵云却慢慢失去了笑容
而王耀，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微微低下了头，只剩下那飘逸的发丝将一双眼眸彻底遮在了一片阴影之下。
“但是，有些时候，你却变了，你变得不再是你，你开始让别人指着你的脸说你不好，你开始摒弃掉了宝贵的初衷，因为遭遇的不顺，你甚至开始怪罪于其他事物，最终变成了一个你曾经最厌恶的模样”
说到这里，赵云无比认真的看着王耀说道。
“阿耀，你说的其实是对的，这个世界不是一本童话故事书，这是一个非常卑鄙险恶的世界！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坚守住自己的初心，因为那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永不气馁、一往无前的小兵！如果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兄弟，如果你当初的誓言还可以相信的话，那么就听我的，放弃眼下这些血腥手段，我们凭实力去征服一切困难，哪怕是最终败北呢？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一遭受到挫折就轻易放弃了自我，懦夫才会那样子做！你不是！你远比那个更出色！”
激昂的话语，铿锵有力，响彻了这片的偌大平原，久久不息。
微风下，二人相对而立，王耀低着脸，衣襟发丝轻轻的飞舞，而赵云，则是满脸满眼热切的期待着什么
只是——
过了好半晌，回应赵云的，却是让其瞬间如坠冰窖的嘿嘿冷笑声。
“嘿，哈哈，哈哈哈！！”
只见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王耀忽然像个神经病一样捂着额头仰天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有几分的悲凉，几分的决绝，几分的落寞。
“老赵！老赵！你变了，变得伶牙俐齿，变越来越能说会道了！哈哈，嘿哈哈哈！这，这还是曾经那个惜字如金的赵云吗？哈，哈哈哈”
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好笑的，但王耀就是止不住笑声；就如同，就算知道情有可原，可赵云依然会忍不住斥责王耀下令屠杀敌人的行为一般。
原来。
当一个人真的有了改变时，一旦拿来与从前的自己做比较，就真的会显得极其突兀、怪异、别扭。
所以，赵云才会骂王耀的改变，而王耀也会笑赵云的变化。
但是，王耀的狂笑，并没有持续太久。
突然——
王耀猛地止住了笑声，前一秒还癫狂大笑的模样，瞬间就变成了往常里冷酷无情的面容。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老赵，如果你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事情，你还会如此慷慨激昂的对自己说这番话吗？”
但见王耀一字一顿，冷冰冰说道：“我说过了，我坚信我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赵云一滞，看着终是冥顽不化的王耀，随后再次火冒三丈：“为什么你到现在都还是不明白？！你难道都没有发现吗，以前的那些士兵之所以愿意追随你，正是因为你比任何人都要善良仁慈！你拿起刀，是为了这亿兆的小兵，为了天下大义，而不是制造更多的人间惨剧！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露娜妹子还活着的话，她会怎么想？！我就想问问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此刻开始，赵云犯下了一个最大的错误，那就是在王耀的面前，再一次提起了那个女孩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在这个时候，就像是一根无比锐利的针头，彻底扎在了王耀内心深处最薄弱柔软的地方。
“闭嘴！！你想问我什么？你想问我什么？！”
前一秒还冷若冰霜的王耀，直接彻底爆发了，未等赵云说完，就反手拽住了他的衣领，好似一头受伤的猛兽一般咆哮怒骂。
“你想问露娜她是怎么在我面前灰飞烟灭的吗？！还是你想问石良小野怎么死的？或者卯卯最后断气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你想我告诉你他们因为这场该死的战争逐一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吗？！狗屁的善良！去他妈的大义！！”
这一刻的王耀，直接完全失去理智了。
“我为什么万事都得站在那些小兵的角度出发？！为什么我就注定要为小兵们而活？！我不是菩萨转世，更不是钢铸的铁人，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有心，有肝，有肺，有感情！生生死死的兄弟让人杀了，事后为了顾全大局我不能追究，就连那个为我付出了一切的女孩也因此在我的眼前灰飞烟灭！
你说，我可怜他们，可他妈又有谁来可怜我？！他们可怜我吗？不！他们只把我当成白痴，他们只觉得我的善良是一种愚蠢，他们除了坐井观天的冷嘲热讽，还干了什么？！露娜临死前，甚至都没有人愿意去帮我推开她！
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陪我度过了最艰苦凶险的三年，她就是我的命！然而她却死了，这就很公平吗？！为什么要善良？善良如她，不也死了吗？！你们口口声声让我为了大义为了和平，可你们呢？你们又为此做了什么？！从始至终你们失去过什么了吗？！”
是啊，从始至终，也只有他，一直在失去。
而那连番的质问，加上那几近癫狂的面容，以及如泰山压顶一般恐怖的威压，竟是让赵云在刹那间心生起了几丝畏惧，并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但仅仅过了片刻，赵云一咬牙，还是强自镇定反怼道：“是！你很惨没错，但这并不是你泯灭良心的理由！我当年之所以愿意跟着你，就是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懂得生命的可贵，可现在的你呢？你的理想呢？！”
王耀当即怒极反笑：“理想？哈！可以，我可以重拾我曾经的理想，如果你能亲眼看着我杀死舞姬，然后跟我说没关系的话！”
“！！！”赵云一时竟被呛得无言以对。
要论能言善辩，在三分之地王耀要说第二，还没人敢说第一的。
而眼看赵云彻底哑了火，王耀这才收敛起了那股已经将方圆地面压得尽数龟裂的威压，转而阴森森的露出了一丝邪魅的冷笑。
“怎么？没话可说了？呵，实话告诉你吧，我虽然保护过他们的家园，和拯救过他们分文不值的贱命，但我直到今天才知道我错了，我其实应该让英雄们把这些蝼蚁全部杀死灭绝！我有罪，但不是下令屠杀玄雍兵，而是竟然天真的以为他们这群本不配活在世上的低等生物还有得救！
我这五年来就是一场可笑至极的自我陶醉！以前滥杀小兵的魔鬼不是我，但我却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的希望我是那些魔鬼恶魔！我渴望看着他们那恶心的面孔因失血过多而死掉的表情，那比坐在王座之上，享受荣华富贵更让我觉得痛快与满足！
真希望我有足够的刀与力气将他们一个不剩的全部砍死，并亲自将他们的头颅送还给他们的亲人！看着他们亲人绝望的表情，我死后堕落地狱也乐意！”
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直接彻底吓傻了赵云，让其恐惧且绝望的望着王耀：“你你！！所以，现在的你，同样只是在欺骗他们对吗？你已经彻底沦为恶魔了你知不知道？！”
“恶魔？”闻言，王耀再次仰天长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中尽是悲凉。
“如果成为恶魔可以挽回她的性命，可以让她好好活着，那我”王耀凑近赵云，望着倒映在他瞳孔中那疯狂的自己：“只恨自己醒悟得太晚！”
没错，打从露娜陨落之后，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得了王耀的步伐了！
“！，！，！！”此刻，已无法用语言去形容赵云的表情。
那是，掺杂了百般情绪于其中的神情，不是惊恐却更甚惊恐，不是绝望但却也更甚绝望。
而在这个过程中，王耀已然径直转过身，背对着赵云冷冷说道。
“你记住了，联邦之主是我王耀，而不是你赵云！你要回来，我欢迎，但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我劝你还不如趁早离开为好，事到如今，我不希望身边还有你这么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毫无情感波澜的决绝声音，就这样从王耀的背影淡淡传了过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而诛心，也不过只需一段话而已。
太阳，缓缓落入了西山，夕阳余晖之下，一股秋风，徐徐吹过了大地，枯了叶，黄了草，也凉了人心
“呵，呵呵。终究，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黄粱一梦罢了”
苍凉的低笑声中，似是突然像个没了魂儿的人一样，赵云二话没说，在转身的同时枪头一甩，就那样肩扛着长枪，于长河落日之下，孤影一人，一步一步默默走向了远方，一步一步，直至其身影在天际线边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赵云没再回过头，而王耀也始终没有回首。
大地之上，苍穹之下，命运的交叉线从远方彼端连接交错于中途，暂时汇聚到一起，最终又向着各自的方向背道而驰。
只是——
没有人知道的是，在赵云已经无心再去注意的角度，在面朝的另一个方向。
背对着赵云离去方向的王耀死死咬着牙关，拼命攥紧了那止不住微微颤抖的双拳，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明明极其残忍冷酷的男人，竟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你知道吗？
曾经的我们也曾一起头也不回地疾行过。
而今，身后的脚印早已无踪。
我们走了很远，却也忘了为何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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