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乔柯刚给一个来买鱼的大叔找补完零钱，就听到沐云深的大叫。
他拿过她的红色小包，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一遍，确实，一分钱也没有。
“你装了多少压岁钱出来？”
“四百。”爸爸妈妈外婆舅舅，一人给了她一百块。
“什么？”乔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要知道，这笔钱于他而言，是很庞大的数字了。
“婶，你帮我盯着点鱼摊…”乔柯和张婶打了招呼，火急火燎地带着沐云深顺着来时的路去找遗失的钱。
要是钱真被小偷扒走了，这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几乎是不可能找回来的。但乔柯不想放弃，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或许会出现奇迹呢？
毕竟，那是四百块钱呀！这可够他们一家三口人大半年的生活费了。
沐云深一路跟着乔柯走，手心因紧张溢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如果钱真的丢了，她可怎么办呢？回家会挨骂吧！
炸洋芋摊子，豆花米线店，一路仔仔细细地找了过去，能问的人都问了个遍，却根本没有半点“钱”的影子。
完了完了，钱真的丢了。所有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懊悔溢满了胸腔。此时此刻，沐云深无比自责，怪自己一路只顾着玩，只知道吃，却不晓得看好钱，真是蠢到家了。
她突然挣脱乔柯的手，站着不动。
乔柯转身，看到小姑娘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呜呜”地哭了起来。
乔柯突然觉得有些心疼，蹲在她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地说，“没事啦…没事啦…”
在街边哭了一会，腿一阵阵酥麻，一个没蹲稳，沐云深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呜咽声止住，她弱弱地抬头，“乔哥哥，你有纸吗？流鼻涕了。”
乔柯从衣兜里捞出一截皱巴巴的纸，替她擦了眼泪鼻涕，然后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一早上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此刻突然像朵蔫了的小花，头耷拉着，眼睛没了神采，嘴唇也干燥的脱皮了。
乔柯给沐云深买了一碗木瓜水，让她坐在小店里慢慢喝，润润嗓子润润唇。认真地嘱咐她一定等他回来，千万别乱跑，然后自己却一阵风似地跑了。
沐云深心底翻江倒海，依旧想着不翼而飞的四百块钱，突然觉得自己就像动画片里的笨熊，一点脑子也没有。
她细细琢磨着，晚上回去该怎么和家人交待呢？
乔柯回来的时候，满头大汗，脸上却带着笑。他左手拽着一根线，线的那头是一个粉色的气球，右手拿着一支大大的白色棉花糖。
他把粉红色的气球绑在了她的左手腕上，长出来的一截线轻巧地系出一个蝴蝶结。气球飘过小女孩的头顶，轻灵地浮在空气里，像一团粉色的云。
接着，他把软绵绵如白云一样的棉花糖递给她，“吃吧，很甜！”
沐云深咬了一口棉花糖，看看飘在眼前的粉色气球，眼泪突然又蹦出了眼眶。
乔柯不解，“我以为你看到棉花糖和气球会笑，怎么又哭了？”
沐云深嘴角粘了几丝棉花糖，白白的，像一层极薄的雪。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十二分认真地说：“我这么烦人又这么笨，用石头敲炸了打火机不说，还丢了所有的压岁钱。”说话间，不自觉地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那点皱巴巴的纸已经用完了，乔柯伸手替她抹去眼泪，声音格外温柔，“你不烦也不笨，我觉得你很可爱也很聪明，还很勇敢！”
“勇敢？我哪里勇敢了？”沐云深有些诧异，边掉眼泪边问，话说完又张嘴咬了一大口棉花糖。
“你独自一人就敢来集市？你还敢用石头砸打火机…”
沐云深像是被乔柯的话大大地安慰到，突然带着泪笑了出来，“乔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对于彼时的沐云深来说，好与坏的定义，总是拿她自己来做参照物的，对她好的就是好人，对她不好的便是坏人。乔柯对她的好，她深切地感觉到了，所以给他打上“好人”的标签。
乔柯问：“棉花糖甜吗？”
“很甜！”
“那气球呢？好看吗？”
沐云深仰头看了看粉嘟嘟的气球，“很好看！”
“丢了钱生活还美好吗？”
“很美好！”
乔柯点点头，“那就对了！”
沐云深吃完最后一点棉花糖，认真地回味了一下刚刚说出的话，总感觉哪里不对！
但对与不对，在这一刻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肚子里装满了甜甜的棉花糖，心也跟着甜了起来。粉红色的气球像飘在空中的梦，是女孩喜爱的颜色，梦幻而美好！
“乔哥哥。”
“嗯？”
“你的鱼还卖吗？”
“是哦！”乔柯一拍脑袋，拎起沐云深就往鱼摊奔去。
沐云深看着疾步走在前头的乔柯，觉得他就像武打片里武林高手，总是救人于危难之中。
至少，她的“危难”，是他给予了安抚。
晚上回去，无论挨骂挨揍，都受着吧！钱既然已经丢了，她就算气死哭死也无济于事不是吗？何不如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改掉粗心大意的毛病。
回到鱼摊的时候，张婶一脸焦虑：“我说柯呀，你可算回来了，刚刚好几个人来问鱼，我又没卖过，也不敢给你乱卖，你要再不回来，我怕你客人都走光啦！”
乔柯递给张婶一杯木瓜水，“婶，这阵辛苦你帮忙看着摊子了，喝点水润润嗓子。”
“老乔家真是福气，养了你这么个听话孝顺的儿子。”张婶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半杯木瓜水，“云深小丫头那钱找回来了吗？”
沐云深摇摇头，“找不到了。”
她静静地坐在鱼摊边，看着手腕上的气球轻盈地飘在空中，梦幻的粉色，衬着蓝天白云，一切都很美好的样子！
而在她小小的心里，对这个乔哥哥，突然间有些崇拜起来。
回到梨花湾村的时候，正好是午饭时间。
炮竹声不断，走亲访友从别村过来的客人不少，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地开饭。
只有沐成军一家，正焦急地满村找沐云深。
乔柯把沐云深送到家的时候，房门紧锁，一个人也没有。
沐云深急了，想起自己早晨出门并没有告诉家里人。
十分钟后，村委会大喇叭响了起来，是乔柯的声音，“沐云深已回家，在家门口！沐云深已回家，在家门口！沐云深已回家，在家门口！”
他用清晰又缓慢的声音如是重复了三遍，只要沐家人没走出村子，就一定可以听见。
最先回到家的是沐成军夫妇和两个儿子，他们看到耷拉着头坐在门槛上的沐云深，终于放下心来。
不多一会，苏国华也搀扶着苏母回来了。
一家人总算来齐，却也没了做饭的兴致，只草草把除夕夜的剩菜热热凑合吃了一顿。
苏南芳压抑着心头的火气，眼神犀利地看向沐云深，“说，你一早上去哪了？”
“集市？”
苏南芳吃惊，“什么？”他们觉得沐云深不认识路，应该不会走远，所以几乎一上午都在村里头寻她，结果，她跑去了村外的集市…
沐成军问：“你自己找不到路吧！和谁去的？”
“乔柯哥哥。”
苏国华补充了几句她和乔柯认识的过程。
苏南芳回想起一上午的担惊受怕，满村跑着找女儿，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沐云深，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做什么事情不考虑后果，也不用和家里人说了？”
沐云深自知自己做得不对，只低头愣愣地听着苏南芳的话。
苏母拉起沐云深的小手，“南芳，算了，孩子回来就好。”
“妈，你别管，我有分寸。”苏南芳觉得自家女儿越来越放肆了，必须得好好管教一番才行，“沐云深，把你压岁钱交回来，有钱就开始瞎折腾，以后别再想要一分零花钱。”
听到“压岁钱”三个字，沐云深突然捏紧了仍旧挂在胸前的红布包，眼泪吧嗒吧嗒掉了出来。
苏南芳不解，嘿，这孩子视钱如命啦！刚刚说她也没见她多难过，怎么一说到钱，眼泪就出来了。
沐梓琛走到苏南芳身边，“妈，早上妹妹问我要不要去集市，也怪我，如果我早点和你们说…”
苏南芳摆摆手，“梓琛，这事和你没关系。”
苏南芳盯着沐云深一直拽在手里的小包，“钱呢？快点拿出来！”
沐云深一边抽噎，一边支支吾吾地答：“压岁钱…丢了…”
苏南芳扶额，这闺女还真是心大，四百块呢！虽说沐成军这几年赚了些钱，生活好了，但也不能这么…何况母亲和弟弟分别给的那一百块，是他们省吃俭用余下来的，这可好，出去一趟回来把大家的血汗钱给丢了。
她突然间控制不住情绪，扬起手朝沐云深挥过去，“啪”的一下…
沐云深长到六岁，她从未打过她，骂都很少，除非错的有些离谱的时候，才会稍微批评一下，这…
苏南芳抬眸，回过神来，却看到那一巴掌是落在了沐梓琛脸上。她有些心疼地盯着沐梓琛的脸，“过来让我看看，疼吗？”
沐梓琛脸颊通红，却摇着头笑了笑，“不疼。”
那一巴掌下去的时候，沐梓琛麻利地蹿过去，挡在了沐云深跟前。
苏南芳这一巴掌挥得猝不及防，让人始料未及，此刻其它人都愣住了，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只有沐云深，哭得更伤心了…